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嫁多年的姐姐，提着一兜玉米棍儿进了院门。

　　“丫丫！”

　　听到姐姐秦芳的柔声呼唤，在院中做木猫的秦东方惊喜站起身来。

　　薛沁也急忙走出了厨房。

　　“大姑！大姑你又老啦呀……”

　　丫丫跑出堂屋，在门外愣愣的驻足望着秦芳，打着非同一般的招呼。

　　她抬头望着姑姑过早苍老的容颜，和被苦难压弯的背，小脸儿上流露出心疼之色。

　　神情憔悴的秦芳含笑蹲下身子。

　　把她手中拎着的玉米棍零食，和那双给丫丫新做的布鞋，都放到了地上。

　　然后轻轻拍着手，对小侄女张开了瘦弱的怀抱。

　　丫丫咧嘴笑着扑进了大姑怀里……

　　又伸出小手，替她抚了抚额前遮眼的凌乱长发。

　　秦芳那颗被苦水浸泡已久的心，一瞬间就被陶醉酥了……

　　“哎哟，到底是我小侄女最懂事，会体贴人！”秦芳感动得红了眼圈。

　　丫丫吃上了大姑带来的玉米棍儿，又香又甜又脆，开心的不得了！

　　但让秦芳感到疑惑不解的是。

　　这时弟弟秦东方也眼眶红红的，向她走了过来。

　　神情愣怔蹲下身子，搂住了她的肩膀！

　　并且久久不愿松开……

　　姐姐被秦东方这一出反常的举止，惊得浑身微颤。

　　不安的转头问道：“东……东方，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啊姐！一切都好，咱娘做过手术的身体也恢复的不错！”

　　秦芳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暗骂这个游手好闲的弟弟。

　　那你忽然给姐来这么肉麻的一出，干啥呀……

　　秦芳却又哪里知道。

　　此刻秦东方心里百感交集的滋味。

　　他重生回来了！

　　又看到了苦命的姐姐，年轻时候瘦弱憔悴的模样……

　　秦芳家里有三个孩子。

　　前不久，姐夫急于让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吃上饱饭。

　　干了偷鸡摸狗的事，被抓进去劳教了……

　　这时秦芳眼圈红红开了口：

　　“东方，薛沁，上次咱娘住院开刀，姐也没拿出钱来，让你们背了那么多债。”

　　神情歉疚的说着，她微微颤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包东西。

　　是一沓用破手绢包着的钞票！

　　其中有一张10元大团结，两张炼钢5元，还有些零钱……

　　“娘是咱们兄妹四个的娘，给老人看病欠下的钱，不能都落到你们两口子头上。”

　　秦芳知道弟弟本来就不正混。

　　深怕秦东方欠下一屁股债后，心情烦闷之下再和薛沁生气打架。

　　毕竟，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滋味她懂……

　　“姐，家里欠的账我们已经还清了。”薛沁下意识后退两步，不愿意接钱。

　　“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一下子还清，你们别骗我了，快拿着薛沁！姐卖了只小猪，现在有钱了！”

　　见薛沁不收，秦芳又追着弟弟塞钱，都快急哭了。

　　就在这时。

　　比秦芳年长几岁的大哥秦东明，也忽然进了秦东方家的小院。

　　他穿着件卷皱的汗衫，嘴里叼着一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略显尴尬的：

　　“大妹妹来了啊！我走东方这边过，闻见了肉香味，过来瞅瞅，呵呵。”

　　大哥一边含笑说着，一边伸头往厨房里瞄……

　　这时薛沁已经在热锅中翻炒好了兔肉，正等着秦东方用他的高超厨艺再加工。

　　“你嫂子听说东方发财了，顿顿有肉吃，看来是真的啊！”

　　秦东方望着大哥愣了好一会儿。

　　才压下心头的激动感慨，皱眉不悦道：“你来的正好，给咱娘看病大哥大嫂一分钱不出，说得过去吗？”

　　秦东明的身子一僵。

　　这才从厨房门口缓缓转过头来。

　　望着大妹妹秦芳手上的一把钱，眸光发亮道：

　　“大芳这不都来给你们送钱了吗？我和你嫂子手头上没啥钱……呵呵。”

　　秦东方一阵无语。

　　不愧是我们的窝囊大哥。

　　家里明明有点钱，你却连两毛钱以上的主都做不了，啥都听那个刁蛮大嫂的……

　　“姐，哥，你们请坐吧！”薛沁给秦芳搬了把椅子过去，展颜一笑道。

　　秦东明嘴里应着好，自己左右瞅瞅，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抽起了烟。

　　“你也好意思说我姐把钱拿来了？”秦东方语气冷淡。

　　“她是分走了一丁点家产？还是三天两头找爹娘‘借’过钱？”

　　听到弟弟的不满讥讽，秦东明翻了他一眼，干咳着转头望向了门外。

　　30多岁的大哥结婚早。

　　当时他们两口子，挑走了家里最大的一处宅院。

　　后来分家的时候。

　　嫂子更把老爹老娘置办的东西，挑肥拣瘦一番，给好的弄走完了……

　　两位老人想给小橘攒点嫁妆钱，也全被大嫂找各种理由“借”走，就是不见还。

　　去年因为大嫂撒泼骂老母亲，被秦东方踹过一脚！

　　他们兄弟两家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僵了。

　　这次母亲生病住院动手术，一直是姐姐妹妹和秦东方薛沁在侍候。

　　嫂子没露过面，也不让大哥去县医院探望，怕受连累。

　　“唉！你嫂子脾气怪，你知道的东方，咱别和她一样……”大哥低头嗫嚅道。

　　他今天本来是带着老婆的命令，前来探听弟弟家是不是真发了财。

　　没想到正撞见大妹妹，来给母亲出治病的份子钱……

　　现在秦东明挺尴尬。

　　“脾气怪就有理了？”秦东方没好气道，“刚才我姐说的对，老娘是大家共同的娘。”

　　“凭什么你们两口子就能置身事外，在老母亲住院时既不出钱，也不去医院探望一趟？”

　　薛沁上前轻轻拉住秦东方的胳膊。

　　低声劝说道：“好了，大哥家也不太富裕。”

　　却全然忘了，她和秦东方比人家更穷……

　　“没事薛沁，我主要得和大哥捋一捋做人的道理！”

　　秦东方在这件事上很较真。

　　听了弟弟的一番批判……

　　秦东明自知理亏，红着老脸垂下了头。

　　秦芳则悄然把她手里攥着的20多块钱，放到了方桌上馍筐后边的隐蔽一角。

　　但姐姐的这个小动作，还是被秦东方瞥见了。

　　他心底涌起了一股酸楚……

　　姐姐的男人蹲了监。

　　她既要务农持家，又得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生活的多不容易啊！

　　而且姐姐那把钱真是卖小猪换来的，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借到的，都得两说。

　　秦东方当然不能要姐的钱。

　　大哥望见他鄙视的冷眸，和大妹妹对自己的摇头叹息，也感到良心不安了。

　　“要不这样吧东方，你们两口子给老娘看病垫了多少钱，咱兄妹四个平摊！”

　　说完这句场面话，秦东明嘴角轻抽。

　　又面带窘迫补充道：“但我现在没有钱，哥以后慢慢攒了还你们吧……”

　　秦东明怕老婆。

　　家庭地位处于妻儿之下，家里那条大黄之上，平时根本摸不到什么钱。

　　“唉！”

　　秦东方低头看着哥哥身上的破衣服，终是摇头叹息一声，心软了。

　　他不禁想起了童年。

　　大哥也曾经像个爷们一样，在弟弟被人欺负时，站出来保护过自己！

　　见秦东方长大后不正混，哥也曾好言劝说过……

　　“算了，我和薛沁欠的账已经还完了，不用你和我姐分摊。”

　　秦东方望着大哥苦笑道。

　　“我只是希望哥能像个男人，孝顺自己的老娘，不用请示媳妇！”

　　姐姐听了急忙摇头：“那不行！你们两口子要是这样弄，我心里会一直很内疚……”

　　秦芳说着，就想转身而去了。

　　秦东方抓起姐姐偷放到桌上的那把钱，上前拉住了她细瘦的胳膊。

　　姐弟俩又陷入新一轮的激烈推让中……

　　一个坚持要出钱，一个坚决不收。

　　“停，要不这样吧姐，大哥！”

　　秦东方忽然灵机一动，眨眼说道。

　　“为了公平起见，咱兄妹三个抓阄！”

　　“谁抓到‘出钱’二字，就全部承担老娘的那笔医疗费好了，没钱可以先欠着。”

　　薛沁黛眉一蹙，瞪眼轻斥丈夫：“干嘛呀你，总不会连亲哥姐都想坑吧？”

　　她可知道秦东方抓阄会作弊。

　　昨天这家伙还以牙还牙，赢了“何老千”的钱和手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