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幽谷跟叫花子还有她一同生活了四天。他们总是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告诉我老叫花子是个什么隐士。我取笑他是无能的阴尸,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在林间追着我打,两人闹得都累坏时,就坐到树上歇息;而她却总是不告诉我她的名字,我问了两次后,也就不问了,只叫她喂或你,她也不怎么生气,脾气很古怪,但不蛮横,因此我不反感她。我跟她呆在一块的时间实在很少,也就那么几次,她常常出了清幽谷不知去向。而我又因仇恨郁积于心,所以伤势痊愈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城里找陈飞算账。
我找到陈飞的家,他家的门已经大门紧锁。我破门而入,里面空荡荡的,一些破烂的家具还在,想必还没有搬离这儿。我找邻居打听,才知道他们一家前天搬出去了。我问邻居们他们一家搬哪去了?他们说可能被欣儿接去了。他们还说陈飞在香格东拉国际大酒店里被南哥的人打成重伤,现在生死未卜。
我谢过邻居们,就赶到欣儿以前的住处。我敲了好半天的门,有一个女孩开了门,正是那天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又是内衣内裤的着装。
她也还认得我,说:“是你呀。”
我问她:“欣儿在吗?”
她站在门口,说:“不在,搬走了。”
我说:“我找她有急事,你让我进去。”
她忙拦住道:“不行,我说她不在就不在。我有事。”
我不管她,一把强行推开门,走进去大喊:“欣儿,欣儿你出来。”走到隔壁房时,一个秃顶的老男人光着身子缩在**发抖地望着我说:“你想干什么?我有背景,你们不要乱来。”他妈的嫖娼还讲背景。我憎恨地瞪了他一眼,见欣儿真的不在,就对叫叫嚷嚷地追进来的她说:“欣儿到底搬到哪儿去了?快告诉我!”
她嚷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人啦。”
我一把上前掐住她的脖子,说:“快说,欣儿到哪去了?”
她憋住劲大叫道:“来人啊!”
瞬间从门外冲进几个大汉他们恶狠狠地朝我扑打过来。
老嫖客趁机想提起裤子走人。
一个大汉揪住那个秃顶的老嫖客,喝道:“站住,你还没给钱。”
老嫖客说:“你们等着,我有背景。”
那大汉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他妈的老子才不管你什么背景不背景,把钱拿来!”
这时我已经将扑上来的几个大汉制服在地。
那大汉见势不妙,推倒老嫖客夺门就想逃。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拦道:“别走,把话说清楚。”
他堆笑道:“老大,说什么,你尽管吩咐,我知道的全说。”
我问道:“欣儿到哪去了?”
他乖乖地说:“在六区乐群旧村。”
我说:“具体点。”
他说:“八巷五十九号。”
我一把推开他,跑出门。
我走进乐群旧村,这儿跟所有的贫民窟一样残破不堪,一路走去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楼宇间搭建的烂棚房。有好些因受核污染而身体畸形的乞丐傻兮兮地躲在路边的烈日下,向路人乞讨。有些人坐在路边的棚子里一群一堆地搓着哗啦啦的麻将声。我向一个男人打听八巷五十九号。
男人脸冷着,伸出一只粗脏的手,说:“先给钱。”
我说:“给什么钱?”
他说:“问路费。”
我说:“多少?”
他说:“最少五十,要是你要我带路的话,还得加五十。”
我给了他五十块。
他告诉了我具体方位。
我穿过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进去,不远就看见小杰。我叫他。他却一见到我,就慌忙拔腿跑进一间破屋里,把门关死。
我明白了,他可能已经知道我跟他哥哥的事。既然如此,我也更加火冒三丈,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小杰手里拿着菜刀朝我大叫着砍过来。我一闪身,他扑了个空,倒地又坐起哭骂着。他的奶奶颤魏魏地走了出来指着我厉声大骂,是一些土话,我听不懂。他们这么一来,好像我这个有理的人变成没理的人了。众多邻居都围观过来,挤在门口看热闹,一个个哈哈大笑。
我很尴尬,只问了一句:“陈飞呢?”
小杰坐在地上哭骂道:“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哥。”
老婆子拿起一把扫帚朝我扑打过来。我一把抓住,没用力,她就扑通倒地哎呀呀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这时从门外冲进欣儿,她手里拎着一袋食品,见到我,脸色一下白了。她忙丢下食品,去扶起奶奶。老婆子还一个劲地用土话骂我,没完没了。他妈的这老不死的,真没理可讲。
我大声说:“陈飞那畜生在哪?叫他出来。有种做就有种承担,躲起来算什么好汉。”
老婆子在地上哭天骂地,指着我骂。我恨得咬牙切齿。众邻居也对我指三点四,胡乱地指责我起来。我屈辱难当。欣儿冲着我大声叫道:“他死了,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们不会落到今天这步。都是你!你还有脸来找他。你给我滚,有种你去找南天霸他们去,找陈飞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一听头嗡地一声响了,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欣儿扶起老婆子坐到躺椅上,然后对我说:“你跟我来,就全明白了。”说完她带着我朝门外挤开好事的邻居,向巷外走去。
我忙上前拉住她,问:“你带我去哪?”
她睁着泪眼瞟了我一眼,说:“去见陈飞。”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她一把扑过来,抱着我。我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攻击我,忙推开她。她扑通一屁股坐地,大叫道:“你干嘛推我!”
我一见自己误会了她,忙上前拉起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告诉我陈飞怎么了?”
她拔腿就朝前走,边走边说:“自从你那天打败南天霸之后,南天霸第二天就找到我弟弟,恫吓他,扬言要杀了我们全家。不过南天霸有一个条件,只要我弟弟答应帮他设计除掉你,他就放过我弟弟,而且还允诺给我弟弟一份工作,今后的人头税也一律免除。我弟弟因此为了全家人的安全,只好出卖你。可那天你逃脱后,南天霸不但没有兑现诺言,反把气撒在我弟弟身上,将他打伤,扔到街上。因失血过多,十二号那天下午他就死了。我们才搬离了那地方,来到这里,一个是想避开南天霸他们,二个是想离开那伤心地。没想到你找来了。”
她带我走到一座破烂的坟场,走进一间安放骨灰的堂里。我见到陈飞的灵位,心里倏地变得很复杂起来。
我怒吼道:“南天霸在哪?”
欣儿睁大眼睛像不认识我似的问:“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要去宰了那个畜生。”
她上前郁郁地望着我,然后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胸上,说:“你恨陈飞吗?”
我沉默。
她说:“他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自己保护自己,就没人保护我们。人变成畜生大都是很无奈的,都是环境造成的。我希望你不要恨我们。”
我轻轻地将她推开,说:“过去的,我不想再提。你告诉我南天霸的地址。我找他算账去。”
她又抱紧我,哭起来,说:“算了吧,让这一切都过去。你不要去了。他们人多势众,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说:“我非得去,今天我不杀了南天霸,我吴平世不为人。”
她抱紧我,胸部贴在我胸口怦怦地跳动的感觉我都感觉到了。她不吭声,一个劲地抱紧我不放手。我被她抱得很别扭。她说:“不要去。我不让你去。”说着用舌头亲吻我的脖子,一只手在我身上游移。
我反感地推开她,说:“不行。你还是告诉我他们的地址。你要是不说,我自己去找。”
她像木头一样站着不动,把眼睛掉到别处不看我,低着头。
我烦躁地大叫道:“你快告诉我!”
她猛地狂叫道:“你去只会是送死。你斗不过他们。你走吧,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不想看着你去死!,你明白吗!”
我一赌气,掉转头就走。
她大喊道:“你站住!”
我收住脚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她说:“算了吧,你不要去。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你去了只会是送死。”
她又是这么一句废话。我一听更火了,说:“你不说就算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用不着你操心。我还没那么笨,更没那么无能,南天霸我杀定了!”
她双腿无力地弯了下去,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听不懂她的话,很烦她这种样子,最后问道:“你说不说?”
她痛苦地摇摇头,说:“我要是说了,你今后一定会恨死我的,我不说!”
我一怒之下纵身飞去。
我飞到陈飞家原来住的那区,从旁人哪儿打听到南天霸的住址。我飞身前去,在星星花园小区A栋六座找到了南天霸的家。我变成守门的一个保安,按了按可视门铃。不一会儿,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喝问:“谁?”
我说:“我是物业管理部的保安,有点东西送给南哥。”
他挂了可视门铃,一切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光着上身,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东西?”
我一掌照着他的脸劈过去,劈得他双眼朝天翻,嘴里胡乱地叫道:“他他妈的,什什……”扑通倒在门里。我夺门而入。宽大的客厅里,他们围坐一桌正打着麻将。南天霸穿着肥大的短裤,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旁边陪坐着一个只穿着内衣、下身穿着迷你超短牛仔裤的妖艳女子。我冲进去他们都霍地站起,陪坐在四个男人身边的几个女子都尖叫起来。
南天霸冲我大喝道:“什么人?”
我显出真身,冲南天霸道:“怎么不认识了。”
南天霸立即矮了下去,忙道:“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忽然,左边的一间房门洞开,里面有几个年轻男子朝我扑过来。
我就地一个乾坤大转,腾起,直踢过去。他们几个将我围在中心,四面夹击。我左扑右打。没几个回合,就将这几条恶狗打趴在地上。有个男人在一旁大叫:“打呀,他妈的,全是废物。”我把最后一个打倒,转头瞪向他。他忙举起手,蔫蔫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我上前朝他脸上飞踢一脚,踢得他后仰倒地,像一只胖乎乎的蛤蟆,动弹不得。其他人都缩到一堆。
我用手指着他们,说:“这里与女人无关。女人都出去!”
女人们尖叫着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跑去。
南天霸跪地求饶,道:“兄弟,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兄弟以前我对不住你。我该死,我该死,你大人大量,不记小人过。”
我逼上前去,冲他就是一脚朝天直踹。他腾地翻了一个儿扑通摔在地上,惊恐地大叫道:“兄弟,你饶了我!兄弟我下次不敢了!”
我说:“你还有下次。”
他说:“我也是人家的走狗,这怪不得我。那天收拾你,我是受人指示的啊。兄弟饶命!”
我厉声问道:“是谁?快讲!你要是说假话,我立即叫你见马克思去。”
他睁大眼睛问:“马克思是谁呀?”
我照他宝里宝气的脸上一巴掌打过去:“马克思是你爷。”
他捂着脸跪地求饶道:“是爷,是爷。”
我骂道:“你他妈的少废话,快说是谁指示你做的。”
他瞅了瞅其他几个男人,然后很吱吱唔唔地说:“是罗爷指示小的们做的。”
我骂道:“什么罗爷,快报他的名字!”
他轻声地报道:“是罗水扁。”
罗水扁是什么人?我从来未听人提过。他不会是在蒙我,想推脱干系,好逃脱罪责。哼!想得到美,我今天来,一不做二不休。在这混乱的世道里留他这种人,多一个就多一份祸害。我问清罗水扁的背景后,冲到他面前喝道:“今天饶你不得!一是为报上次你陷害我的仇,二是替死去的陈飞报仇雪恨!”我说完运掌发力,照着他的头就要劈下去,他大叫道:“饶命啊!我没有杀陈飞。”我一听手停在半空,疑惑地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陈飞的死怎么也要算到我的头上。”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起,道:“你还敢抵赖。”
他的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很艰难地发出声,说:“我真的没有杀陈飞。我不知道他的死。”
我说:“陈飞明明在那天被你打成重伤,后来死在家里,你还敢抵赖。”
一个男人忙替他说:“这位兄弟,我可以替南哥保证,南哥的确没有杀陈飞,也没有打过陈飞。”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南哥答应陈飞只要他引你上钩,成功后,南哥答应帮陈飞找份好工作。但南哥后来因你逃走,憋了一肚子火。陈飞找南哥要求兑现诺言,南哥当场指着他骂了几句。那小子就不吭气走了。我们根本没有打他。这件事情肯定有误会。”
我一听愣住了,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吼一声照着南天霸的头劈下去。他的脖子被打缩了,当场倒毙。我现在谁的话都不信,这些文明世界里的高级动物,我一个也不信!我勃然大怒,大开杀戒将房里所有的男人统统杀光。我双手沾满了鲜血,顿时发现这间豪华的客厅里一片寂寞,连我喘着的粗气都那么的分明,粗重。我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一个充满魔心的吸血大魔。我不认识自己了。我冲到卫生间里对着盥洗池前的梳妆镜中的自己愣怔了,一脸的鲜血,满身的鲜血,这个人是我吗?我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不——!我是神。不——!我是魔鬼……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复问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这时门外警笛大作。我如梦方醒,冲出了卫生间,从窗子里朝外面腾空飞去。
我飞到海边,从空跳了下去,一直让自己沉下去,沉到自己终于憋不住了,猛地又冲游上去,哗地一声,破海而出,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落到一处岩石上,朝汹涌澎湃的大海吼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海无声,它一次有一次地轰轰烈烈地撞击着海岸上的岩石,撞得海浪粉身碎骨,水花四溅。我的心被无情的世俗一次接一次地撕出血来,现实里的人为什么这么阴险,这么无耻,这残忍!我的灵魂它仿佛在一点点地蜕变,变得连自己也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过去的开心和天真的梦一旦被残酷的现实污染,它们就变得像折了翅膀的小鸟,飞不起来,只能匍匐于地,在他人能站着做人的夸下求生,在同类布置的陷阱间挣扎。我大吼一声,将肺里所有郁积的痛苦一古脑儿地喊出来:“啊——!”一个巨浪朝我脚下的岩石撞了过来,轰地一声巨响后,一只大螃蟹随着冲上岸的浪花撞到我的脸上,用一只厉钳子,钳住我的左耳朵。我大叫道:“哎呀!我操你老母!”我一把抓起它,它又用钳子钳我的手,我抓住它的钳子,它拼命挣扎着想从我手里挣脱出去。我一发力将它的钳子捏成灰。它两只小突眼朝我瞪着,嘴巴不停地像泼妇骂街一样,骂个不停,只是我听不懂而已。猛然,我发现:原来人与这只螃蟹在危难境地里的反应有着惊人的相似,也有着迥然的不同,它没有像人那样无耻到跪地求饶,似乎这只螃蟹比起南天霸他们来说,更富骨气。
我将螃蟹丢进大海,纵身飞向城去。我一定要找陈飞那畜生好好算完这笔账,不然,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然而当我飞到他们住处的上空,落到一座破烂的建筑上,看见下面这些如蚁群的人们在破破烂烂的房屋里进进出时。我的心猛然震动了。我找他又能解决什么?我杀了他,得到仇恨雪后的一时快感,之后呢?我又能得到什么?他只不过是人类丑恶中的千万分之一而已,我杀得光吗?我想干脆去找罗水扁,除掉他。但我立即又想:我不能在这个时代耗费我的精力。我得请黑格尽快弄好时空隧道机器把我送回到过去那属于自己的时代。现在这个时代到处物欲横流,人心早已不古,个个利欲薰心,没有了人格观和自尊心。我杀了一个恶魔,又会冒出另一个恶魔,用这种以暴制暴的方法,只能是制造出更多的仇杀!更多的人类灾难!我是朝阳国的太子,我要回国回到我的时代去,把这些灾难告诉众人,唤醒众人相互博爱的意识,人类的文明只有博爱才能维护和建设,没有博爱的人类是走向毁灭的人类。我想到这些,纵身飞离了上空决定此生再也不去想陈飞这个人,因为他已经在我的心里死了。
我飞回清幽谷,轻飘飘地落下去,落到屋前的空场上。
她从堂屋里跑了出来,冲我嚷道:“喂,臭小子。你一声不响跑哪去了?”
我没心情跟她闹,沉着脸朝大门走。
她拦道:“说清楚才许进去。”
被她这么一说,我的自尊心顿时想到:这是她的家,她这么说,分明是在赶我,走就走。我掉头就走。
她追上来拦道:“喂,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她这种小姐脾气,我最讨厌,就像我看那些神经质的电视剧一样,我只要看见里面的女主角这样蛮不讲理,或没话硬找话斗嘴,我就想到拉屎,太难受了。我纵身起飞,她纵身一把拉住我的腿,将我拉了下去。
我吼道:“够了,你不是不许我进去吗。我走就是了。”
她的脸一下白了,气得两眼一愣又接一愣。她大叫道:“你走,你走,永远也不要回来。谁稀罕你。不知好歹的王八蛋。你伤势刚好,一声不响就跑出去。你也不问问人家心里担不担心。只知道向人家发脾气,臭男人,去死,去死,没人要管你。”她说着推我走,嘴里不停地说:“王八蛋,走走,没人留你。”
我被她推的笑起来,说:“好了,我不生你气了,还不成。”
她说:“不成。”
“怎么样你才成?”
“你走了,我才成。”
“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的。”
“哪好,我不走了。”
她嘴嘟了一下,显出甜甜的一笑,但立即又用生气的样子掩饰道:“厚脸皮,不要脸。说走又不走了。”
我说:“我厚脸皮也好,不要脸也好,我不走呢,就是一个目的。”
她问:“什么目的?”
“气死你这小八婆。”我说完哈哈大笑地蹦开。
她追打过来,一脸的开心。
这时老叫花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被我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四脚朝天。
他大叫道:“搞什么名堂。”连忙爬起,去捡自己的茶壶,茶壶里的茶水已泼了一地。他拿起茶壶揭开一看,脸倏地阴下冲她破口就嚷道:“江雪,你这……”他叫了一半。我一听愣住了。他也立即打住,她脸色突变,瞪了他一眼。他忙又说:“哎呀,这笨蛋江雪茶可是我在清幽潭里取的水,泡了一个上午才泡好的。被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一撞,全完了,全完了。”
她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呆会儿赔你一壶就是了。小气鬼。”
他指着茶壶反驳道:“赔,你拿什么赔。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她说:“我知道。”
他说:“你说说看看是什么?”
她说:“有马尿。”
他一听,脸皱起指着她的脸,说:“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呢。我不跟你们年轻人玩了,真没劲。你们一个个是疯子。”他说完提起茶壶又绕到屋后去了,消失在屋角的拐弯处。
我一个箭步上前,拉她的手。她吓了一跳,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你是江雪,是不是?”
她一口咬定:“不是。”
“你是!”
“我说不是。”她说完纵身飞向林间去了。
老叫花子不知怎么又从屋后冒出来叫道:“坏了,坏了,忘了拿铁观音了。”
我忙拉住他问:“前辈,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江雪。”
他脸色显出难色,眼睛避开我的直视,说:“你自己不是问过她了吗。”
“不,她说谎。”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凭我的直觉,她就是江雪。我从那天见到她起,就觉得她的声音和语气很像江雪。还有她的身材都很像,只是脸施了易容术而已。你们骗不了我。她就是江雪。”
他挣脱我的手,说:“我不管你们的事。我老了,我只想安乐地享用一壶功夫茶,结果被你们给弄糟了。现在我唯一的目的只是再去弄一壶功夫茶,我的要求很简单。人老了,什么事都解脱了。”他说着进了屋,在屋里自言自语地说:“自古情字是迷宫,进去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得到幸福的人在笑,失去幸福的人在哭,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我老叫花子就这么简单,有一壶功夫茶就知足了。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
我懒得听他的废话,纵身朝她飞去的方向飞去。在一棵大树上看见她,我飞过去。她却腾空飞起,朝林间深处飞去。我的飞行速度无法跟上她,便灵机一动,大叫一声:“啊呀!救命啊——!”佯装受伤,掉了下去,摔在草地上。
她果然中计飞了回来,惊慌地落到我身边。
我就势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一下明白过来,推开我。
我死死地抓紧她的手不放,说:“江雪,你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
她不吭声,也不挣扎了,一屁股坐地,把脸掉向另一边。
我上前抱住她。
她推开我道:“你是我什么人,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我无地自容地感到脸发烫,霍地站起,说:“你既然不想见我,好,我走。”说完,我拔腿就走,心里却想:你叫我一声别走,我马上就有下台阶,不走了,肯定不走了。可我走了很远她还是没喊我,我不由地后悔起来,不该用这种方法激她。这下完了,她要是不叫我留下,我的面子往哪搁,肯定得离开清幽谷,那不是又要失去她。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呀!我在心里狠狠地咬咬牙道:回去!我一回头,她正站在我后面,脸冷冷的。我吓了一跳。我立即借机说:“你还是舍不得我走,是吧。”
她说:“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说:“哪你为什么跟着我。”
“谁说我跟着你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路是你家的。”
“这倒不是。”我笑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她声音幽幽地说:“谁跟你闹,谁跟你闹。”
“不闹了行吧。”
她咬牙切齿地又一把掐着我的脸,一拧道:“我恨不得一口吃了你。你伤得我的心好痛好痛,知不知道。”
我的脸被她这么一拧,的确好痛好痛。我惨叫道:“我的脸快没了,没了。”
她说:“你还要脸啊。”
我说:“要,要。”
她说:“你要脸就不会在达拉族做出那种丢人的事。”
被她这么一说,我的心咯噔掉了下去,心里充满了自责。我觉得自己真的不配爱她。我再也笑不起来,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仿佛刹那间我的一切尊严和人格都成了一堆臭狗屎。我痛苦地掉头就走。
她追了上来,拉住我说:“生气了。”
“我生我自己的气。我恶心我自己。”
她跟着我走,说:“懂得忏悔是好事嘛。卢梭写过一部《忏悔录》,你今后也写一部。”
“你还这样取笑我,我不活了。”
“没出息。好吧,你要去死,我不拦你。”她突然大声朝林间大叫一声:“六叔你会不会管呀。”
老叫花子从一棵高大的树上跳下来,说:“我老叫花子不跟你们年轻人玩,嘿嘿。”说完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男子汉大丈怎么连这点耻辱都装不下,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太丢人了。”
江雪说:“六叔你不知道,他呀,是过去的电影看多了,中毒了,垃圾思想很严重的哟。”
老叫花子哈哈大笑,说:“江雪,你的嘴巴真厉害。臭小子你可惨了。我老叫花子呆在你们中间像电灯泡,我去也。”说完纵身朝密林间飞走了,惊起一群山鸟啼鸣高飞。
江雪冲着老叫花子飞去的方向,娇嗔道:“六叔你再胡说,我以后不理你了。”
“哈哈——”老叫花子的声音洪亮而又漂渺地在林间拖长尾音,渐渐消失在寂静的森林间。
我一时转不过窍,老叫花子一来一去,使我本来的想法都彻底打破了,没了。现在我的想法像一团无绪的乱麻。我愣愣地站着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子。
江雪显出真身,道:“不生气了吧。”
我被她这一说,本来心里还别扭的心态一下松开了,就说:“谁生气,你不要以……”
她说:“以什么,以什么什么的什么,别以为你读过几年书就向我掉书袋子,没门。”
我赶紧一转弯,说:“我是说以江雪之心度吴平笨蛋的心嘛。”
“哼,油腔滑调。”她说着朝前面的一口小潭子边的石块上走去,然后坐在上面。
我也走了过去,坐到她旁边,问道:“江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面朝着清凌凌的潭面,潭面漂浮着几片枯叶,里面倒映着四周小小的天空和树木的影子。她的脸也清晰地倒映在潭里,还有我的。
我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天出事后,我一直找你。我真的好担心你。”
她说:“你担心我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少来甜言蜜语,我现在嫁人了。”
我一听她说“嫁人了。”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好像什么都空白了。我一时回不过气来。她嫁人了,她嫁人了。转念又一想,我有资格说别的吗。没有,我没有资格,我自己是一个肮脏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呢。再说,要是回到过去,我还不是一样不能和她结合,只能回到陶清的身边。我的爱情和婚姻原来是这么肮脏与困苦。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强颜欢笑道:“祝贺你!不知道妹夫是哪位呀?”
她掉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低下头不作声了。
她说:“你臭美。”
“我哪臭美了?”
“你就是臭美。”
“我身上很香的,不臭。”
她咯咯直笑道:“你凭什么说是妹夫,你才是我的妹夫。”
我说:“我看起来就比你大。”
她说:“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我摇头道:“不知道。”
她说:“陶清多大。”
我说:“比我小一岁,今年十八,快十九了。”
她说:“我呢?”
我说:“你是她表姐,想必大一点点。”
她说:“不是大一点点,我比她大二百多岁呢。”
我一听乐了,她这家伙老说笑。我说:“噢,原来是个老不死的妖婆跟我在一块呀。”
她一听我这样损她伸手来打我。我蹦起,朝一边跑。
她追过来,说:“臭小子,你别跑。”
我说:“我不跑行吗?你是妖婆呢。”
她说:“你再说我是妖婆,我就吃了你。”
我说:“哪我去告诉妹夫去。”
她说:“去呀去呀。”
我说:“去哪告呀?”
她说:“去你死人头。”
被她这么一说,加上她的神情,还有以前我对她的了解,我猛然明白了,说:“妖婆是嫁不出去的,没人要的,哈哈。”
她追打过来,我拔腿就跑。
她纵身飞来,我也纵身飞起。两人在林子的树间飞着追嬉。
这时,老叫花子飞来喊道:“江雪,黑格博士有消息来了。你快去看看。”
什么黑格博士,怎么她也认识黑格博士。那么以前我托黑格找江雪,他为什么说找不到呢?这里面究竟还有多深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