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开国
仁寿四年(604)八月,杨广护送杨坚的灵柩回到大兴城,正式接管隋朝的天下。杨素拥立有功,继续做他的尚书左仆射。宇文述是杨广的老搭档,又是拥立的重要功臣,被任命为左卫大将军,改封许国公。为了装点门面,高颎被起用为太常卿。
杨广很快公布了隋文帝杨坚的遗诏。遗诏有六百多字,首先概括了杨坚的执政过程:“庶藉百僚智力,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善,兴言念此,唯以留恨。”
接着,遗诏话锋一转,谈到了杨坚的“家事”,谈到了权力交接问题:“人生子孙,谁不爱念,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知无臣子之心,所以废黜。古人有言:‘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家国,必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
这段话的意思是皇帝的家事也属国家大事,要把权力交给合格的接班人。杨勇、杨秀这样的人,品格恶劣,为非作歹,如果把国家托付给他们,会祸害天下,所以杨坚废黜了他们。
那么天下要交付给谁呢?“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遗诏的这段话,明确了杨广继位的合法性。这是整个遗诏最核心的内容。此外,遗诏还指示丧礼务从节俭,地方官员不用奔丧,宜根据实际情况修订律令格式,这些都属于官样文章。
南北朝时期,皇权交替的时刻往往祸起萧墙,皇子们相互厮杀争位。杨广的四个兄弟,两死一囚,能对杨广构成威胁的只有最小的弟弟汉王杨谅了。杨谅镇守并州,握有军队,足以拥兵自立,反对杨广继位。
杨坚死后,杨广怕这个弟弟起兵造反,就想学父亲当年矫诏对付宇文家五位王爷的招数,派人持杨坚的玺书去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征召杨谅回京。杨广派去执行任务的人是亲信将领屈突通。
隋文帝杨坚生前对杨谅有一个基本认识,曾语气很重地训诫杨谅道:“你要好好地当个藩王,敬依朝命,别轻易信服故旧的话,不要破坏国家法令!你这个小子,一旦没有了我,如果想轻举妄动,你二哥捉你就像捉笼内的小鸡一样!”杨坚警告杨谅要恪守规矩,不可妄动。为了防止小儿子遭人利用卷入不必要的危险,杨坚和杨谅偷偷约定,如果他征召杨谅,会在“敕”字旁边别加一点作为记号。这个暗号只有杨坚、杨谅两个人知道。杨广不知道,他伪造的诏书中当然也没有暗号。
话说杨谅接到伪造的诏书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父皇不可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约定,这只能说明父皇已经不在了,二哥现在掌权。他假传诏书征召我入朝,极不正常,莫非要加害于我?不然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的名义传旨召见呢?”
发现疑点,杨谅就反复盘问使者屈突通。屈突通并不知道实情,只能闪烁其词。杨谅就让屈突通先回去,自己“随后就到”。然而屈突通回去不久,杨谅的造反大军就到了。杨谅也是个政治欲望很强烈的皇子。早在杨勇被废时,杨谅自以为手握天下精兵,便对最高权力有所企图。后来,他以防备突厥为名,缮治甲兵,营造军械,实力愈发雄厚。
杨谅的造反行为得到了辅助他的陈朝旧将萧摩诃的支持。这个萧摩诃,是个忠义之士。陈朝灭亡后,萧摩诃曾请求贺若弼说:“我现在是囚虏,命在旦夕,只想见见旧主,死无所恨。”贺若弼答应了,安排他去见陈叔宝。萧摩诃见到陈叔宝时,伏地号泣,随即从皇宫旧厨中拿来食物进献给旧主,最后垂泪辞别。看守两人的士兵都被萧摩诃的情谊所感动,自愧不如。隋文帝杨坚知道此事后,感叹道:“萧摩诃真是一位壮士,一般人很难做到他那样。”因此入隋后,萧摩诃的境遇相当不错,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正一品),随汉王杨谅出守并州。生活还过得去,但往日手握重兵、驰骋疆场的威风一去不复返了,萧摩诃常为此而郁闷。恰好汉王杨谅待他非常亲善,两人于是走得很近。杨谅要起兵反对杨广,萧摩诃举双手赞成。
然而,杨谅造反之后,接连犯了几个错误。第一,杨谅起兵的口号是“诛杨素、清君侧”,一下子就模糊了自己的目标,对天下的号召力不够;第二,杨谅起兵缺乏充分的准备,太过仓促;第三,杨谅没有集合军队,直扑京师,而是兵分多路,同时进攻山东、关中两个大方向,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很快杨广就集中精锐的中央军,以杨素为主帅,迅速迎击杨谅。
杨谅和萧摩诃两人起兵,一个是争权,一个是发泄不满,重温往日辉煌。目的不纯,再加上萧老将军的武艺也生疏了,造反者远远不是前来镇压的杨素的对手。仁寿四年(604)八月,萧摩诃在清源(今山西清徐)被杨素俘虏杀死,时年七十三岁。杨谅被捉,押送京师。杨广假惺惺地说自己兄弟所剩不多,饶了杨谅的死罪,除爵为民,开除出皇家族谱,囚禁起来。但是杨广不给杨谅吃饭,活活饿死了他,而杨谅属下的官吏和军民二十多万人都被流放。
杨坚不愧为老皇帝,料事很准。杨谅果然只可以当一个王爷,没有争权夺利的天赋,可惜他没有牢记父亲的训诫。
至此,隋文帝杨坚的五个儿子里,三子杨俊死于疾病和恐惧,长子杨勇、五子杨谅被杨广所杀,就只剩下隋炀帝杨广和被废为庶人幽禁起来的四子杨秀了。隋末江都之乱时,杨广被乱军缢死,而随行的杨秀也死于乱军之中。他们五兄弟,无一善终,没有一个是正常死亡的。《隋书》评论说:“自古废嫡立庶,覆族倾宗者多矣,考其乱亡之祸,未若有隋之酷。”
杨广即位不满四个月,即仁寿四年(604)十一月,一直居住在洛阳的陈朝末代君主陈叔宝死了。
照例,隋朝有关部门奏请追赠陈叔宝为大将军、长城县公。陈叔宝虽是俘虏,可毕竟做过皇帝,按理应由现任皇帝确定一个谥号来盖棺论定。
对陈叔宝这个人,杨广是很有感情的。早年,杨广是征伐陈朝的军事主帅,陈叔宝名义上是杨广的俘虏。而从内心深处来说,杨广觉得陈叔宝和自己有点相像,都出身高贵,都喜欢文学,都写得一手好诗,都非常感性。但是杨广看不起陈叔宝对政治的荒唐态度。在杨广看来,一个人的价值必须通过政治来体现,政治远高于文学。为了政治,杨广可以抛弃文学,压制一切欲望,想出最肮脏的阴谋诡计来消灭前进途中的障碍。而陈叔宝将文学和欲望放在了政治之上,导致了身败国灭。杨广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从陈叔宝的身上吸取教训。
为了树立一个反面典型,杨广反复斟酌,给陈叔宝确定了一个谥号:炀。
《谥法》说:“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这是所有谥号中最坏的一个字,是后世对一个皇帝最糟糕的评价。
给陈叔宝“鉴定”完毕后,新年快到了,这时登基的新皇帝也需要改换年号。杨广又是一阵冥思苦想,敲定了两个字:大业。
“大业”和“大兴”一样,大气、雄浑,寓意吉利而明显。大业,意思是伟大的事业。杨广好不容易才坐上龙椅,胸中有宏图大志需要付诸实践,只有“大业”这个年号才能表达内心的激动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