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死了。
死在卢远的暗算之下,原本他这刀是冲着萧瑞儿去的。
卢远也死了,死在秦雁手里,三根金针,一点都不浪费体力。
背叛临俪场,奸污陆小瓶,毒害武林同侪,与现任三月兰主争霸,意图控制江兰若用意以要挟朝廷,并设计让柳眉为他背黑锅,卢远这个人可以说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蓝湛与关漠合力,虽然各自也都受了些皮肉伤,总算将三月兰分舵里卢远手底下这拨人剿灭了个一干二净。卢盛林被秦雁及时点住穴道,没能自戕成功。
要知道,从盛兰山庄通往卢家镖局的那条地道可是修筑于十数年前,也就是说,卢远掺和进三月兰,可算是子承父业。如此推断而来,卢盛林与江亭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盛兰山庄庄主江晟,该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在之后的刑讯过程中,他也交代出,卢远乃是他在外的私生子,与同是自己血脉的儿子相比,又是协助其完成自己多年来未能完成的宏图大志,亲生女儿的性命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另一边,江亭同苏影和前来参与赏兰会的几位机要人物漏了些风声,三月兰的余党就交给这些自诩正义人士的江湖人去追逐围剿了。
不过此次三月兰在扬州搅和起偌大风波,却未曾获利分毫,想来即便包括现任三月兰主在内的那些余孽安全逃脱,十二楼主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东厂的人来了又去,在围剿三月兰这件事上未出一分力,却比苏影先行一步,连夜赶回京城去领功了。没准还会在新皇帝面前给六扇门上点眼药,煞煞这些名捕头的威风。
苏影气苦、蓝湛不屑、关漠更是当场跳脚大骂“一群乌龟王八老阉货”。不过人总不能事事如意,苏影在第二日接到最新消息,近日宫中连夜召所有太医紧急入宫,那位公主怕是不成了。
在扬州一行中,蓝湛的任务是剿灭三月兰,苏影的任务是传递信息协同调查,而东厂虽然明面上捡了个便宜,真到了天子面前也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因为派他们过来,主要就是为走江兰若给天子的宝贝妹妹续命的。
如今三月兰已破,十二楼塌陷一层,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重建一个分舵。因此即便蓝湛人不回去,六扇门有几位老的坐镇,该得的荣耀也少不得分毫。
江亭在赏兰会结束的当日宣布将盛兰山庄变卖,所有家财田产交付官府,自己则带着江兰若进驻临俪场。这不仅变相解决了盛兰山庄在前任庄主经营下钱财来路不明的问题,给江家留了最后一份体面,让苏影回去也有了交代,更是让沈若涵乐的见牙不见眼。接下来三年扬州城治理河道修筑桥梁等等各项便民措施,都不缺钱了!
与江家兄妹一同进驻临俪场的还有一人,便是江兰若的生母炎丽妍。按理以她效命三月兰助纣为虐的过往,朝廷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的,临俪场其他人譬如端木、秦雁,也都因为受她毒粉所害,对这毒娘子有着很深的提防。但好在这只是暂时的,在蓝湛写个上头的文书没有回应以前,也只有临俪场这处虎狼之所能困得住她了。
江兰若还没有醒,当初吹洞箫的那个男子也在当夜的混战之中死于非命。虽然这样的结果让江亭一度落泪,不过有秦雁和炎丽妍两个当世高手在,想来还是有几分希望在的。
同样也没有醒的还有萧瑞儿。不过她只是因为受了内伤,身体太虚弱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已经怀孕了。
秦雁故意迟了几日才告诉蓝湛。萧瑞儿那边仍旧在昏睡,蓝湛也不能有什么大动静,就接长不短去醉生借取药的机会给秦雁找不痛快,并且非常适时的破坏一下他和小书的“二人小世界”。
萧瑞儿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蓝湛正端着水碗拿着棉花为她擦拭嘴唇,五官神色一如多年前的情形,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非常冗长也艰辛的梦。
梦醒了,她的爱人真的回到她身边了。她尚且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较完满的解决,不知道苏影已经先一步北上,也不知道临俪场在她离开以及昏迷的这些时日又添了几桩新鲜有趣的事情,但在看到蓝湛的那一刹那,心里已经被幸福感填得满登登的,多余什么都不愿去多想了。
或许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留给那个陪她走过有哭有笑、有苦有甜的三年的……少年。
临走之前,她和蓝湛在临俪场众人的见证下行了大婚之礼,并去扬州城外的一座湖泊看望小眉。
她记得他曾经说过,要是有一天死了,就把骨头烧成灰,洒在最美的那片湖泊里就好。如果他心爱的人命比他长,就可以常常来这里看他,顺便赏赏湖光山色,那样或许就不会太寂寞了。
萧瑞儿想起这一番话,蓦然发现,原来他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了她。
蓝湛经过那惊魂一夜,整个人的心性似乎也有了些改变。当时几乎是眼看着柳眉以血肉之躯挡去那把锋利刀刃,心底对柳眉也怀着一份很深的感激和敬佩,并且对萧瑞儿与柳眉的共同经历的那些日子,以及柳眉对她的那份感情,多了一份宽容和理解。
萧瑞儿却是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发现这人的性子不似过去那般跋扈善妒,当时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怀着身孕而有意谦让罢了。
三月兰的故事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短暂插曲,或许最大的意义就是让一对有情人重逢并且重新爱上彼此,而蓝湛与萧瑞儿还年轻,他们的姻缘路人生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而关于临俪场的其他人,那又是另外一些故事了。
萧瑞儿与蓝湛到了京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六扇门拜见蓝湛的祖父。可不巧的是,这位老顽童式的人物好像有意为难这小两口似的,在两人抵达的头一日离京去了江南。一前一后,竟然就这样错开了。
萧瑞儿此时肚子已有四个来月,蓝湛为了料理在六扇门的一些杂物,也不想萧瑞儿再次旅途奔波,便在六扇门分给他的那座宅子暂时住了下来。
五个月后,萧瑞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除了一头有点发红的茸毛,身体倒是挺健康的。萧瑞儿对此颇有些抑郁,总觉着在自己体内还有少量残毒的时候怀孕是亏待了孩子,蓝湛倒不改大大咧咧的性子,举着孩子朝萧瑞儿笑得呲牙咧嘴,直说这孩子身体壮,在娘亲体内就练就了防毒御毒的本事。
给女儿办满月酒的那日,包括苏影在内一群老中青捕快正吃喝的热闹,就听院里突然响起一阵“哒、哒、哒”的硬物撞击地面发出的怪异声响。
在座的除了萧瑞儿,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为首的六扇门总捕头都六十出头的老爷子了,愣是撒手撂下刚啃了一口的鸡大腿,抹抹嘴屁颠屁颠小跑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开始嚎:“师父您可算回来了!徒儿想您的紧,都三月未沾油腥了啊!”
萧瑞儿一听这声“师父”倒是立刻知晓了来人身份,好奇的抻长脖子向往张望,就见打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眉毛雪白胡子雪白,手里拄着根造型奇特的铁拐,确是蓝湛的祖父无疑了!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欢呼庆祝,老头儿已是耄耋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双目清亮,把曾孙女儿抱在怀里逗了好一会儿,才从蓝湛手里抢过酒壶与可怜巴巴候在一旁的老徒弟斗酒。
蓝湛碍于正值女儿办满月的大喜日子,不想搅了大伙的兴致,便捺下心中郁闷不提。转眼去看萧瑞儿,却见她刚好垂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闷不吭声,显然也是有着心事。
两人经过三月兰一役,可说是又一次共同经历了生死,也重新培养起十年前逃难时的默契,感情自然又加深了许多,彼此也留意对方生活习惯以及喜好上的细微改变。
之后这半年多的日子,两人可说是过上了二人独处的自在日子,蓝湛乐得没有临俪场众人的干扰,手里的案子也没什么大乱子,每日回到家中便与萧瑞儿聊聊天、一块准备晚饭、给未来的孩子准备衣物玩具等物。因为有了为人父母的自觉,也将这个即将再添一口的小家庭当做了一份甜蜜的责任来抗,蓝湛的为人也比过去成熟了不少。而萧瑞儿也褪去许多少时的任性,两人因为各自的改变以及对彼此的宽容,相处起来竟是比十年前更愉悦了几分。
想来婚姻之道便是如此,能够彼此相遇并属意是天赐的缘,而能够天长地久的相处则在各人的把握与珍惜。
而今唯一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便是蓝湛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父,以及蓝湛在毒解之后忘却萧瑞儿长相的缘故。
老爷子在满月酒当晚并没有住下来,而是在第二日午后又拄着铁拐来看望孙子媳妇儿和曾孙女。
午后秋日的阳光最是暖人,萧瑞儿抱着女儿在竹椅上轻轻摇晃,就见老头儿动作利落的翻墙而过,又笑眯眯朝自己和女儿踱步而来。
奉过茶端过点心又陪老人哄了会儿小奶娃,萧瑞儿心中忐忑,却觉着背着蓝湛问这事未免有些小人之心,心思踟躇间却听老人先问了句:“你可还怨恨我当日逼你和蓝湛分离?”
萧瑞儿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方摇头道:“过去确实怨过,现在却能够明白您当初的苦心。”
老人迎着日头眯了眯眼:“哦?”
萧瑞儿道:“那时我们年纪太小,各自也没什么历练,勉强绑在一块……初时定然觉得甜蜜,日子久了,他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要出去闯**一番才甘心与我安稳的过日子。我也是心气高的人,小时候又是个急脾气,到时难免彼此怨恨,劳燕分飞。”
老人笑了笑,苍老的手轻轻摇晃着拨浪鼓,逗怀里的曾孙女儿嬉笑,便没有再说话。
萧瑞儿也便没有再问。因为说出了方才那番话,突然觉得心里一片宁静。有些事,知道不知道缘故,原来也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秘密总有被揭露的一天。
某日蓝湛回到家,磨着萧瑞儿跟前跟后,一整晚都闹心的很,却直到两人哄过孩子熄灯上床才开口说实话。
“瑞儿,我说个事儿,你听了就听了,可别往心里去。”
萧瑞儿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脑袋在被子外头,此时便点点头,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蓝湛窝囊半晌,才连珠炮似的解释道:“我今天问老爷子,为何我会单单不记得你的长相,然后老爷子提醒了我一件事……这事,还得怨我。”
“当日他给我在脑后施针之前曾经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想,否则后果自负。”
萧瑞儿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他弦外之音,嗓音有意憋得很紧,却背对着他悄悄勾起嘴角:“那你想什么了?”
蓝湛皱着眉苦着脸,伸出胳膊不敢搂:“我那时怕自己没命了,想了一整宿……你……”
身后的胳膊终是悄悄环了上来,紧接着是温软的唇。萧瑞儿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点火,黑暗之中,唇边弯起的弧度却抑制不住的越来越高,最终与他寻找过来的唇瓣紧紧贴在一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