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斜匆匆地赶到四德大院，冯夫人坐在堂上满面怒容。
“孩儿拜见夫人。”
冯夫人霍地起身，宽大的衣袖将茶几上面的金橘蜜茶扫落在地，质地上等的白瓷三才杯四分五裂，茶水淌了一地。
“斜儿，你做事越来越没分寸了！”
燕子斜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夫人，你说什么，孩儿并不明白。”
“你说，萱妈妈是不是你杀的？”虽然此刻偏堂并无他人，冯夫人也不由压低嗓音。
“不是。”
“不是？”冯夫人大出意外，“那会是谁？”
“孩儿也想知道。”
冯夫人缓了口气，坐到堂上：“你先起来。”
燕子斜起身，说道：“就算萱妈妈不是我杀的，但是可以想见，杀萱妈妈之人，不仅是想嫁祸老良叔，而且也想嫁祸孩儿。”
燕子斜是有嫁祸老良的心思，但是当初他的目标并非萱妈妈，而是司徒婆婆。因为司徒婆婆本是老祖宗的人，她要一死，老祖宗必定引起重视，到时就连苏老爷也救不了老良。只是到了麒麟院，恰巧听见水琳琅和苟富贵谈话，萱妈妈撞破他们，燕子斜才替水琳琅解决萱妈妈。一来，可以保护水琳琅，二来，也顺便实施自己的嫁祸之计。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梦枕会替老良做了伪证，使得老良死里逃生，而且南药师又在彻查此事，他这才让小鲍做了替死鬼。
虽然，事情已经做下，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他也半点口风不露，就在冯夫人的面前，他也矢口否认。
因为，潋滟山庄没有永远的朋友，多一个人掌握他的秘密，他就多一分危险。
“斜儿，你说，会不会是甘宝罗？”
燕子斜沉吟着说：“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老良和你一旦被除，谁人最有可能坐上武备院第一把手的位置？”
“夫人的意思是……铁山？”
“我只是猜测，难不成铁山是甘宝罗的人？”
“铁山素来是以老良叔马首是瞻，这个可能性不大吧？”
冯夫人淡淡一笑：“岂不闻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孩儿受教了！”但见冯夫人的眼中，也有燕子斜看不透的东西，他的内心不禁惴惴起来。
“此事先放一边，日后留意着他便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够留住砚儿手里的产业。今早老爷去向老祖宗请安，恰逢水晶馆的那位也在老祖宗房里，老爷素来宠爱这位妹妹，要是她对老爷说些什么，我的境况就更加艰难了。”冯夫人和苏明慧之间早生嫌隙，冯夫人猜想苏明慧一定会偏向甘夫人说话。
“砚哥儿离开不到两个月，老爷不至于这么快就将他手里的产业交出去吧？平日他哪一次离开不是半年，或者四五个月？”
“生意上的事，你原是不懂，砚儿不仅仅是离开，而是没有音讯。从前他就算一年没有回来，但总能找到他的消息，他手里的那些生意，要是出了状况，也能问他拿主意。但是现在完全不行，前几天金陵的一座官窑因为烧出的红瓷成色不比往常，宫里来的督办太监十分不满。要是从前，红瓷出窑，都要经过砚儿亲自检验，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孩儿无能，不能替夫人分忧。”
冯夫人叹了口气：“这事怪我，若不是我逼他纳妾，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境地。”冯夫人懊悔不已，本来惦着老祖宗的产业，现在反倒将苏砚手里的产业折了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端的有苦说不出。
“不是还有墨哥儿的吗？”
“墨儿年纪还小，没有任何生意经验，老爷断不肯将砚儿手里的生意交给他，砚儿手里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江南繁华地段，其中还有几处祖业，老爷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墨儿？”
“墨哥儿年纪虽小，但也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未来好歹是个帮手。”
“你这话倒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可是就算现在老爷答应让他历练，能给他多少产业？砚儿手里的大部分产业，还不是到了阿枕的手里？”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着老爷还没决定要将砚哥儿的产业交给谁之前，夫人先找老爷说说。就算砚哥儿的产业保不住，也不能全部落入枕哥儿的手
里，老爷收回一部分也是好的，等到有了砚哥儿的消息，咱们还能再拿回来。要是全部到了枕哥儿的嘴里，要想叫他再吐出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冯夫人点了点头：“也罢，如今四面楚歌，也只能背水一战。”
“夫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
冯夫人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坐了下来，长吁短叹，丁妈走了进来，收拾了地上被摔碎的茶杯，又重新倒了一杯开水，拿了范大夫给她开的治头痛的药丸。
“夫人，你也别太劳心，这一劳心，头痛病又犯了。”
“都到了这一关节，我能不劳心吗？”冯夫人吃了药丸，送了口水。
“见喜刚刚递来消息，老爷去了待凤居。”
冯夫人忽然恍然大悟，懊悔地闭上眼睛：“我中了阿枕的计了，好狠，他比他娘还狠！”
“夫人，你何出此言，奴婢愚昧。”
“老爷明显是对赵青疏旧情难忘，阿枕偷偷给她请了大夫，便是为了讨好老爷。而我竟将此事捅了出来，老爷只怕对我已经有了意见，此消彼长，砚儿手里的产业因此而消，他手里的产业就因此而长。他虽被老祖宗关了禁闭，却又偏偏发了高烧，老祖宗心疼，老爷也跟着心疼。他挖了个坑让我来跳，他倒成了好人，看似一无所求，却是满腹的阴谋！”
“夫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要怎么办？”
“见喜那边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听见喜说，二少爷最近的病情有所好转，老祖宗每日都会遣人看望，就连孔雀精舍的温大爷也亲自前往问病。”
温老大当年因救老祖宗而断了双腿，老祖宗因此感念他的恩德，对他素来敬重。苏老爷当年“温良恭俭让”五大武师，温老大排名第一，但是残废之后，便少与人来往。冯夫人心里清楚，因为苏梦枕救了老良，温老大这才对苏梦枕投之青眼。
如今，苏梦枕又拉拢了老良，就等于拉拢了武备院。
冯夫人心灰意冷，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没有苏砚，她便失了一条得力的臂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