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瓣莲花是佛家圣宝,佛祖莲座就是九瓣莲花座。因此卑职以此设计,恭祝贵国得圣佛保佑,国运永昌。”按动底座上的开关。
那个“巨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徐徐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莲花座。莲座上的并不是佛祖,而是一个巨大的花篮,花篮里插着各色花朵,除了几朵盛开的硕大莲花,簇拥陪衬的配花,全部都是一朵朵小小的“格兰莉薇”。
难得的是,每一朵花虽然是用金属打造,但花瓣的颜色栩栩如生,嫣红粉白嫩黄等颜色生动地呈现在花瓣上,都彷如活的一般,似乎还能闻到花朵的幽香。
格罗王子看到这个花篮的造型,面色已经颇不好看,“格兰丽薇是我希斯罗国的国花,竟然在这里给你们用做衬花?”
大琅国中认得格兰丽薇的花朵的人不多。格罗王子若是不说,大伙儿还不知道有这层含义。如今被他点破,大伙儿的脸色可多少带了些戏谑。堂上的外务大臣,前两日在跟格罗王子的谈判中,刚因为他的傲慢被气得七窍生烟,此时趁机出列报这一箭之仇。
“格罗王子此言差矣,”外务大臣拱手微笑道,“希斯罗国的国土,本就是海外几个群岛围绕着中心本岛组成。如今这格兰丽薇簇拥着主花,正是象征着贵国的地形,何错之有?”
格罗王子明知道他是强词夺理,却无法反驳,只得冷笑着道:“原来咱们不谋而合,都想到用美丽的花朵来表示祝福。不知贵国的花篮,又有什么不凡之处呢?”
黎静珊平静地介绍道:“希斯罗国的机关术独步天下,因此我从第一层的妆筪——就是方才各位看到的莲花花、苞,就用了机关术设计。这花篮上的每一支花朵,都是用机关固定这上面的。”
她拿着一支莲花,轻轻摇动,那花朵咔哒一声脱离了花篮,落入黎静珊手中,正是一朵主花。
格罗王子不在意地笑道,“不过是学着我们设计罢了,贵国有句话叫什么?‘拾人牙慧’。哈哈。”
“什么拾人牙慧!”有大臣不服,“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设计,不过是你们的国礼先呈上来罢了。”
“哼哼,就算是同样的设计,你们还有和好骄傲的呢?”格罗王子挑着嘴角,眼角眉梢尽是挑衅。
盛泰帝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他抬手制止了还想吵架的群臣,正要发话,却听黎静珊朗声道,“启禀陛下和格罗王子,贵国崇尚自然,在艺术形式上讲究逼真还原。因此这国礼花篮的金属全部用的彩色金属,就是为了还原真实花朵的色彩。这也是融入贵国艺术元素之一。”
格罗王子此时才细细看那些花朵,心中不得不承认黎静珊所说属实:甚至每一朵花瓣的微微透明的质感,都被薄如禅意的金属表现出来。
然而他嘴硬的不肯认输,故意挑刺道:“不过就是做得看着像了些。你既然用格兰丽薇入了国礼,可知道这花儿的特性是能变色的?若是连这个也做不出来,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做得像呢?”
此言一出,连卡瑞斯都觉得格罗在强人所难,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上群臣更是议论纷纷。
黎静珊却是镇定地一笑,对殿上的盛泰帝盈盈施了一礼,“陛下,请允许微臣把这国礼花篮抬道殿外摆放片刻,也请格罗王子和各位大人移步到殿外一观。”
盛泰帝欣然应允,率众出了殿外。
那盛开的花篮被抬到了阳光下,看着更似笼罩着华光的宝篮。然而,除了镀上一层光华外,一时并没什么变化。
“你到底搞什么鬼?”格罗王子皱眉问道。
黎静珊笃定地笑笑,“请王子稍安勿躁。”
众人这阳光下又站了一炷香时分,终于有大臣失声惊叫,“变了,那花朵变色了!”
“哎,真是!变了变了。变成白色的了!”
“天啊,这是魔法吗?”
“……”
众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盛泰帝又恢复了笃定的笑容,“格罗王子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连我国送的国礼,花朵会变色这一层,都是先想到了。朕佩服之至。”
格罗王子脸色铁青,无暇理会盛泰帝的冷嘲热讽,照顾狠狠盯着黎静珊,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会妖法?”
“放肆!”盛泰帝变色怒喝。
黎静珊全然不惧,依然沉静笑道,“王子殿下休要把无知之处当怪力乱神。其实金属变色和格兰丽薇花朵变色是一样的道理。”
格罗王子沉着脸,“你胡说,格兰丽薇花朵变色,那是因为花神昼夜更换的结果。与你有什么关系?”
黎静珊摆摆手,又往天上指了指:“若说真的有神明,那这个神明就是太阳。”她等众人议论的声音渐弱,才继续道,“格兰丽薇的花瓣对光线敏感。遇到太阳光,花瓣内部结构会发生变化,因此呈现白色。而当太阳落山后,花瓣感受不到强烈光线,又会慢慢恢复红色。”
她转向那个花篮,“这个国礼花篮所用的金属,也是经过哦特殊炼制,当遇到强光照射时,就会变成白色。而光线减弱,则退回原来的本色。”
盛泰帝抚掌叹道,“原来你不仅炼制出了彩金,还能让它们随光线变色!”他转头笑问格罗王子,“如今王子可满意了?”
格罗王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应道:“本王子满意得很。”
黎静珊迎着灿烂的阳光,对高处的盛泰帝露出了微笑。她知道,自己的使命终于圆满完成了。她嘴唇微动,对他无声地说了句: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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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的事,与黎静珊无关了。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司珍局。刚踏进大门,就被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一大群人团团围住,趁她不备把她抬起来,高高抛起又接住。欢呼声在她耳边震耳欲聋。
如此反复几次,黎静珊只得笑着告饶。
“黎娘子,你可是为咱们大琅立了大功!”
“就是!这次可狠狠地挫了希斯罗国的锐气了!”
“黎娘子,咱们司珍局可要好好地庆功呢!”
“哎——,你还怎么称呼呢?”
“啊,对对,要叫黎掌事了呢。”
黎静珊本来任由他们说着,听到最后忙拦着道,“称呼可不能乱叫。还是叫我阿珊罢了。”
她见众人不以为然的笑容,再争辩下去倒显得矫情,又想来自从岳藏锋辞职后,司珍局确实低迷了好几个月,于是笑道,“如今完成了国礼的设计和打造,确实也是各位的大功一件,不如等圣上嘉奖过后,我请各位到聚贤楼开个席面,也算是我感谢各位这段日子的辛苦吧。”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黎静珊好容易才从众人包围中冲了出来,就见到卡瑞斯站在门口,看着她笑。那笑容跟格罗王子的完全不同,跟天上的阳光一样灿烂。
黎静珊也笑着迎了上去。
“恭喜你。我没想到你竟然研制成功了变色的金属。”卡瑞斯由衷笑道,“你真让人惊讶。”
黎静珊随意摆摆手,“你在短短一年之内,把我国的众多艺术学习,并融会贯通,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说完突然觉得两人似乎在相互吹捧,不禁都笑了起来。
“我是过来跟你道别的。”卡瑞斯道,“使团过了中秋节就要启程回国了。过两日会很忙碌,就先给你道贺兼辞行了。多谢你对我们的关照。”
说着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徽章,递了过去,“这是希斯罗宫廷匠师的身份认证徽章。上面刻的字母就是我名字的缩写。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黎静珊把那枚带着体温的徽章握在手心里,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你等等,我也有东西送给你。”黎静珊说完就快步走进工坊,从她的工具箱里拿出两小块金属,鹿皮袋装好,又奔了出去。
“那些炼好的彩金都熔了,只剩下这两小块不会变色的坯金。”黎静珊悄声道,“你带回去。会有用的。”
卡瑞斯那如清泉一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右手抚上胸口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你,阿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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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不出众人所料,内务府下旨,任命黎静珊为司珍局掌事——她将作为大琅朝第一任宫廷女掌事,而载入史册。
圣旨传到司珍局和竞宝阁,黎静珊却不在现场。连圣旨都是阮明羽代接的。彼时,黎静珊正被盛泰帝召入御书房中。
黎静珊领了口谕,前往御书房时,也觉奇怪。御书房乃是前朝大臣和皇帝议政之地,她一个在后宫当差的掌事,去哪里做甚?
门口伺候的小公公见了她,及其客气地上前招呼,“黎掌事来得可快,陛下和大人们还在商议呢。”
黎静珊忙笑道,“那卑职在外头候着就是。”
“可别!陛下吩咐,您一到啊,就迎您进去呢。”
黎静珊更奇了,这是让自己也“参政议政”的意思?
小公公把她引到御书房正殿的门口,就退出去了。黎静珊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与希斯罗国的贸易协定已经基本定下了,”这是外务大臣的声音,“除了寻常的茶叶瓷器外,这次他们还递交是正式国书,希望增加一项首饰饰品的贸易往来。”
“爱卿与工部户部几位大臣好好商议,订个合理的关税出来。”盛泰帝的声音沉稳中带着笑意,“别说咱们仗着势大欺负他,也别让他们太占便宜就是了。”
“是,微臣领命。”外务大臣知道皇帝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心知肚明的告退。出来的时候,还和等在门口的黎静珊微笑打了招呼——这姑娘在那日献国礼的殿上,可谓出尽风头,连朝堂的大臣如今都敬她几分。
“方才你在外头也听见了吧?”
如今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盛泰帝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拦住黎静珊的行礼,笑道,“连饰品都上了外贸商品的名录,你这个司珍局刚上任的掌事,可有得忙了。”
黎静珊刚从方才的消息中回魂,强烈的喜悦从心底喷薄而出。她盈盈再拜,把曾与陛下许过的诺言再次重复,“多谢陛下厚爱成全。卑职定不辱使命!”
盛泰帝亲手扶起她,把她引到御案前,指着上面摆着的大琅国舆图,那辽阔的疆域外有几条蓝线一直延伸到海外,他的手指沿着那蓝线一一划过,话里里蓦地带出豪情万丈:“朕要今后着湖海所达,山崖所括,俱有我大琅男儿的足迹;州屿郡县,皆见我大琅丰足的货物;千百年后,这天海之间仍以我大琅为名!”
“九天宫殿开阊阖,万国衣冠拜冕旒。”黎静珊看着那舆图,轻轻念出来,她朗声道,“陛下,您的心愿达成之日,也是大琅永垂青史之时!”
御书房里回**着盛泰帝爽朗的笑声。
是夜,黎静珊与阮明羽说起白天在御书房的一幕,阮明羽由衷赞道,“当今陛下是个有宏才大略的。这样的愿景说不定真能见到。”
黎静珊正要附和,阮明羽突然坏笑道,“如今,娘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御用首饰设计师,也是载入朝廷牒册的皇家命官了。为夫还没有恭喜你呢。”
黎静珊看着他那贼兮兮的笑容,满心的欣喜迅速一收,警惕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阮明羽欺身上前,伸手揽上她的细腰,“这么多年来,为夫一路教导、提携、相伴、相知、相守,可谓劳苦功高,怎么样青史上都应该有为夫的一笔吧?”
黎静珊听着稀奇又好笑,“这青史也不是你我二人所写的,我怎么知道要如何加上你那一笔呢?”
阮明羽挑了挑眉毛,“既然青史上不能记下为夫一笔,只能我自己动手写上了。”
他说到做到,低头就在黎静珊露出的粉颈上印出一个粉红的印记,趁着她浑身酥软的档口,把人打横抱起,往帐中走去。
纱帐落下,帐前的红烛爆出了一朵并蒂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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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琅琐纪》:黎氏女名静珊,江南旻州人氏,家传绝学,少有贤才,于首饰行当崭露头角。与竞宝阁阮少东家相识于微末时,后如竞宝阁天巧堂,学成入撷珍堂。开最年轻女设计大师之先河。
乾元二十五年进入宫廷司珍局,拜于掌事岳藏锋门下,雕礼器,造铁器,制国礼,佳作频出。于盛泰元年,制回赠希斯罗国之礼器“寿春花篮”,所用金器于阳光下变色,令人为之绝倒。
此后正是掌司珍局,任掌事二十一年。终把大琅珠宝远推海外。显盛世之国威,扬大琅之华彩。黎静珊已大琅唯一女宫廷掌事,成就首饰界一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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