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撕开伪装
苏慕慕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眼底的绝望跟痛苦。
这种绝望,痛苦,她也曾经历过,可是,它们又是不一样的。
苏慕慕曾听萧夜擎说过简易曾是孤儿,族长那铎从狼嘴里将他救了出来,认他做义子,从此把他带入那卡斯生活。
本以为生活应该那样过下去,却在某一天你发现那个将你养大的人,那个你一心想要报恩的人竟然是你的杀父仇人时,你什么感觉?
同为孤儿,苏慕慕能深切感受孤儿的内心世界是多么的孤独啊。
他们被排挤,不被认可。
甚至,他们被认为是世界上的异类。
靠着自己一双手取得如今地位多么的不容易啊。
有一天你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你什么感觉?
如果换做苏慕慕,她想自己未必能有那无邪这么冷静。
望着那无邪摇摇晃晃离开这里的背影,她的心刹那风云变幻。
不由自主的去看向正拼尽全力攻击阿尔汗的那铎,虽说老当益壮,但体力到底跟不上了,冷风掀起他额前白发,眼前人不过是一个身体被坟墓埋了半截的老人而已。
孰对,孰错?
好像这个世界上并无绝对的正确跟错误。
倘若,那铎没有出手,那么那无邪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他本来面孔?
如果不曾发现,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徘徊在痛苦的边缘?
苏慕慕想那铎应该是一个好人吧,至少,在弱肉强食的沙漠世界里,他为他的族人开辟了一方免除颠沛流离的天地。
恍恍惚惚中,苏慕慕瞧见那铎挥着那把刀直朝阿尔汗腹部冲去。
正在跟萧夜擎交战的阿尔汗连忙将所有触角收回,向着那铎而来。
所有的触角在一刹那化为尖锐的利剑,斜插向那铎。
就在如刀锋一样锋利的触角插入那铎的身体时,他手中的刀也插入阿尔汗的腹部。
阿尔汗恼羞成怒,“你竟敢伤我!”
他还想进一步碾杀那铎,这时,萧夜擎的软剑来到。
是生还是死?
阿尔汗的求生欲战胜了仇恨,他自断身上触角钻入地下,准备土遁而走。
萧夜擎手腕一扬,手中剑被掷了出去,当剑插入地面时,一股鲜血顺着剑喷涌而出。
紧接着那鼓起来的地面一下子塌了下去。
萧夜擎走过去收起剑,命人挖开地面,遗憾的是他们只在地面发现一截断掉的触角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那铎伤势很重,苏慕慕帮他止血。
那铎颤抖着嗓音问:“无邪呢?”
望着面前这个伤势严重的老者,苏慕慕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便说那无邪休息去了。
“哦,是要休息,他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了。”
从他话语中苏慕慕能听出他非常关心那无邪。
如果不那么关心,又如何能引得那无烟嫉妒?
“无邪伤的重不重?”他又问。
苏慕慕摇头,“我已经给他用了药,只需要休养便会好起来。”
“那就好。”那铎说完,脑袋一歪,晕了。
萧夜擎走过来问:“族长怎样?”
苏慕慕道:“伤的很重,暂时没生命危险。”
苏慕慕想了想,决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让人将那铎抬走后,苏慕慕才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萧夜擎听说之后陷入沉默。
苏慕慕不无担忧的说:“关键时刻爆出这样的事情,这对那无邪是个打击,我建议先缓几天再做决定,正好趁这几天我可以调制解药。”
萧夜擎温润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说:“你为何对那无邪如此关心?”
苏慕慕道:“也许是感同身受吧。”
话刚一说出口,苏慕慕便觉得说多了,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她说:“你去看看那无邪,我去配药了。”
萧夜擎知道她身上有个神奇的地方,可以隔空取物,便不在多说,转身去找那无邪。
那无邪并未在营帐里休息,而是坐在一处岩石上面喝着酒。
冬天大漠的风冷的刺骨,吹的那无邪身上战衣猎猎作响。
远远的从背影看去,孤单,落寞。
他的心蓦地一痛。
苏慕慕的来历他虽然说不上来,但是他很早就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内心中一直有一种恐惧,那便是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不见,他要如何找她?
在那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苏慕慕也是一个人吗?
没有亲情,没有父母,也不被接受,孤独而又彷徨?
他不知道,总之,他能从苏慕慕的话语中感受那许多他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他来到那无邪身边,说:“阿尔汗逃了。”
那无邪没做声,兀自喝了一大口酒。
萧夜擎拿走他手中的酒壶,说:“你受伤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少喝一些。”
那无邪重新从他手里给酒抢走,又灌了一大口,说:“不用你管。”
沙漠里的男人喝酒从不喝口味淡的果子酒跟奶酒,他们只喝烈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跟他们本身的男子汉气概般配。
闻到那样强烈的酒味时,萧夜擎皱了下眉头,说:“那铎受伤了。”
“与我何干?”
“虽然没关系,但至少他给了你重生的机会。”
那无邪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萧夜擎这么说。
他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道:“不稀罕。”
“想想你的族人。”
“他们不是我的族人。”
“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那无邪端酒壶的手猛地一顿,眼睛盯着远方久久没有言语,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当中。
片刻后,他又提着酒壶给自己灌酒,动作太猛,他仰倒在地上。
酒壶里的酒全部撒在他脸上,他无力的放下酒壶,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任由冷风过境,眉头不皱一下。
没一会儿,萧夜擎听到他身上传来的均匀呼吸。
他命人将那无邪抬入帐篷。
这一睡,便是两天两夜。
而这两天两夜里,苏慕慕配制好进入毒雾的药,那铎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虽然没有人跟那铎说什么,但那铎敏锐的发现出不对劲。
苏慕慕去帮他换药的时候,他问:“无邪还好吗?”
“很好,休息两天之后现在在大营,商量如何进攻。”
那铎沉默。
苏慕慕帮他换完药之后正要离开,突然听那铎说:“苏姑娘,可不可以听我闲聊一些废话?”
苏慕慕欣然同意。
她放下手中东西,在那铎身边坐下。
那铎躺在床榻之上聊起了往事。
二十年前的我跟阿尔汗一样,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多的土地,水草,马牛羊。
所以我东征西战将能打下来的地方都收纳与那卡斯。
后来有一天,我在收兵回城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孩子正在跟一群狼群对峙,顿时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孩子已经徒手杀死一只狼。
他当时的眼神儿我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终身不会忘记。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
我形容不出来,总之,正是那样一双眼睛让我产生了怜悯之心,生出想要将他带回那卡斯的想法。
在他跟第二只狼搏斗的时候,剩下的狼一窝蜂的上,我赶跑了狼群,顺利将他带回那卡斯,取名叫无邪。
原本只希望他能像所有沙漠里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生长。
怪就怪在这个孩子天分实在太高,我真的太喜欢他便收他做了义子,让人教他武功。
眼见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他打败,我心里多么自豪啊。
可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身世。
他的族人,哈达可人,我曾为了争夺他们的地盘将他们灭了族。
当我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那时候无邪十七岁。
正是他蓬勃生长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喜欢这个孩子啊,所以我下不了手。
多少次夜晚我痛苦,焦躁,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可我真的太喜欢,最终没有下手。
我也试过把他赶走,让他永远离开那卡斯,可我实在舍不得。
后来我想仇恨是可以感化的,于是我请了很多人来教他如何打仗,如何在沙漠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又如何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领袖。
看着他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茁壮成长,我比任何人欣慰,甚至,我想有一天我说不定会把族长位置传给他,让他成为那卡斯新的掌管人。
他实在太优秀,我真的太爱那个孩子。
坏也就坏在我太喜欢他,所以给他招来许多嫉妒。
但这孩子将一切都藏在心中,谁也不告诉,就连我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有一天,我看到无烟跟娜塔莎在一起,我当时很愤怒,族长的孩子怎么能跟一个沙漠土匪留下的孽种在一起呢?
于是我将娜塔莎赐婚给无邪。
无邪接受了,娜塔莎正好也喜欢无邪,他们年轻人对这件事非常满意,对我是满心的感谢。
可坏就坏在我不该将娜塔莎配给无邪,招来无烟的嫉妒,以至于他勾结外人来对付那卡斯。
望着族长沉郁悲痛的脸,苏慕慕心想,他这是后悔带那无邪回来呢,还是后悔一开始没将娜塔莎赶走?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娜塔莎死了,那卡斯被战火包围,那无烟跟那无邪水火不容,而他埋藏多年的秘密,也已经被那无邪窥得。
每个人,似乎都逃脱不了原本应该面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