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夫人吐血的消息到底还是没瞒住。不过十夜得知静夫人吐血的消息,比般若要晚一点。
这厢般若才刚走到三途川,就被人阻拦了去路。
般若停在浓浓的黑幕前,漆黑的瘴气仿若横亘在世界尽头的高墙。浓浓的烟雾遮天蔽日,厚重又结实。滚滚烟尘中,总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散发着打量的意味。
若在以往,她并不会将它们放在眼里,可是身边影月龇牙咧嘴的害怕模样,让般若不自觉地停住了步伐。
“那里面有你害怕的东西?”
影月瞪着黑雾,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影月吸收了云梦泽方圆千里的魔障,连他都害怕的,必然不简单。
可般若也不打算退缩。要想寻到割裂黑雾与鬼子气息的方法,还得从黑雾里寻找。
般若凝了法诀,笼罩住二人,影月顿时觉得身上多了一层保护伞,害怕的感觉陡然降低。
而般若的步子才迈出去,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长刀阻挠了去路。
那长刀划破空气,风驰电掣而来,般若感受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就拎着影月往后退一步,才堪堪避开被分成两半的命运。
可就算这样,影月的衣袍也依然被割裂,擦着他的皮肉,带出了些许黑色雾气般的血液。虽然瞬间愈合,但刹那之间,杀气陡然布满了他的面颊。与刚刚害怕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感觉到了杀意,他觉得来人要对般若不利。
般若来不及拉住影月,影月已拔出地上的刀,飞身而起,与来人缠斗。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待般若回过神来,影月已经与那人过招十余次。四周天崩地裂,满是断壁残垣。
天空中,两道黑影纠缠在一起,每一次分开,都会伴随着一座山川轰塌。
般若眯着眼睛,看不真切,但那身形……军铠、军靴、长军刀,还有头顶那一点朱红,可不正是许久不见,额心被嵌入了菩提心地杀生佛袭臣?
般若有一瞬间的心惊。
虽然知道自己再入往生六道,一定会遇到十夜的忠仆袭臣,但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突兀的方式再见。
她们甚至来不及对话,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天空中,影月原本不敌袭臣,只不过袭臣被菩提心所克制,只能自保,无法下杀手,面对影月居然略有颓势。
影月越战越勇,险些伤到袭臣,袭臣暴怒,哪里肯被动挨打?眼见她金色眸子渐渐血红,般若连忙跳出来劝架。
“都停下!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般若一声喝止,影月很听话,当即就停了下来。飞回到般若身边,把刀扔到一边,规规矩矩站在般若身后,不发一语,只恶狠狠地瞪着袭臣。
而袭臣,则显得从容得多。
她轻飘飘地飞落在般若面前,依然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斜眼睨般若,冷冰冰地:“谁跟你是自己人?”
袭臣收刀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铿锵有力,让般若一下就把思绪拉回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在七杀殿中,一身军铠,杀气十足,与跟在自己身边时的问药截然不同。
不过也多亏了书香教导有方,才让她还算安稳。如今恢复了本性,自然又是一个行走的火药桶,杀伤力不低。只不过,她再也无法真正害人性命罢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去上五道?”般若不理会她的横眉冷对,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袭臣没说话,而是再次瞥了眼影月。
与十夜相似的五官,是她在人间朝夕相对几年的人,可她也只是轻轻一瞥,便断了所有的疑惑和好奇。
相似只是相似,并不是。
袭臣也不是扭捏的女子,未与般若纠缠许多,大大方方地回答:“我不管你要去哪里,只是太古殿现今出了点事,需要你去解释一下。”
“解释?”
般若不明其意,袭臣也不想废话,架着般若的手,也不容她拒绝,便直接将她拖回了太古殿。
太古殿内,气氛低沉,宫人们都屏着一口气在洒扫,生怕出气声大了,扰了上位之人心情而遭殃。
般若一走进殿内,就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这也给了她时间去欣赏再次有了生气的太古殿。
在鬼蜮的太古殿,装饰永远停留在大红喜庆的色调上。那是他们大婚之日,放满鲜艳花环、龙凤花烛的时候。但,再怎样喜庆、耀眼,没有人,等于什么都没有。毫无生气。空气寂静到喜庆变成了诡异。
而现在的太古殿,撤掉了一切大红喜字,回到千万年前的暗淡基调,但是一旦有了人烟,也依然感觉充满了生机。
一路走来,走廊两侧的花瓶里插满了白色的曼陀罗华,任何一朵,都比王舍城中的大而绚丽。星星点点的光芒并不显眼,却点亮了整座宫殿。
这应该都是长孙玉茗的手笔。
长孙玉茗总是能完美地融合十夜的审美,然后加入自己的点缀,让二者相辅相成,互相照亮,不论顺境、逆境,都能相得益彰,闪闪发光。
不像自己……过去的自己总是不顾十夜地感受,固执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妄图证明自己是对的,并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但往往结果并不好,自己的想法并不那么正确,还总让十夜擦屁股。
这样的她,还真是糟糕啊……
她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呢?
般若内心五味杂陈,但面上却稳如平湖,看不出丝毫悲戚。
袭臣将二人直接带去了静夫人殿前,并……只带了影月进去。般若被晾在门口,连个为什么都不配知道。
她站在门口,通过一闪而过的门缝间隙,看到静夫人一身黑衣,端坐在殿内,表情不怎么好。
而她的眸子,也并没有放在进殿的影月和袭臣身上,而是透过二人,直视了门口的般若。
四目相对,一个目光如水,一个充满了敌意。与以往端庄娴静的她截然不同。
般若再一次地感受到了她的仇视,赤、裸、裸地,连装都不想装。
她想她死。
永永远远地消失……
般若被盯得有些背脊发毛,幸得大门很快关上,将她的视线阻隔,般若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在殿外,两旁是面无表情的侍卫,连个凳子都没有,她只能干等着。
这情形实在令她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