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身影脱离黑暗,许韵晚才渐渐看清楚她的样子。
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
模样温婉,透着几许软弱。
身上穿着江南复古风的旗袍。
郑清晴。
看到郑清晴,许韵晚眉眼里浮起淡淡的惊讶,惊讶于她竟然会来找自己。
以前和周景颢好着的时候,和郑清晴也是见过的。
她对自己,还算不错。
“阿姨。”她轻叫了一声。
听到她叫阿姨,郑清晴面上露出略微的尴尬之色,“难得你还记得我,不过以后算起来,我们是平辈了。”
这么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许韵晚不可能听不出来。
默了一下。
算是认可。
她这么平平静静地默认这份关系,反而让许清晴不畅,一步走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小晚,你告诉我,是因为决定跟景颢的五叔在一起才和他分开的吗?”
郑清晴竟然对自己和周景颢分开的原因一无所知!
许韵晚略有些意外。
继而又觉得可笑,“这是周景颢跟你说的吗?”
“没有,只是我猜的。”郑清晴的声音透着点慌张。紧接着,又道,“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你和景颢能开花结果的。今天虽然只是意外闯入周宅,看到你和景颢的五叔在一起,还是特别特别意外。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和他五叔在一起,都是对景颢的一种污辱和伤害啊。”
许韵晚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的女人。
心头免不得对她生出几份悲悯。
悲悯之后,是深深的悲哀。
周景颢曾经告诉过她,自己的母亲与有钱的公子哥儿谈恋爱。
后来这公子哥儿忌讳于父亲的威势,不得不娶和门当户对的女人。
她母亲怀着他,却忌惮于两户人家的权势,选择沉默隐忍。
仅靠着父亲偶尔的光顾免强维系。
到后来,父亲的妻子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运用母家的权势阻断了二人的交往。
她便独自一人抚养周景颢长大。
郑清晴显然不仅被自己的爱人骗了,还被亲儿子骗了。
“阿姨,我并非因为周景颢才认识的周凛烨,也并不是想污辱和伤害他才选择和周凛烨在一起。”她冷冷清清地道,心绪有些复杂。
她是周景颢的母亲。
周景颢则是把她投入地狱的人之一。
真不知道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眼前这女人。
“是……是这样的吗?”郑清晴的声音听不出失望还是松气,依旧看着她,目光缩了缩,似乎还有话想说,最后只“哦”了一声。
握着她的那只手无声垂落。
好久,才似喃喃地开口,“说真的,虽然景颢回归了周家,但我能感觉得到,他过得并不快乐。周家人都太强悍,他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小晚,你能不能帮帮他?”
尽管郑清晴这请求的话是因为不知道真相才说的,许韵晚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冷意的笑。
帮?
凭着周景颢对她曾经做的那些事,没有落井下石已经不错!
郑清晴沉浸在对儿子的担忧里,并未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只继续道:“周家现在由他五叔掌管着,小晚,看得出来,周家五叔对你很好。你只要稍稍倾向他一点,在五叔前帮他说句好话,他就能好过些的。现在的他无权无势,又没能进入周家公司,在外头混着,实在太难了。”
“周家的孩子据我所知,都没有靠周凛烨。不论在周家公司的,还是不在周家公司,自己出来创业的,全都靠自己的真本事,没有任何人为他们讲过情,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周家的人。”
许韵晚想到了别的一些周家的孩子,是从心底真正佩服他们。
“阿姨与其担心他,不如让他脚踏实地地活着,或许将来还有希望。”
不想再和郑清晴谈下去,许韵晚找了个借口,告辞走了出来。
背后,郑清晴看着许韵晚绝决的背影,软绵绵地叹了一声。
直到离开郑清晴好远,许韵晚握着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刚刚,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抑制着自己没有向郑清晴控诉周景颢曾经的出卖。
因为那场出卖,她不得不背负沉重的枷锁。
连着悠悠身上都印上了耻辱的标记。
一辈子,无法清除!
许韵晚平息了一阵子,方才去打郑希娅的电话。
那头,显示无人接听。
郑希娅的工作室并不算远,两站路的距离。
许韵晚打了辆车过去。
到达时,看到她的工作室早已没有了灯光,倒是门敞开着。
看到敞开的门,她心头咯噔一声响,有了不好的预感。
许韵晚顾不得黑,几步冲进去,边跑边叫郑希娅的名字。
里头空****的。
难不成,她离开时忘了关门?
如果是这样,她人又去了哪里?
许韵晚站在黑黑的屋子里,无尽的猜测着。
心头,撞击着各种想法,理不清头绪。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低低的响。
似乎极度压抑。
又无法控制。
许韵晚猛然打开灯。
室内咚一下子敞亮,橙黄的光线照在每一个角落。
她终于看清楚,办公桌下缩了一小团。
那小小的淡白色的一团若不细看,还会以为是突然闯进来的小动物。
“希娅!”认清楚,她迅速蹲下,扑到郑希娅面前,“你这是……怎么了?”
郑希娅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整个人收缩着,两手紧紧抱着身子。
又似冷极,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脸上,泪痕斑斓。
越看到郑希娅这样,许韵晚越急,免不得打量她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痕迹。
除了眼泪和收缩,并没有看到外伤。
屋里,也干干净净,不曾有打斗过的痕迹。
显然,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暴力事件。
理不出头绪,她只能去抓郑希娅的臂,轻轻晃了晃,“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么晚都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听到她这一连串的问话,郑希娅才慢慢回神。
用泪痕交错的一张脸对上她,眼神,泛着几许茫然。
许韵晚心里急,却也不敢催促她,最后只倾身将她抱住。
明显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冰冷冰冷。
像是一直放在冰里浸着。
冷气直透许韵晚的骨头。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将她裹得更紧了些。
身上的热气一点点度到郑希娅身上,她的身体终于有了些温度。
怀里的人也像融化了般,轻轻动了动,推了推她。
许韵晚耳边,猛然传来低低的语音,“我看到他了,他……今天来了。”
“谁?”许韵晚本能地低问。
猛然,明白过来。
“你说的,是那个男人?”
郑希娅的下巴在她的肩膀处点着。
许韵晚突兀地觉得通体生凉。
即使不问,也能感受到郑希娅心头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他来找你做什么?要赔偿你吗?”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
郑希娅摇头,“他是来定制礼服的,明明就站在我眼前,却跟不认识我一般,笑得那么随意。”
越说,她的指头拧得越紧。
恨意,在她心头无声弥漫着。
“他怎么笑得出来?在做了那么不负责的事后,在面对被他害得不浅的人时,他怎么笑得出来?”
许韵晚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更紧地将她抱住。
郑希娅好一会儿才主动将她推开,对着她笑笑。
那抹笑,怎么看都凄凉可怜。
许韵晚心酸得要命。
“对了,我暗自拍了他的照片。”郑希娅道。
她拿出手机,惹无其事般调出来,放在许韵晚眼皮子底下。
许韵晚低头,在看到里头的照片那一瞬,脑袋轰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