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能搪塞刘定之。
毕竟朱祁镇是皇帝,皇帝是有很多特权的。
比如,王顾左右而言他,比如留中不发。
随着一场大雪,西域战场只能等皑皑白雪融化之后。而朝廷之中的暗潮也似乎被冻结了。或者说朱祁镇的拖延之策,起了作用。
不过,在正统三十四年的财政会议却受此影响,久拖不决。
在周忱当初改革的制度之中,每年十月左右,各地的账册都要上报到朝廷。一般来说是去年的秋税,与当年的夏税。
这是因为,十月之前,当年的秋税不足以收齐。一般来说,地方会在来年五月之前,将秋税上缴朝廷。而在秋收之前,将春税上缴朝廷。
只是今年的财政会议久拖不决。
这本来是户部是事情,先是户部内部不能决断。后来又是内阁会议之中有分歧。最后不得不召开御前会议。
最大的分歧是去年秋后突然爆发的西域之乱,这一场平叛之战,户部与兵部枢密院合议,开出了军费一千二百万两之多。
而这个数字户部却是承受不了的,就要想消弱其他部门的预算。
其他部分谁也不愿意。
礼部说,各地学校刚刚修建好,而且会试快到了。也是需要一大笔开支。根本不可能消减的。
再加上朝廷各项礼仪开支,宴会开支,等等。
刑部说,刑部的费用本来就不多,不过是监狱费用,还有各项行政开支,怎么可能减?而且即便减了几万两,能填这个窟窿吗?
吏部不用多说话,户部都不敢得罪吏部,同样吏部的费用也不多。
不过一些办公费用而已。
但是下面几个部门都是开支巨大,但是每一个都不想被消减。
甚至在这御前会议之上,根本不用工部尚书说话了,乃是王永和代他们争了。
户部的问题,也有刘定之代言,兵部就不用说了,虽然兵部每年的费用很多,但是兵部的权力已经被枢密院侵夺不少,这些费用,大多有两个国公来争。
其实这些大臣虽然一个个都自己的利益盘,但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都是有大局观的,之所以久拖不下。
并非是这些计划内的项目,而是一些计划外的项目。
准确的来说,乃是朱祁镇一些变法项目的花费。
甚至可以说,这是百官对朱祁镇拖而不决,希冀将这一件事情无声无息给拖过去的回应。
面对突然的财政缺口,大明的财政是困难了一些。但还没有到挤不出来这些钱的地步。
朱祁镇心里有数。
此刻文华殿之中。
朱祁镇静静的坐在御座之上,看着长长的红木桌子之上,内阁大学士左右分坐,六部尚书与枢密院几个大将,也分别有做坐在红木桌子远端,每人面前都有一叠叠账册。
而各部侍郎,乃至次一级衙门的主官,是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个红木桌子之上,而是在这些大臣后面又有一排桌子。同样在这里也有一批账册。
今日会议之上,注定有唇枪舌战。
刘定之先起身行朱祁镇行礼,然后向两侧的大臣行了一个平礼,说道:“陛下有命,此次会议有我主持。废话少说,这个事情,本应该在年前封印之前,就解决的。而今已经是正月末了。各衙门都开印了,久拖不决,已经耽搁了朝廷不少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去岁朝廷各项收入,银一千五百三十五万元,粮三千九百万石正,这里面有各地减免粮草一百三十万石。”
“银是实收,而粮以运七留三的原则,入各地粮仓有二千石有奇,有一千二百万石留在地方,尚有几百万石,或直接支应地方驻军,或者发往地方工程。”
“账册在此,如果有不相信的可以查。这里就不一一说了。”
“银元,主要是盐税,茶税,海关税,还有运河与长江钞关税。这四项,起比年多了一百万元左右,这一笔钱乃是来自长崎关,日本总督端木瑞办事得力。”
“这是去年的岁入。再说原来的结余。”
“去岁结余,朝廷太仓银库,有银一千万有奇,北京,天津,通州各仓,共有一千五百万石有奇,本来按照朝廷的惯例,这些京仓,要存两千万石粮食整,只是去年西域乱起,朝廷临时已经三次拨粮,共计五百万石。一部运往东胜卫,预备大量出征的粮草,一部通过该驰道,从京师到徐州转洛阳,准备从洛阳入陕西。而今一部分已经运到了。还有一部分在路上。所以,这一次粮食,京师最少要截留一千万石,补充京仓。”
“朝廷今年的用度,最多能开支,一千五百万元,一千五百万石粮食。户部结余的一千万元是万万不能动的。还有京仓两千万石,也是以备非常的。”
刘定之一开始就确定了这一次分赃会议的总数。
朱祁镇对这一点也是明白的。
或许有人觉得,银库与粮库之中存这么多粮食银元不用,是一个极大的浪费。却不知道,古人从来是有三年之储的概念。
这不是后世,后世国家财政不够用了,是有的是办法采用临时财政措施,发行国债,或者干脆货币超发。
总是有本分应对的。
但是在大明这个的体系之中,是完全不可能的。大明养兵这么多。一两个月欠饷还是可以的,如果欠的时间长了,看看下面的人会不会武装讨债。
而且农业社会有太多的不确定的事情了。
别的不说,就说今年如果忽然有一场大灾,要赈济的灾民有千万级别,朝廷怎么办?这钱从什么地方来?
没有办法,下面的人就是要造反的。
朱祁镇当初与瓦刺大战的时候,财政崩得很紧,但是而今稍稍太平了,刘定之就制定这种决策,保持户部银库与粮仓之中,永远有足够的储备。
这也是朱祁镇所指的,朝廷并非钱不够,而是有些事情没有没有说明白。
有些事情,成事很难,但是想要败事却是很容易的。
朱祁镇先确定了中心,说道:“首辅,而今就是非常之时了,有些事情就不要拘泥了。”
刘定之面有难色。说道:“这——”
朱祁镇说道:“就这样定了。”
刘定之这才说道:“臣遵命。”
朱祁镇见刘定之答应的如此容易,忽然明白了,刘定之其实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却不想说到前面,无他,之后有一场大撕逼。
刘定之如果让步太轻易了,其余的人都以为理所当然了。
刘定之很快说道:“即便减半,朝廷今年可用的财政开支,也不过两千万元,以及两千五百万石粮食。”
虽然刘定之答应了朱祁镇,但是依旧给户部留了仓底。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一个个的来吧。”
刘定之似乎从小部分开始,六部九卿之中,户部,礼部,刑部,太常,太仆,光禄寺,通政司,翰林院,国子监,大理寺,等等杂七杂八的衙门。
这些衙门最大的开支,就是人员俸禄,还要办公用费。刘定之林林总总一项一项的计算,总购给了一个二百万两左右的价码。
全部给打发了。
各地衙门所有要求都打了一个折扣,虽然各个衙门都有一些不舒服,但是面对刘定之也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无他,刘定之是老户部出身了,对那个衙门用多少钱,那么门清,朝廷宽裕的时候,不是不能让下面的过的好一点,但是而今自然要将油水给压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