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那个冬夜,南楠得知了季承冰和冯思蓉的关系。
因面对季承冰和他显赫的家世 ,她极度自卑,仓皇上了许读薇爸爸的车。
季承冰懊恼的甩着手让陈其钢查车主信息,没成想竟然查到了冯思蓉头上,那是鸿途旗下投资公司给营销副总配的公车。
季承冰怒气冲冲的跟冯思蓉对峙,要求她免了许辉的职务。
冯思蓉从未见季承冰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计较,合计了半天,才明白这事跟仓皇逃跑的南楠有关。
少男情怀总是痴,冯思蓉便趁机逗了他一下,说了想认南楠当干女儿的事。
那天季承冰面色激怒,伸手把冯思哲摆在窗台上的进口水晶花瓶扒拉到了地上,双瞳喷火似的毫无教养:
“你不能收南楠为义女!”
“为什么不能?” 冯思蓉神色淡定的问:“我的家产就非得是你一个人的?”
“你想给南楠家产,还有别的方式,比如,”季承冰语气慢了下来,眼角竟然有些羞涩,低声说道:“让她当你儿媳妇。”
冯思蓉当时是窃喜的,他的儿子终于开化了,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刻了。
她喜欢有血性的男孩。
说到这里,换南楠不好意思了。
原来冯思蓉早在那一天就知道了她和季承冰认识,而且很熟,还明白了季承冰所有的心思。
“阿姨,当年不是有意瞒着您的。”南楠低了低头,说:
“若不是冰哥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我真就放弃他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跟我搅在一起会被拖累的。我记得有人总是跟我说,我不配过好的生活。”
具体是谁说的,南楠已经不记得了。
她脑海中有一个清丽却透着诡异的无面人,提着她的耳朵说:
“我养你到成年就对得起你了,没义务供你读个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人不会无缘故地憎恶一座城市,定是因为这座城市里住了让人憎恶的人。
“幸好你以后不会再见到那些人了。”冯思蓉说。
知道南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季承冰安排厨房做了几样清口的小菜,端到房间里陪她吃。
到了年根下,这座城市还是阴冷着,到了后半夜脸上湿湿黏黏的,分不清是细雨还是薄雾。
季承冰的房间在二楼,从阳台望下去正是老蒋打理的花圃。
成片的矮生百慕大草坪用碎花隔成了艺术的图样,看得出打理的人用心,这个季节还有几株蔷薇在开着。
“你家很漂亮,”南楠半依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花坛说:“在这里长大开心吗?”
季承冰扯了个薄毯子把她裹了起来,随手将她的长卷发捧了起来散在胸前,问道:
“不会连你都觉得,冰哥在漂亮得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里长大,所以没烦恼吧?”
南楠未搭话。
她没有在这种优渥的环境下长大,不知道享受锦衣玉食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世界不存在感同身受,不会有人真能追本溯源,去完全兼容另一个人的感受。
“这么说吧,五岁之前我妈陪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季承冰转回身来,视线里出现一个梳着规矩短发,穿着格子睡衣的小男孩,一次次从**爬起来,隔着门缝看妈妈回家了没有。
失望一次,偷偷哭过鼻子再燃起希望,一遍又一遍掀开门缝看,直到疲倦得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
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歪头对南楠道:
“我5岁那年干了一件特傻的事,也是快过年的一个晚上,陈阿姨以为我睡了就回自己房间了。她刚走没多久,我脱光了,爬到阳台上冻到后半夜,直到我妈回来。”
南楠凭借他的回忆勾勒了一幅画面,一个瘦削的小男孩,抱着胳膊瑟缩在阳台上,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颤,执着的瞪眼看着草坪尽头,看大门什么时候会从外面打开。
“你是想生病,让冯阿姨关心一下你?”南楠问。
“不是,”季承冰失声笑了,徐徐开口:
“我想诬赖陈阿姨虐待我,这样我妈就能亲自照顾我,至少能早点回家看我。你能理解吗,一个想妈妈的小孩,用尽自己智慧的上限,想到了这么一个看似缜密,实际漏洞百出的办法。”
说完,季承冰和南楠齐声笑了。
“结果呢?”南楠问。
“结果我妈回来二话没说,搬了一把凳子让陈阿姨坐着,当着她的面用笤帚把我屁股打得皮开肉绽,”
季承冰一边回忆一边笑,低下头附在南楠耳边说:
“等会儿偷偷给你看看,现在屁股上还留着一道疤呢。”
南楠伸手拍了他屁股一下,手被季承冰从身后捉住了,就势往身边带了一步。
季承冰从回忆里收拾了情绪,接着说:
“那天陈阿姨哭,我也哭。我妈说,这是你第一次想通过做坏事来为自己捞好处,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你命不好投到我冯思蓉的肚子里,将来会有大把的陷阱送到你面前,你最好连叛逆期都不要有,我指望你匡扶天下,你要先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
季承冰捏了捏南楠的肩膀说:“你觉得冰哥够光明磊落吗?”
南楠点了点头,原来季承冰的英雄主义情结,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冯思蓉虽然不是一个细致入微的妈妈,可是她给季承冰注入了了英雄的魂魄。
“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没接受保送,参加了高考还抄了你的志愿,”
季承冰自嘲的摇了摇头:“结果志愿还被我妈改了。”
南楠望着他被灯光打得莹白细腻的脸,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画面。
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穿着一身蓝白条纹校服,一边后退着看她,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说:
于楠,把你的志愿借我抄抄呗?
少年的袖子挽到手肘处,头发草草立在头顶,眉眼弯弯带着天生笑意,一切都是正青春的模样。
南楠看季承冰,这个与她已经相识半世的少年,脸上早已褪去了青涩和稚气,俨然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成熟都是假象。
只要你站得够近就不难发现,他依然是那个鳞爪飞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