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填弹丸，火药等等步骤都是陆炳一手操办，杨晨希饶有兴致地在一边看着他忙活，准备好后，陆炳把沉甸甸的火铳交到了杨晨希手上，然后在桌上放了个苹果，把手一扬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准备看好戏。
当然，等杨晨希像模像样地端好火铳，他还得上来点个引线。点完之后就站到杨晨希背后去了。
为什么突然站我背后去了？杨晨希虽然很想问，但是火药引线眼看着就要烧完了。
于是杨晨希把牙一咬，扣下了扳机。
轰一声炸响伴随着电光石火后，陆炳伸出的双臂并没有如愿以偿，杨晨希稳稳地站着，桌上苹果完好无缺地立着，而这张彩漆红木桌边缘被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缺口的碎木块狰狞地支棱着，看着多少有些辣眼睛。
现场一片尴尬的沉默。
“抱歉啊……桌子……”杨晨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这准头确实差了点……”
陆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到她跟前握了握她的胳膊诧异道：“你的手没事么？”
“有点麻。”杨晨希甩了甩手说，“果然还是不行。”
她自觉地把火铳刚放到了桌上，摸了摸桌子的缺角尴尬地说：“要不……我把我那私房钱拿出来赔一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算了，这个无所谓。”陆炳腮帮子抽了抽说，“你赢了，这铳归你了。”
“不不，不要了。”杨晨希连连摆手，“我后悔了，你留着吧。”
“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
“显然这个东西不适合我。”杨晨希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眼残缺的桌角，正打算二话不说先跑再讲的时候，流霞突然出现在门口通报了一声，说是南府上的张婆子来了。
张婆子……杨晨希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跟这个张婆子有关的片段，她很快就想起来当年仗着主人威风滥施刑罚害得她身体遭受极大损害的不就是这个张婆子么，现在杨晨希是了解了。此人不仅深得南府老太太信任，还是把陆炳一手带大的奶娘，不说别的光靠着这两点就足以在陆府上做个“万年青”了，如今也不管什么事儿，老太太指哪儿她打哪儿，平日里就抹抹骨牌欺负欺负小姑娘，日子过得挺逍遥。
“你先去吧，这里我来处理。”陆炳拿起桌上的火铳冲门口抬了抬下巴，杨晨希如释重负点点头，转身与流霞一道往屋外走去。
“张妈妈有说来干嘛的么？”杨晨希边走边问。流霞听了摇摇头说：“不，她什么也没说，就说有要事请夫人你快去就是了。”
奇了怪了，杨晨希腹诽道，就算要来找失踪的周氏也可以正大光明地通报，不明白遮遮掩掩又是为了什么。
张婆子就在侧花厅喝着热茶优哉游哉等着杨晨希，见了人来便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仍然是操着那副欠她二百吊钱的拖长调调说：“许久不见大少夫人，夫人可好？”
“嗯，还凑合。”杨晨希随口一答，一点也不想跟她客气，“张妈妈有什么事？直说吧。”
张婆子自然也看出来杨晨希懒得和她废话客套，骨子里还偷着股怨气。于是她讪讪一笑，说：“那老身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府上的周四姨娘，是不是跑到你们这儿来了？”
“不，没有。”杨晨希面不改色道。
“真的？”
“我跟她无甚交情，咱们家老爷也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反正我是没看见。”
“那……你不介意咱们找一找吧？”
“要在我们府上搜人？”
“毕竟周姨娘肚子里怀着陆二少爷的孩子啊，这可不是开玩笑。”
“等一下。”杨晨希做出了个“阻止”的动作说，“你们还在意她的孩子吗?”
“你莫不是在逗我吧，这是我们陆家的血脉，当然在意啊！”张婆子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说，杨晨希沉默了片刻，又道：
“我以为是你们府上要狠狠治她，她才会逃跑呢。”
“治是肯定要治的啊，你想，其他小玩意儿也就罢了，她居然敢偷老太太最喜欢的娘家带来的嫁妆！老太天能不生气吗！”
“那你们对她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我们老太太说既然偷了那么多次都改不了，那干脆就一劳永逸，让她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其实那住处就离北府不远，隔着一条街而已，丫头婆子都给她准备好了，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苦不了她啊。”
“你确定你们跟她说的不是赶走，而是搬到别院住？”
“废话！咱们说的什么我不比你清楚！”
杨晨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流霞气不过就上前来道：“张妈妈，说话也放尊重些吧！”
张婆子转头就一个狠辣的白眼飞过去，两手把腰一岔就怒道：“你是哪儿来的小贱蹄子……”
“好了好了不要吵！”杨晨希果断伸手阻止了一场立马要爆发的大战，拦在她们俩中间，对张婆子道：“你确定你们之间没有误解什么的？周姨娘她会不会以为你们要逼她走投无路？”
“那她怎么想老身就不知道了。”张婆子抱着胳膊不耐烦道，“本来就是个小贱人，何必跟她解释那么多。”
杨晨希咬咬牙，心里明白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了。
事到如今再说实话不仅仅是自打脸，而且可能错过一个机会？照着张婆子的说法南府上管事的并没有打算把周氏往死路上逼，周氏却说她会被人直接遣送回乡，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会误解成这样，可如果不是误解，那周氏撒谎的理由何在？让杨晨希以为她走投无路，就有更大的可能多收留她一些时候？
可她赖在北府能作甚？
一个可怕的想法划过杨晨希脑海，陆炳曾经说过，要躲的话鹿阳更有可能躲在南府。
她还擅长易容。
一想到这些杨晨希就手心里发冷，大胆地设想一下最坏的情况，杨晨希这会儿听了张婆子的话就把“周氏”交出去了，疯狂的“周氏”可能会做出什么事？
“夫人？”流霞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杨晨希突然回过神来，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扶着张婆子的胳膊笑道：“张妈妈你先坐，就算咱们府上没有，我可以帮你们找啊，毕竟咱们是一家人不是。”
“帮我们找？你有什么办法？”张婆子一脸嫌弃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杨晨希转身招呼流霞去换新茶来，然后隔着桌子在张婆子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去查过她的房间和下人们了吗？”杨晨希耐心问道。
“没呀，这么点事儿还费这么大周章？”
“据你所言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和时间去收拾很多东西吧，如果身上没带多少东西那必然是走不远的，更何况她还身怀六甲，她除了娘家还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如果再没有能去的地方，查一查客栈这些可以落脚的地方也可能找到她嘛。”
“……你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据我所知她娘家一家都在清河县开小作坊呢，应该没有其他家人了。”
“那……关于周氏偷东西这件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昨天啊。”
“也就是说……发现了立刻就打算把人挪出府了？”
“这还用说？怎么能让小偷继续待在府上，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没有调查求证过？”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张婆子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说，“是咱们少夫人发现的这件事，你要调查，难道不是打夫人的嘴？莫不成她还污蔑一个妾？”
杨晨希愕然了片刻，然后别扭地扯了扯嘴角点点头道：“是我傻了，别在意，总之……我会跟老爷说说这件事，让他帮着找找。”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老身我也没必要再在这儿赖着了。”张婆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老身先告辞了。”
“流霞，去送送张妈妈。”
杨晨希吩咐一声后流霞领命而去，杨晨希望着一老一少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
“那个……张妈妈走了吗？”周氏蹙着秀眉不安地看着在她屋里来来回回收拾干活的流霞。
“是啊是啊刚走，”流霞不耐烦地回答，“你说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啊，有点自觉别给咱们夫人找麻烦好吧。”
“……”周氏垂下了头没说话，笼在袖中的手摸了摸冰凉的匕首柄。
一边的流霞一边添碳一边仍在絮叨：“刚才张妈妈来的气势汹汹，人家都说了根本没想把你赶走，只想把你送到附近单独住着反省反省，你自己不偷东西谁会罚你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居然赖到我们北府来了。”
说罢她就气哼哼地转身离开了，周氏的手指这才从匕首上拿了下来，心中暗道：你若敢再多说一句，敢说有意将我从这里送走交还给南府，我就把你杀了，任何人……任何人胆敢将我逼进绝路，我都会将其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