季承冰再次体会到愤懑郁结在心头的难受,仿佛万蚁噬心般疼痛。
我必须要解放自己。
季承冰重新蹲在于楠身前,一只手握紧座椅扶手将她环住,半个膝盖触地仿佛求婚一般,努了努嘴说,“咬我一口。”
季承冰简短地说,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使劲,咬出血。”
“我不。”于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摇头说:“我又不是狗。”
“知道你不是狗,所以说求你帮忙。”
季承冰笑了,眼睛盯着她的唇角撕裂的小口看了几眼,嘴角很快又沉了下去,握着拳头晃了晃胳膊说:
“冰哥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想泄泄愤。”
幼稚又无聊的把戏,不知道男生们干嘛总跟自己过不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浑身长满了力气和莫名的怪脾气。
动不动就撕扯,为了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要拉杆子打群架。
他们班里有个男生迷恋伤疤,一遍遍用烟头烫自己,就为了在手腕上留一朵永恒的烟花。
这都什么跟什么。
健康安稳地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戕害自己的身体,变态。
“你好奇怪,”于楠皱眉摇头说:“想泄愤你自己咬”。
“我下口比你狠多了,”季承冰嘴角扬了扬,眼尾挑着似乎在挑逗她:“忍心看冰哥伤那么重?
季承冰往前挪了半步环住于楠,仰着头,眼神真诚又热烈,让人没办法拒绝。
不然就敷衍一下吧。于楠叹了口气,双手托着季承冰的胳膊。
一阵温热的触感袭来,他切实感觉到了女孩的体温,被她五指捏住的地方有些滚烫。
“闭眼睛,深呼吸,狠狠咬下去,就当这是一截猪蹄子,”
季承冰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把你心里的委屈都咬出来。”
“我没有委屈。”于楠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有。”季承冰抬手碰了下她僵硬的左脸,眼睛浮起一层氤氲:“冰哥觉得你有。”
季承冰重新摆好胳膊,攥住拳头,结实浑圆的小臂线条在她眼底下凸了起来。
于楠鼓起勇气张开嘴,捏住季承冰的胳膊轻轻咬了一下,一排浅浅的牙印在他胳膊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圆圈,很快便消散成几个圆点状的瘢痕。
“可以了吧?”她摸了摸那个浅浅的牙印问道。
“找借口亲我呢?那你直接亲脸好了。”季承冰笑着调侃她,随即沉下脸说:“使劲咬,见血算数!”
于楠攥起胳膊再次下口,季承冰头抵着她的头鼓励说:“使劲。”
于楠狠下心咬了下去,季承冰抬高了音量说:“再使劲。”
季承冰的声音给了于楠力量,她用力咬了一口,霎时嘴里冒出一股铁锈味,她猛然松了口。
季承冰抽了一口凉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说:“很好。爽。”
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郁结在心口的怨气被疼痛覆盖了,季承冰咬紧牙根脸色涨的通红,眨了眨眼睛,一颗泪珠簌地一下滚了下来。
于楠抬手拂了他的眼泪,摸了摸他柔软细腻的脸庞,转身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心疼了?”季承冰问。
“嗯。”于楠点头。
季承冰起身坐到她身边,就势把于楠揽在了怀里,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从遇见他那天到现在,有感动、有不甘,有无奈也有埋怨,那些复杂的情感掺杂在一起,瞬间释放了出来。
“哭吧,冰哥知道你处境艰难,”
季承冰轻轻抚着于楠顺滑的头发,下巴抵在于楠脖颈,伏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冰哥面前哭。"
季承冰的怀抱很温暖,他的手掌规矩的揽着于楠肩膀,偶尔轻轻拍打着安慰她,一直没开口打断她。
能哭的出来的委屈,回头想想也就不那么委屈了。
于楠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慌忙擦了眼泪,把脸转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么在你面前这么容易哭。”
季承冰把环着她的手臂松了,用肩膀抵了她一下说:“你哭起来也好看的。”
于楠转头看着季承冰,他眼里流淌着星光,让人有想倾诉的勇气。
季承冰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的脖颈靠在自己额头上,轻声说:
“冰哥这个人做不成男朋友,做普通朋友也很好的。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冰哥说,知道么?”
季承冰下手力度不大,于楠能感觉到,他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还是充满爱意的。
“谢谢你,冰哥。”于楠下意识给季承冰发了张好人卡。
其实她想说的是:冰哥,我想和你不只是朋友。
赵晓蕴说当你对一个人动心时,只要一想起他就会不自觉的笑,还会不自觉的难过,他说过话也会在回忆里翻出来一遍遍咂摸。
于楠心自问,她对季承冰就是这样。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心,没勇气说出这句话。
既然决定明天就离开了,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复杂。
季承冰不应该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是对一个奇怪的女孩动心了而已,等进了大学多的是跟他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于楠觉得,季承冰跟自己扯在一起,会抹杀了他身上的光芒。
儿科尽头的医生值班室脚步开始响动,夜班医生换班时间到了,于楠看了看手机,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冰哥,我没事了,你走吧。”于楠坐直了身体,垂下眼对季承冰说。
她不敢抬眼看季承冰,怕再看几眼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已经在他眼里陷得太深了。
“冰哥陪你等。”季承冰看着她说。
“不方便。”于楠狠下心拒绝:“还有,我想看你的背影。”
季承冰一直都这么好骗,这次也不会例外的。于楠心想。
“好。”季承冰爽快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那你要记得冰哥最帅的背影。冰哥明天再找你。”
季承冰嫩白纤长的手覆在她脸颊上,露出那个猩红的牙印已经微微发肿,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于楠心生不舍,牵起季承冰的手,对着他手臂的牙印轻轻吹了口气:“还疼吗?”
“不疼,开心着呢。”季承冰笑着攥紧了她的手。
于楠柔弱无骨,蜷在座位上像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
“别怕,冰哥手段了得,不管你在哪里都罩得住。”季承冰伸手刮了刮于楠的鼻子,转身离开了。
许是知道于楠会盯着他,季承冰这几步路走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
踏着黑夜的光影,他走得缓慢又从容,没有迟疑和犹豫,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冰哥,冰哥。”
于楠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心口一阵疼痛眼泪又落了下来,直到力气耗尽了她再次躺倒在联排座椅上。
窗外,月亮圆满,像是从没受过伤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