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画灵当场脸色就变了。
袭臣是何等威风嚣张,她亲眼见识过。彼时,袭臣带领两万大军,驻扎在无花城城东,雁冥山。四王子闻讯带了四万人进驻城西孤芳谷。一路上,四王子的大军没少在袭臣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袭臣得知后,孤身一人,大摇大摆地从四王子的四万大军中走过,没有一个人敢动她。他们都只能如流水般退开,给她让出一条道,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城,从此失去踪迹。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宫画灵记忆尤深。
她清楚明白,自家小妹大放厥词被十夜的心腹听了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想怎么死?”果然,下一刻便见袭臣走到般若身前,阴阳怪气地沉声说道:“清蒸,红烧,还是油淋?”
宫家满屋子的人都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袭臣向前再进一步,几乎与般若面对面,她捏起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么多种,你总该选一样吧?嗯?”
般若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我、我能选择不死吗?”
“不能。”袭臣眼睛眯成一条缝,寒芒毕露。
般若转念一想,不对啊,按照宫画屏的人设,根本就不认识袭臣,凭什么她说让死自己就得死?
般若皱了皱眉头,天不怕地不怕地说:“你到底是谁啊?凭什么跑到我家来大放厥词?你说让我死就死,你以为你是鬼母吗?”
宫画灵扯了扯般若的袖子,般若不理她,继续道:“我又没说错,她就是无理取闹嘛!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般若的话无疑惹来袭臣的不悦,倒让四王子觉得新奇。
“大名鼎鼎的袭臣公子,你不知道?”七杀回答了般若的问题。
袭臣冷哼一声,般若仿佛看见她鼻子里都在冒寒气。
应该不是被我气得吧……
四王子见般若像个刺头,还期待着她能带来些不一样的风景。岂料下一刻,般若便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扑通”一声巨响传来,般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睛都没眨地就给袭臣跪下了。
“您、您、您就是袭、袭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人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吧!”般若抱着袭臣的腿,一个劲地哭。
袭臣想把她踹开,却发现她看似没有用力,双手却十分有技巧,扒得死死的。若不用几分功力,还真甩不掉她。
“起来!”袭臣冷斥。
“您不原谅小人,小人就不起来!”般若连哄带哭,眼泪夺眶而出,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宫画灵非常欣赏她这一点,演技一流,该认怂时绝不乱硬。
七杀见状,则觉得无趣极了。
还以为是个跟旁人不一样的,结果比旁人跪得还要快,还要浮夸!
七杀翻了个白眼,找了个座位坐下,看戏。
十夜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面无表情,素手垂立一旁,宛若不在这个画面里。
不对啊……十夜都没坐下,七杀凭什么坐下?
而且他们二人似乎全然没有交流的样子,就好像……互不认识?
般若念及此处,也恰逢袭臣用尽了耐心,打算下狠脚踢开她的时候,般若却又迅速地跳开了去,一把抱住了十夜的腿:“殿下啊!救命啊!小人知道错了!”
般若的暴风式哭泣让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十夜身上。
七杀停住了喝茶的手,望了十夜一眼,然后又漠然地转过了头。继续淡定地喝茶。
袭臣嘴角带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宫画灵则是不解,小妹不求袭臣原谅,去求一个陌生少年郎做什么?
般若十分困惑,抬头看去,便见十夜含笑看着自己,一脸迷茫地说:“宫侍卫长,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般若皱眉,看向袭臣:“你昨天不是叫他‘殿下’么?”
“你听错了。”袭臣一句话,了结了般若的呓语。
“我认错人了?”般若又看向七杀:“四殿下,他不是三王子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看看清楚,这是你的仇人啊!
七杀斜睨了十夜一眼,冷淡地说:“三王兄在王舍城,他不会亲自来下三道。”
下三道是底层鬼族聚集之地,虽然十夜辖管五道、六道,但只是挂名,没有听说他有真正开发下三道的意愿,更加没有人见过他。
四王子算是几百年来,第一个大摇大摆进入下三道的有名号的鬼王。
般若算是看明白了,这十夜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消除了自己眼角的鬼子印记。落在他人眼里,虽然五官相似,但绝不会有人将他往鬼王十夜身上去想。何况,他现在的气质完全就是一个适而娇柔软无力的文弱少年,跟妖艳狠绝的鬼王十夜完全不沾边。
般若没招了,跌坐在十夜脚边,满脸绝望:“我还以为你是袭臣公子的主人,能救我的命呢……”
般若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生气,到认怂,到爆发,再到沉寂。人物情绪有起有伏,状态改变合理而流畅,演技真可谓一流。连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幸亏袭臣也不是个有九曲十八弯心思的人,也不会真的跟一个小辈过多纠缠,见般若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大手一挥,说:“罢了,此番我便饶了你的狗命。”
般若大喜,正要谢恩,却听袭臣又道:“把舌头割了,长长记性就好。”
般若霎时又捂住了嘴巴,一个劲地摇头:“能不能不割啊?”
“不能。”
袭臣说完,扔了一把匕首在般若脚边。
般若红着眼睛,期冀地看了一圈。
宫画灵站在不远处,满脸痛惜隐忍,不敢说话。
七杀的茶已经喝完了,眉头皱着,已经有些不耐烦。
而十夜,眼眉松缓,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承认自己是般若,我就饶了你。”
般若是打死也不会认的,只能捡起匕首,颤颤悠悠地伸出舌头,然后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舌头。
可她如何也下不去手。
虽然她千变万化,这只是她其中一相。且行刑时让自己不疼的方式有很多,但,她一个话痨,从今往后不能说话了,那该多无趣?
“你究竟敢不敢动手?”般若迟迟不动手,袭臣忍不住催促。
般若:“我、我不想变成哑巴……”
“你不敢动手,那就只能我来了。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下手没轻重,只剜下一根舌头……”
“不、不要!我自己来!”般若欲哭无泪,但见袭臣完全没得商量的样子,只能缓慢地抬起手,极不情愿地割了下去……
“够了!”七杀的厉喝传来,般若开心还不到一秒,就见一股狂风从前席卷而来,她和十夜都像翻飞的叶子一样飞了出去。
确切来说,是般若飞了出去。十夜表面是被打飞,实则躲在般若身后,借力化力。其结果就是般若狠狠地撞在墙上,吐了几大口血,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震断。而十夜,仍袖手旁观,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般若:“你没事吧?”
般若咬着牙,一边吐血一边说:“你……觉得……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割了舌头,以后从旁人那借一根过来,照旧用。现在倒好,七杀倒比袭臣更没耐心,一个不耐烦,一巴掌震断了她全身筋脉骨头,害得她全身上下都要拆掉重建了!
般若的血还没吐完,就见七杀和袭臣已经飞出大殿,在前院里各站一角,形成对峙局面。
“吵吵嚷嚷这么久,借一个无知小辈的舌头做文章,无非是想给本王一个下马威。袭臣公子索性开门见山,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七杀说着,一个巨型火球闪着电光朝袭臣疾驰而去。
袭臣也不闪躲,御起长剑,直接劈开了火球。火球一半往大殿飞去,烧毁了无花城的主殿房屋。而另一半,则撞了几个角落之后,飞向了般若。
般若大惊失色,然而全身骨头都断了,爬都爬不动。
十夜也不急,躲在般若后面,施施然地问她:“现在怎么办呢?”
眼看火球直逼眼前,般若哭着说:“等死。”
十夜嘴角扬起,忍不住露出笑意,在般若的眉毛被烧掉一缕后,抱着她的身体眨眼间闪到了墙角。他的身子挡在般若面前,将他护卫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般若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不同于十夜身上过去浩海无边、神秘莫测的沉重熏香,眼前的他身上独有的清香扑鼻而来,一瞬间仿佛连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他的身上好香啊……
眼前的十夜,就是干净、清朗又舒怀的。
他的气息与十夜截然不同,也难怪所有人都不会将他与十夜联系起来。
“殿下,您真的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找您麻烦的。”这时,袭臣的话语将般若的思绪拉了回来。
般若抬眸,便见袭臣与七杀一左一右,正当庭对峙。
袭臣看着七杀,眼眸十分真诚,面带舒展的笑意,并不似撒谎。七杀却显然不相信她,又要动手,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却坚决地横梗在了他和袭臣之间。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宫画灵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实在痛心不已,她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二位殿下,有话好好说!”
七杀怒不可遏:“她也配称殿下?”
袭臣满不在乎:“是他先动手。”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宫画灵觉得光他们的说话声,都能让她的小心肝颤三颤。站在他们之间,搞不好下一瞬就便成了炮灰。
但是,即便变成灰,她也要守护宫家老宅!
“敢问四殿下,今日您驾临宫家,所谓何事?”宫画灵硬着头皮,颤抖着声音,想要捋清楚今天这场架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七杀朗声回答:“听说宫侍卫长调走守卫,特来确认无颜花是否还在。”
“还在。”宫画灵认真地说:“此刻正在佛陀金身的菩提莲叶上茁壮成长,明日午时就会开花。”
“那好,本王明日午时,准时来取。”七杀说完,思忖了一瞬,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般若一眼,淡淡地说:“既然宫侍卫长已经法身全废,本王也不再追究她的失职了。”
宫画灵松了一口气,又转身问袭臣:“敢问公子,您驾临宫家,又是所谓何事?”
袭臣收起长剑,眯起眼睛,说:“我来求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宫画灵。
“公子……要嫁人?”宫画灵刚说完,又迅速改口问:“不,公子是要娶谁?”
袭臣虽是女身,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跋扈,实在不像是个会嫁人的。
袭臣冷冷一笑,指着般若,说:“我来替家臣银月,求娶宫家第六支传人,宫画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