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风气堪称开放的海东路,程长亭这一举动都堪称孟浪了。
但在最初的怔愣后,蜜宝咬了咬唇,并没有挣脱这一怀抱。
感受到怀中的踏实重量,程长亭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松开了蜜宝,看着她的眼睛道:“对不起,蜜宝,让你担心了。”
蜜宝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头,露出了个笑容道:“长亭哥哥没有音讯的那段时间的确很担心,现在你已经回来了,我就好多了。”
“况且长亭哥哥这次出去这么久,创下了这一番功绩,委实算不得亏了。”
程长亭确实坚定摇头道:“我本并非急于权势与功绩的人,这番一考中了状元后就如此急切地请命,奔赴沿海来剿灭倭寇,也不过是为了想尽快攒一份拿得出手的功绩,好配得上金枝玉叶的你罢了。”
“谁知竟惹得蜜宝你担心,亲自来了这险地冒险,实在是太过得不偿失……”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如此鲁莽的。”
“只是……”他露出一个苦笑,轻叹一口气道,“蜜宝你实在是太优秀了,我心下实在不安,若是有机会回到从前,只怕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没想到会猝然听到这一番话,蜜宝有着一时茫然,面上随即火急火燎地烧红了。
不过是为了想尽快攒一份拿得出手的功绩,好配得上你罢了……
原来当时长亭哥哥放弃翰林院的长远前程,坚持要以身试险奔赴险地,尽快拿一份大功绩是为了她。
竟是为了她。
说不清心内是什么滋味,蜜宝咬住了嘴唇,声音仓皇而含糊:“长亭哥哥,我、我、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程长亭握住了蜜宝的手,强硬而坚定地道:“我将用这次我出海所得所有功绩向官家求上这么一个恩典……”
“蜜宝妹妹,你可愿意答应与我定亲?”
一时没有说话,蜜宝只怔怔然地望着眼前的人,曾经清冷削瘦的少年已长成了男人身形,好看得不可思议的眉眼里是男人的硬朗与坚定,已仿佛已顶天立地可以依靠与支应了,是她梦中无数次肖想过的儿郎模样了……
于是,她缓缓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好。长亭哥哥,我们定亲。”
……
年幼相识知根知底,容貌相当性情相投,一个是大庆朝头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一个是本朝唯一一个衮国公主,又同样创下了重农利民与平叛倭寇为国创收的大功绩,程长亭与蜜宝的结合堪称珠联璧合。
尽管消息一经传出,便令满汴京城的小娘子们哭断了肠,令满大庆朝的年轻才俊们恨得如双眼放绿光的饿狼,这门亲事依旧稳稳当当地结成了。
二人是在两年后成婚的。
官家亲自主持的婚礼,用的是皇家公主下降的规格,满汴京城数得上的官宦贵人都来了。
宁家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观礼是欣慰得几番落泪。
在蜜宝向高堂行礼时,长公主殿下还亲自将宁老秀才宁老太太与宁叔济夫妻搀到了自己身旁。
哪儿敢忝居这一位置,宁家一家人当然是诚惶诚恐,当即连呼不敢要拒绝。
长公主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当初若没有你们一时心善,救了蜜宝一条性命,又怎么会有今日的蜜宝,与我们母女团圆之喜。”
“救命之恩如再造浮屠,自然当得起这番大礼的。”
宁家阖家人这才不安又感动地受了礼。
有了长公主殿下当众这番话,皇家宗室与朝中文武也更清晰宁家人的地位,对他们愈发恭敬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大婚的当天晚上,长公主府里的蜜宝收到了消息。
——久居皇家庵堂静养的福成郡主赵福成悬梁自尽了。
说实话,若非今日刻意提起,蜜宝已经有些想不起赵福成了,如今骤然一提起,也只觉得突然。
“竟是来得这样意外……”蜜宝轻轻唏嘘了一句,“她今年应该也才十六岁吧,可惜了。”
意外吗?
来报信的皇家庵堂老尼瞥了眼一旁温和给蜜宝梳着头发的程长亭。
在庵堂静养了十数年,这位昔日的福成郡主本就疯疯癫癫,那日许是听说了公主与驸马成婚的消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了,竟口出恶言,说起了公主殿下是夺了大庆朝国运的妖孽,是会殃国殃民当诛之的存在。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甫一传出,她们刚还在慌慌张张地商量要不要告知官家与长公主,扭头就见房间里的福成郡主已经悬梁自尽了。
来出手的人只说是奉驸马大人的命,让她们只管如实报给官家与长公主殿下便是,只是不许让公主殿下听到半点风声。
回忆着动手的人那般狠辣果决的手段,与眼前眼里满是温和缱绻的俊美青年,老尼只觉心中感慨不已。
公主殿下真是好命啊。
送走了报信的老尼,夫妻俩说了些密话。
直到快要上床睡觉时,蜜宝才又想起来一件事,扭头问道:“其诨哥哥要成婚了,我们到时候要去吗?其诨哥哥这些年帮了我们不少,我们应当是要去一趟的。”
程长亭只温和一笑:“全听娘子安排。”
蜜宝嗯了一声,才又对着请帖小声嘀咕起来:“其诨哥哥最终没有定下他那祖母娘家亲戚家的外甥女,周相也没有续弦……自从周相母亲被周相父亲强行关入了家庙里,再也不能出来后,她那娘家侄女也突然消失,再也了无音信了。”
“就仿佛她是特地受了人指使,专程出来一趟就为了把周家搅得一团槽,再拍拍屁股离开一样。”
“谁人会做这种事情啊,真是好生奇怪。”
回忆起昨日手下人刚递来的关于将周相母亲堂侄女妥善封口处理的信,程长亭面上未露出任何痕迹,只轻轻笑了笑:“是真的很奇怪呢。不过世间常有这种奇怪的事吧。”
蜜宝点了点头:“也是。”
二人遂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吹灭了灯烛入睡了。
直到蜜宝沉沉地睡去后,程长亭才又睁开了眼睛,描摹着她的眉眼,轻轻露出了个笑容。
你所有以为奇怪的巧合,不过是我数十年如一日的处心积虑。
但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