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小轲探长,你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瞧,二公子无缘无故见到那红盖头女人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你先把这件小事告诉他,不更让他烦恼?
轲强慢慢走了过去,直视枕头上的断头,伸手用指尖轻轻拈开挡住她面颊的发丝,脸上似喜似悲,“原来她就是翠玲,她和我们一块儿长大,是太太身边的小丫鬟,我和四少出去时,她才九岁。”
皇甫少安眼睛发直,“十八岁那年,她被爹收了房,成了我们的二娘,我真不明白,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都五十多了,有我们兄弟四个,难道他还不满足?”他似乎压抑太久,想把一切都说出来,“我请示过他了,我要娶翠玲,可他还是收了她,她成了我的二娘,我能怎么办?”
轲强略一想,就明白了,试探着问:“二公子,这以后,您还和翠玲有来往?”皇甫少安垂下头去,“翠玲是个好女人,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看了一眼枕头上的人头,似乎极为害怕,收回了视线。
轲强叹息着说:“二公子,她既然已经是您的长辈了,您……怎么能如此?”
皇甫少安面颊微微**,看着衣袖上的一点血迹,眼神之中有奇异的神色,“我只想劝她,劝她好好当爹的姨娘,可她不肯,我不敢再见她,只好求爹调我到外驻防,两年没有回来。可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行了,生了重病,治不好了。有天夜里,自己上吊死了,翠玲她,她是个烈性子的女人,在嫁给我爹时,就想死了。”
轲强眼底似有水光滑过,只轻轻拍了拍皇甫少安的肩膀,问他:“后来又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看见穿黑旗袍的女人?”
他眼角扫过白静柔,却见她只看着那扇半开的窗户,收回了视线。
“翠玲死后,我不想回家里住,就来静安寺住几天,想清静清静。再有,静安寺有些稀奇古怪的传言,我也想趁这机会查个清楚,替爹分忧。可没有想到,来的第一晚,半夜醒来,就看见了那个披红盖头的女人站在窗外。一开始我只以为有人搞鬼,可是,那个女人出现得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白天也出现了。直到前天晚上,她的胳膊出现在我的枕头上。”皇甫少安手指插进头发,抓自己的头皮,“她为什么要这样?是在向我报复?怪我不能坚持娶她?可那是我爹啊,我能怎么办?”
轲强不知道怎么劝他为好,只轻声叹息,一回头,却见白静柔推了苏雅文往枕头边走,她自己不敢看,从苏雅文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看一眼断头,又缩回去,再看一眼,再缩了回去。
整个一缩头乌龟。
轲强因故人惨死,心里悲伤,也不由得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问:“白小姐,你看出什么来了?”
白静柔问苏雅文,“雅文,她,她头上是不是秃了好大一块?”
苏雅文仔细看了看,“是的,头顶一大块黑斑,倒像是长了疮,这是鬼剃头?”“难道她就是阎罗王这次要娶的鬼新娘?被阎罗看中,要娶为新娘,所以她才穿上了生前最喜欢的新嫁衣来看你,希望你能救她?她真可怜,老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强娶,唉!”白静柔推着苏雅文离开枕头。
轲强等了半晌,以为她会有什么高见,想不到来了这么一句,大失所望,“白小姐,你也相信这些东西?”
白静柔无辜睁大双眼,说:“信,怎么不信?解不开的谜还是归结于鬼神的好,免得自寻烦恼。”
她推了苏雅文往门外走。
皇甫少安似记起一事,抬起头来,“白小姐,你不是说……”
白静柔一拍脑袋,“哎,差点忘了,在像泼妇发现丈夫在外偷腥发飙尖叫声之后,我的确听到走廊里有人快速往客房跑了去。不过,跑进去之后,是一阵狂呕,后来我一想,应该是二公子身边的副官看不了这情形,又不好自毁形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所以,只好躲到自己房间里吐完了再出来。”
皇甫少安眼睛红肿,却无可奈何地苦笑,“白小姐真会开玩笑。”
皇甫规把她说得神乎其神,却原来只有这么个本事,不过比常人听觉灵敏而已。白静柔认真地说:“欠我八十个银元,先记在账上哦。”
说完,她推着苏雅文出去了。
轲强见皇甫少安心烦意乱,也不好怎么劝,安慰了两句,无话可说,告辞出来。想了想,觉得白静柔这姑娘肯定隐瞒了什么!于是,他还是向两位姑娘的住处走了去。
两人回到住处,白荃英和苏益宣才穿好衣服过来了,惊问:“刚才听到两声枪响,发生什么了?”
白静柔说:“你们俩还真是天塌下来当被盖。”
白荃英撇嘴,“妹子,这可不怪我,咱们风餐露宿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正常的地方睡觉了,还不把以前欠的觉补回来?除了那两声枪响,昨晚上我睡得还真不错,这地方清静得很,什么声音都没有,妹子,你睡得好吗?”
白静柔懒得理他。
苏益宣见两位姑娘面色古怪,问:“姐,发生了什么事?”
“阎罗王的新娘子出来了,二公子又看见了那盖红盖头的女人,而且啊,他枕头上发现了个人头,鲜血淋漓,把他吓得不轻。”苏雅文*着白静柔的语气说。
白荃英打了个寒战,摸着胳膊说:“妹子,你是说,那截胳膊之后,又出现了人头?还放在二公子的枕头上?我的妈啊!这还真是鬼新娘?妹子,这地方不安全啊!”苏雅文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语气淡淡的,“再不安全,也要查清楚才走,有我们两兄妹在,什么弄不清楚?”他一揽苏益宣的肩,“小宣,你说是吧?”
苏益宣只微微点头,暗自沉思。
几人正讨论得热烈,轲强走了进来,白荃英松开苏益宣迎了上去,“轲探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轲强把白荃英拨到一边去,走到白静柔身边,“白小姐,这下你该说了吧?那声尖叫之后,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白静柔托着下巴看他,笑,“轲探长,行啊,还真猜了出来?”
轲强慢吞吞地说:“和白小姐在一起久了,脑子好像好使了。”
白荃英不甘寂寞,伸头过来,“轲探长,你这表情我知道的,我就被我妹子这么锻炼了十多年,终于百毒不侵。”
轲强表情不变。
白静柔伸手把桌面上的布袋子拿了过来,开合着盖子,轻声说:“我没有骗你们,在那声尖叫之后,跑到房间里狂呕的那个人,的确是二公子的副官,可在狂呕之后,他还说了几句奇怪至极的话。”
几人渐渐聚拢,围站在她的四周,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却从椅子上站起,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仿佛在思索当时那话的真实。
轲强忍不住了,“到底什么话?”
白静柔抬眸看着窗外,明亮的大眼睛染上层隐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我听错了?”
几人互相望了望,脸上皆露出奇色,他们都对她知之甚深,很少见她有这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苏雅文说:“你先说说看?”
白静柔重回椅子上坐下,想了想才说:“那位副官狂呕之后,屋子里传来了杯子摔破之声,后有头撞墙的声音,然后他才喃喃地说,不能怪我!不能怪我的!又说,对不起!再后来,他打了盆水,洗了起来,似乎要把身上的什么东西洗干净,又打了好几盆水,一直洗。这还不奇怪,我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种噗噗声,他在屋子里好久,直到有士兵来叫他,他这才出去了。”
“噗噗声?”轲强说,“这是什么声音?”
“像有人在你耳边吹气。”白静柔想了想说。
白荃英看了一眼窗外,一脸惊怕,“妹妹,你越说越离谱了,你可别告诉我,这是鬼吹气?”
苏益宣忽然在白荃英耳边吹了一下,吓得他跳了起来,苏益宣这才静静地问:
“静柔姐,是不是这样?”
白荃英怒,“小宣,不带这样的啊!人吓人,吓死人的……”他又对白静柔说,“妹子,像吗?”
“有点儿像,又有些不像。”白静柔说。
“这就奇怪了,副官在屋子里干了什么?”轲强思索着说。
他一回头,却见白静柔大眼睛定定望着—个方向,忙示意几人安静。
屋子里静得让人窒息。
一盏茶工夫,她这才动了,却又把那布袋子开合不停,良久不语。
轲强实在忍不住,问她:“白小姐,有什么发现?”
白静柔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轲探长,这位翠玲,你相熟吗?”
轲强垂下头去,复又抬起,“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长大之后,再没相见,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是从二公子嘴里才知道的。”
白静柔眼睛眨也不眨,大眼睛里似乎发着冷光,“轲探长,皇甫少安也在洗澡。”
轲强一怔。
白荃英就笑了,“这怎么回事?副官洗,当头的也洗,男人大丈夫的,几滴血而已,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见其他人全都表情严肃,他讪讪收了笑容。
苏雅文轻轻地说:“是不是因为那颗断头上的血迹染到了他们身上?”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怔。
“血迹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大男人一个,带兵打仗的,这么爱干净?又不是娘儿们!”白荃英忍不住发言。
苏益宣却皱眉想着。
轲强想了想问白静柔:“白小姐,你想到了什么?”
白静柔微微皱起眉头,“我们被皇甫少安请进那放着断头的房间时,他的神态语气就十分不正常。他是带兵之人,什么死尸没有见过,可他对那个人头,却极为害怕,我记得人头上的鲜血似乎染脏了他衣服的一小块,可能他原来不觉,后来看见了,他就再也没用手去碰那染血之处。”
白荃英就说:“有钱少爷就是这样的,爱干净,嗯,有个新名词叫洁癖!”轲强慢慢地说:“那个人头也不正常,翠玲是一个月前死的,早埋进棺材里了,可你们看,枕头上满是鲜血。”
白静柔看了他一眼,“轲探长查过?”
在她大眼睛的逼视之下,轲强只觉无所遁形,他移开视线,“找几个近卫兵问了一下。”
苏雅文说:“人头有可能被冷冻起来,再行解冻的,所以才会有血水,但也不可能,人死之后,两三天就血液僵硬凝固,不可能有那么多血水。”
轲强说:“苏小姐是说,那些血水并不是人头上原有的?是人为弄上去的?这我倒没注意。”
“那股腥味就不太对,太过新鲜,我想,人头断裂处加的是其他动物的血,是鸡血、猪血之类。”白静柔说。
轲强愕然,“二公子吓得不轻,我得告诉他。”
“慢着!”苏雅文和白静柔异口同声。
“怎么了?”
苏雅文说:“轲探长,这件事还没查清呢!不用着急,你瞧,二公子现在那样的情况,已经被吓得不轻,你告诉了他,他一定暴跳如雷,到时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白静柔点头,“对对对,一点小发现不用说,等我们全弄清楚了再由你来告诉他,才会让他恍然大悟,对轲探长你感激涕零!”
白荃英更是双眼发光,“对,妹子说得对。”
苏益宣只是嘴角含笑,默默看着白静柔。
轲强忽然间开窍,慢吞吞地说:“你们是想让二公子多被吓吓吧?”
白静柔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怎么会?小轲探长,你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瞧,二公子无缘无故见到那红盖头女人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你先把这件小事告诉他,不更让他烦恼?”
轲强想了想,居然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
苏雅文忽然间说:“也许,那放置人头的人,想要的,就是那血水染身造成的效果。”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
屋子里忽然间静得让人压抑。
白荃英不明所以,冷风吹过,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摸着胳膊说:“雅文,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明白一点。”
苏雅文幽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颗人头顶端的秃斑,我忽然想起了一种病。这种病,一开始只有些小红疹,伤口渐渐扩大,发黑变硬,就变成了那毒疮的模样,病人后来慢慢地全身溃烂,有些连五脏六腑都会烂了,却还不会死,全身恶臭,一天天地拖着,直拖到最后一口气。”
白荃英听得直吸凉气,打了个冷战,“苏小姐,你说的是什么病?”
“梅毒。”苏雅文神情冷淡。
白荃英缩了缩脖子,不出声了。
“如果真是那种病,二公子和那位副官不停地洗澡就解释得通了,这种病一旦染上,那可是不得了的。”轲强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翠玲怎么会得这种病?不会的,她一向洁身自好!苏小姐,你不是说,染病者身上会起红色疹子吗?那条胳膊上什么都没有。”
苏雅文垂下头去,“这就是奇怪之处了,她胳膊上皮肤完好无损,可头顶那处溃烂却像极了梅毒疮口已经发黑炭化了,正常人染病,是从身体接触之处。”
白静柔忽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明亮眼眸能照得见她的影子。
苏雅文似有所感,猛然一惊,低声说:“如果不正常呢?”
几人忽然间沉默了下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思之极恐。
只有白荃英不明白,左看右看,想问,却被屋子里的气氛压住,口齿动了半晌,到底没问。
隔了良久,轲强才轻轻问:“翠玲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他们才这么害怕?他认为她是回来找他的?”
白静柔双目闪烁,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慢慢说:“我想,她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只有皇甫家的人知道了。”
“对,皇甫规,他是当医生的,又是自己人。”轲强说。
“他也回来了?”白静柔问。
“回来了,昨天还找人联络过我,打听我们住在哪儿呢。”
“那只能请轲探长去问问了。”白静柔说。
轲强匆匆离去。
苏雅文把两个男人赶走,坐到白静柔身边,问她:“小柔,你怎么了?你如果不喜欢,咱们就不住在这儿,怎么无精打采的?”
白静柔垂头坐着,手指无意识般在布袋子上划,“雅文,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压抑得慌,不想再查下去,这件事其实和我们无关的。”
苏雅文一怔,站起身来,“也好,这事透着一股诡异,让皇甫少安自己去扛。”她看着白静柔的头顶,“我们这就向他辞行?”
“可我也不想住进皇甫家去,唉!”白静柔皱着脸说。
“我们下山,随便找个旅馆住,等到了四少,参加了寿宴,马上回去,估计四少也不想留在这儿的。”苏雅文说。
说着说着,她就往门口走,见白静柔没动,“咦”了一声问她:“小柔,走啊?”白静柔瞪圆了眼,“去干什么?”
“向皇甫少安辞行啊!”
白静柔左顾右盼,眼珠子滚来滚去,叹气,“可这件事这么奇怪,不弄个清楚,我心底百爪挠心啊!”
苏雅文呆呆地站在门口半晌,过来拧她的胳膊,“你耍我?”
白静柔一声尖叫,指着她的手说:“雅文,你摸过那胳膊,洗手了吗?”
苏雅文也呆了,赶紧跑出去端盆,取了肥皂来洗手。
皇甫规正往山上走,看见了寺门,脑子里出现白静柔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轻轻笑了起来。
轲强走在前边,回头见到,一怔,“大公子,怎么了?”
皇甫规就问:“小轲,你们为何非要住进这里?”
“大公子也听说了静安寺发生的事?”
“嗯,听说过,传得可神了。”
“大公子信吗?”
皇甫规“哈哈”笑了两声,“世上鬼神之说都是人为,哪能当得了真?”
轲强也笑,“大公子从国外学医回来,接受的是新思想,哪会相信这些,倒是我多问了。”
两人走上台阶几步,皇甫规想了想问:“白小姐心情还好吗?”
轲强瞧了他一眼,说:“有四少陪着,比以前好了许多。”
皇甫规敏感得很,垂下头去,又抬起头来,笑了,“四少有她陪着,却也少了份无趣。”
说话间,两人已到寺门口,有士兵迎接两人进去,直接把他们带到皇甫少安的住处。
两人还没到门口,就听门里一声怒吼:“你们说什么?怎么也不拦住?”
轲强闻言,忽有了种不祥预感,来不及向皇甫规解释,直走进去,就见何副官一脸倒霉相垂头站着,嘴里嗫嚅道:“二公子,我们怎么能拦得住他们?”
见轲强来了,皇甫少安说:“你来得正好……”
轲强就急问:“二公子,白小姐他们干什么去了?”
皇甫少安一怔,苦笑,“你还真挺了解他们,他们啊,今儿一大早也不知道怎么绕过了我的巡逻队,不见了踪影,只留了张字条,说要开棺验尸。”
轲强差点蹦了起来,“什么?”
皇甫规一脸不明所以,“开什么棺,验什么尸?”
皇甫少安垂下头去,轻声说:“是翠玲的尸体。”
“翠玲?”皇甫规似乎终于想了起来,“是娘身边那个小丫头?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皇甫少安不想再提起翠玲,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椅子边坐着。
轲强只好上前把静安寺发生的事略微向皇甫规说了个大概,当然把白静柔听到的略过不提,皇甫规顿时感觉事态严重,皱眉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翠玲埋在哪儿的?”何副官身子微微一缩,抬头看了皇甫少安一眼,只好承认说:“是,是,是我说的。”
皇甫规奇了,“何副官无缘无故说这个干什么?”
皇甫少安冷冷地说:“你问他!”
何副官说:“也不算我说的,白小姐三猜两猜猜出来的。”
在皇甫少安手下当副官,当然得口齿伶俐,三下五除二地把事说了个清楚。
何则心底惦记着皇甫少安昨晚上可能睡得不好,一大早便去寺里厨房吩咐带过来的厨娘做些开胃小菜给皇甫少安当早餐。才走到厨房门口,白静柔自长廊那头走了过来,他以为她也来找吃的,打了个招呼:“白小姐,寺里的饭菜吃不惯?”
白静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后退一丈来远,“何副官,您请,您先请。”
何则一怔,举起袖子闻了闻,勉强笑,“白小姐这是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味儿吗?”
白静柔离他远远的,捂鼻,“你从那种地方来,怎么也不洗干净点?”
“寺里简陋,客房又久无人居,确实有些霉气,白小姐见笑了。”何则上前,欲解释。
白静柔再后退两步,双手把半边脸盖住,只剩下一双大眼睛露在外边,“不是霉味,是股腐尸味,何副官,天亮才回来吧?从山边过来的?”
何则当然否认,“没有的事,我哪儿都没去,从自己住处来的。”
白静柔侧脸看了他一眼,大眼睛眨了两下,说:“那里是后山,甚少有人过去,也不知那个山洞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杂草掩住?”
何则闭紧双唇,心里骇然,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当然打死也不承认。
白静柔远远绕过他往厨房走,叹气,“何副官,皇甫少安有你这样尽心尽力的副官还真有福气,什么都替他想得周到,怎么样,那树下的坟墓没人动过吧?真奇怪,没人动过,尸体怎么跑出来了?”
何则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白小姐,你跟踪我?”
白静柔幽幽地看他,“我哪有那空闲工夫?二公子向我提了提的,说把她安葬在一片翠荫当中,听着风吹叶落,也应了她的名字翠玲,你们二公子啊,真是个痴情人。”
何则见她都一清二楚了,还有什么好瞒的,跟着点头感慨:“是啊,那棵榕树长势极好,翠姑娘是最喜欢花草的……”
白静柔倚厨房门口看他,很随便的样子,问:“最大的那棵?”
何则一怔,看清她嘴角噙了丝微笑,这才知道上当,赶紧闭紧双唇,摇头否认。白静柔塞了张字条给他,转头就走,嘴里嘀咕道:“还真是最大的那棵。”何则打开字条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向皇甫少安禀报。
听何则说完,皇甫少安又生气了一回,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被人三两句就骗得什么都说了,你说,你这个副官当得称不称职?称不称职?再问上两句,你是不是把老子**的颜色都告诉人家?”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何则不敢避开,硬生生受了那一茶杯,任由茶水自胸前流下,垂头认错道:“二公子,是卑职不对,是卑职上当了。”
皇甫少安拔出枪就想崩了他,皇甫规忙劝道:“少安,这也不是什么军机大事,白小姐他们就喜欢闹着玩的……”
皇甫少安“啪”地把枪放回桌上,看着何则就心烦,挥手让他滚。
轲强倒是摸着鼻子想笑,心说有此感觉的可不止你一人,但此等场合只好强忍住,一脸忧心忡忡,“二公子,那张字条呢?”
皇甫少安指了指桌上。
何则忙把字条递过来给他,轲强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开棺验尸。
轲强急了,“还真去验尸了?那墓在哪儿?”
皇甫少安犹豫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我带你们过去吧。”
等他们来到后山那棵大榕树下,墓已经被挖开了,两个年轻男子在坑下挥锄**,白静柔手里拿根树枝挥来挥去,垂头不知道和苏雅文说些什么。
轲强暗觑皇甫少安的脸色,知道他看见白静柔比看到何则还要烦,小跑步向前说:“大公子,我去问问情况,看看他们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皇甫少安停住了脚,看着树下,脸色不好。
皇甫规踱到他身边说:“少安,白小姐为人虽然有些胡闹,但也是为了查清翠玲身上发生之事,少安,你别怪她。”
皇甫少安哼了一声,也不往前走了,停了下来,拿根烟出来抽,皇甫规就陪他站着。
“大哥,这次回来,不回去了?”皇甫少安问。
“爹随我,如果我不回去,就在省城开间诊所给我,还没想好。”皇甫规说。
“嗯,还是你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皇甫少安拿手指弹着烟灰。
皇甫规苦笑,“少安,爹对我没有期望,所以才任由我的性子来的,他知道我不像你。”
皇甫少安皱着眉头猛吸一口烟,“是吗?”见他视线老往白静柔身上落,冷冷地说,“大哥,白小姐和沫华是一对儿。”
皇甫规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少安,也许是在国外待得久了,明白世事无常的道理,未来的事,难说得很,尤其是婚姻。”
皇甫少安就侧脸看他,“喝过洋墨水的人到底不同。”
皇甫规挥手把飘到眼前的烟拨散,问:“少安,你跟那翠玲又是怎么回事?”皇甫少安脸色古怪地看他,“两年前我写信给你,告诉你爹娶了个翠姨娘,你都忘了?”
皇甫规吃惊地说:“翠姨娘就是翠玲?”
皇甫少安把烟丢下,一脚踩熄烟头,怔怔看着脚下,“你倒好,爹娶妾,你在国外;他的妾死了,你还在国外。家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清静。”
皇甫规有些尴尬,“我对咱们家的确关心得太少了……”他迟疑地问,“听轲强说,翠玲仿佛身上有病?”
皇甫少安脸色灰败,“嗯”了一声点头。
“是什么病?”
“不清楚,她自杀之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那时我在外驻防,后来才知道那病让她痛苦不已,这才自杀的。”
两人正说着,轲强急步走过来说:“空棺,真的是空棺!里面什么都没有!”皇甫少安愕然,一掌击在了树上,紧咬双唇,“我就知道!”
“少安,你知道什么?”皇甫规问。
“看来,这具尸体下葬之时就被人盗取了。事发之时,二公子其实也来查看过这坟墓,见坟头上的青草依旧浓密,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所以只怀疑自己床头出现的东西是有人假借别人的尸体而为,是吗?”
皇甫规回头,就见白静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嘴角不由得上扬,“好久不见,白小姐。”
白静柔大黑眼珠子到了眼角,斜着看他,“皇甫医生,好久不见。”
皇甫规直视她,凑近了看,认真地说:“白小姐,你眼睛是患上了上斜肌功能不强引起了内旋转眼斜啊。”
白静柔一怔,“什么意思?”
皇甫规严肃,“眼斜病。”
轲强差点笑出声来。
白静柔把大黑眼珠向上翻得没了,只露出眼白,以示鄙视。
皇甫规一脸担忧,“病得还挺严重的,白小姐,你最近有没有高热或脑子被撞了?或许因此使得视神经受压,让你指挥眼睛转动的视神经失灵?这病得治,年纪大了,可就难治了……”
白静柔怔怔看了他半晌,只好把眼珠子摆正,“你才脑子被撞,你们全家脑子都I被童了!”
皇甫规赞许道:“眼睛还有的治,但最怕患上这污言秽语症了,这可是种精神病”
白静柔眼睛眨巴半晌,头一次无可奈何,只好懒得和他计较,转头对轲强说:“棺材里什么都没有,但陪葬物品倒是摆放整齐,还有几件手镯玉钗等,可以排除是盗墓贼所为。依我看,在翠玲去世之时,趁着尸体没有腐烂,就有人把她盗走藏了起来,拿冰块防腐,然后一件件拆分,又一一现身于二公子身边。”
她不理皇甫规,皇甫规也不在意,插嘴:“什么人这么无聊?”
白静柔看手指,当他说的话是耳旁风。
轲强看了一眼皇甫少安,“此事是针对二公子而来,至于为什么,倒猜不透了。”皇甫少安神情阴郁,“我也不知道。”
轲强说:“尸体倒还罢了,奇就奇在二公子看到了那位鬼新娘,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能做到无声无息现身?难道这世界真有冤魂?”
皇甫规早听轲强说了静安寺发生的事,表示赞同,“有白小姐在,少安依然看见了那披着红盖头的女鬼,这可真是奇事。”
轲强也吹捧,“这世上如果说有什么事瞒得过白小姐的,那只有鬼神了。”
皇甫少安脸色发青,抬起眼来,看着树林深处,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狂叫,牙关似乎都在咯咯作响,抬起手指向远处,“又,又来了。”
几人回过头去,却只见翠荫浓密,青草如毯,哪有半个人影。
皇甫少安却盯着那处,咬牙切齿,“是的,是我做的,你死缠着我,我能怎么办!”
他想拔出枪来,一摸,枪却没有带上,他仿佛失了倚仗,眼睛发直,步步后退,直退到一棵大树树干边,背抵上了树干,这才惊醒,突发一声尖叫,孩子般掩住了脸,呜咽着一转身,往小路上跑了去。
“二公子!”“少安!”皇甫规和轲强赶紧跟上。
白静柔怔怔站着,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树丛,“没什么东西啊?”
苏雅文等围了上来,“二公子怎么了?”
白荃英和苏益宣把坟堆重埋上了,拍打着身上的土也走了过来,说:“女人债,皇甫少安惹上了女人债,这是肯定的!像我,爬了个女人的墙头,就惹了一身腥,差点成了替死鬼!二公子嘛,嘿嘿,麻烦大了。”
苏雅文意外看他,“什么麻烦?”
白荃英一脸胸有成竹,“至于什么麻烦,当然得我们来查了,妹妹,是吗?”苏雅文撇嘴转过头去,见白静柔还呆站在那里,问她:“小柔,你怎么看?”白静柔缓缓转过头来,“什么?”
苏雅文吓了一跳,失声惊呼,“小柔,你怎么了,也见鬼了?”
她慢吞吞地说:“雅文,其实我听到了些东西的。”
苏雅文一怔,问:“你听到了什么?”
白静柔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雅文,这闹鬼事件,其实已经可以结案了。”
苏雅文还没说话,白荃英倒跳了起来,掐腰,“结案了?要结案了你还让我们挖坟?”
苏益宣也怔了,“静柔姐,我都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呢!”
白静柔垂头看着脚尖,有风拂面而过,三两根散发划过她的面颊,投下些许阴影,她说:“轲强他们回来了。”
果然,脚步声响起,轲强和皇甫规跑了过来,看见几人,神态奇异,“怎么又回到这里了?少安回来了吗?”
几人顿时感觉阴风阵阵,白荃英转到了白静柔身后,左右望,咽着口水,“你,你们可别吓我,别告诉我遇上什么鬼打墙了。”
轲强说:“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们跟着二公子追了过去,他跑来跑去,转了几个弯又回到了这里,我们跟了过来,却没见人影,真是奇怪。”
皇甫规说:“这里树多林密,我们或许跟丢了?”
“也许吧!”轲强目视白静柔,“白小姐,你刚刚说什么?这案子结了?”白静柔手指放在了布袋子上,开开合合起来,“这案子嘛,说容易也容易,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我终于弄清楚了那天何副官回到屋里时,那噗噗声是什么。顺藤摸瓜,倒是搞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件闹鬼事件,不过是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装神弄鬼而已。”
她眼睛如黑色琉璃一般,树荫的浓影映在她的眼底,深得如两湾幽潭,似乎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照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