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夏拎着湿透的裙子上了岸,走到门廊的时候,一个侍者等在那里,递了件袍子和一个装着干衣服的纸袋给她,说是霍先生吩咐的。
她没有拒绝,披着袍子开了间房。
浴室里热气氤氲,细流打在身上,皮肤回暖,把紧绷的神经都抚平了。
荆夏这才平静下来,把霍楚沉刚才的提议又回忆了一遍。
要撇开老菲斯接近角蝰,这确实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可是……
心头一股空落感腾起,她想起霍楚沉利用她对迈兰设下的陷阱,想起迈兰的死……
耳边水声嘈杂,吵得人心乱。
荆夏关掉花洒,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抄起浴巾,出了浴间。
老菲斯是几天之后回来的。
荆夏像往常一样起来晨跑,在庄园的门廊外遇见了才从车上下来的老菲斯。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应该是长途旅行后的困倦。荆夏停下向他问候,菲斯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而刚走两步,菲斯又转身过来,叫住了荆夏。
他先是沉默,只垂眸看她。灰绿色的眼睛映着晨光,透出让人心悸的精明。还没开口,就让荆夏感到背心微凛。
“下午我会跟霍先生谈一谈合作的事,”他一顿,故意把话只说一半。
“嗯,知道了。”
荆夏表现得很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先生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吗?”
菲斯不回答,眼神定在她脸上,好似想瞧出什么破绽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道:“没什么,刚才霍先生在电话里夸你聪明伶俐,说那天的接待安排很合他心意,所以下午想邀请你和卡萨帕一起出海。”
荆夏愣了愣。
之前还担心霍楚沉要怎么跟她继续联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接,通过菲斯先生来约她。
好在她很快就敛住了情绪,恭敬地应了句“好”,没让对方看出端倪。
午饭过后,荆夏跟着菲斯父子上了车。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穿行在那不勒斯海湾和维苏威火山的怀抱之中。
午后的阳光灿烂,晃得人睁不开眼。周围是依山而建的白色小房子,像栖息在海边礁石上的大鸟。山上都是葡萄园和果园,郁郁葱葱,像绿色的海浪,从山巅涌向码头。
一路行得还算顺利,最后在阿玛菲海岸的一处私人码头上停下了。
荆夏下车,闻见柠檬味的风。
远处湛蓝的海面上,一艘拥有四层甲板的游艇闯入视线。
朝着几人这边的船头上,穿着深蓝色衬衣和白色休闲裤的男人看过来,对着他们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荆夏眯起眼看过去,目光一触即离。
霍楚沉先跟菲斯打了招呼,之后也不避嫌,眼神直勾勾地扫过来,看得她头皮发紧。
果然,菲斯也注意到了,回身轻飘飘地看了荆夏一眼,倒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有生意要谈,避开她和卡萨帕去了第三层甲板的餐厅。
荆夏换了身衣服,在泳衣外罩了件薄衫,躺在船上的泳池边晒太阳。
卡萨帕跟她本就无话可说,端着杯红酒在泳池那儿转了两圈就不见了人影。
荆夏被太阳晒得暖烘烘,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儿,直到菲斯的声音将她叫醒。
“这是霍先生第一次来那不勒斯,”他笑着对荆夏道:“你带霍先生去那边的珊瑚礁看看。”
荆夏一怔,半天没动。
菲斯继续笑着解释,“霍先生对浮潜很有兴趣,你不是在这方面挺在行?”
语气是温和的,眼神却是犀利的。
荆夏当即明白了菲斯的意思。
她一点都不怀疑,只要霍楚沉的出价能让菲斯满意,别说是陪他浮潜,就算是把她捆起来送去他**,菲斯也是干得出的。
所以这是要用她当筹码,去讨霍楚沉的欢心了。
眼光挪了挪,荆夏看见菲斯身后,一脸冷漠且事不关己的男人……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游艇后面的扶梯,戴上浮潜镜,脱掉外衣下了海。
等游出一段距离,霍楚沉果然从后面拽住了她,两人回身往游艇看了看,确定谈话不会被听见。
“你都安排好了?”荆夏问。
霍楚沉不说话,只用一双墨黑的眸子盯着她,半晌才略带怨气地说了句,“卡萨帕是不是没碰过你?”
“哈?”荆夏瞪眼,以为自己幻听了,却见霍楚沉掀了眼镜凑过来,一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道:“因为他不喜欢女人。”
“……”荆夏一时语塞,否认的话还没出口,就见面前的男人态度强势,又微带恶心地笃定道:“别想否认。”
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把荆夏的胸压到他的胸口上。
“因为他刚才给我发消息……想约我。”
“……”证据过于确凿,荆夏无语,确实不能否认。
霍楚沉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菲斯留着她监视卡萨帕,两人只是形式未婚夫妻,那人根本没碰过她。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愤怒的情绪瞬间消散,心情也像是被阳光烘暖,**漾着忍不住要牵起嘴角。
荆夏见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就来气,在他怀里挣了挣,冷声道:“你大费周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我还忙着其他事,你要是没别的要说,我就先走了。”
说完屏息往水下一沉,转眼就从霍楚沉的怀里滑了出去。
然而刚游出几步,脚踝就被一只温热的掌擒住了。
霍楚沉握着她的腿往后一拽,身体像是被雷劈中,荆夏瞪大眼睛回头,只见霍楚沉手里拿着一小团布料,微笑着对她抬了抬下巴。
这个可恶的男人!
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
“霍楚沉!”
荆夏挣扎,抬腿就要踢他。无奈水里阻力太大,一脚还没踹出去就被霍楚沉抓住。
他趁机欺身向前。
四目相对,身体相贴。
“你乖一点,”霍楚沉抱着她,“别乱动。”
荆夏安静了些。
眼前的人笑起来,满意道:“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等我处理好菲斯,会带人来接应你。”
霍楚沉摘下一侧耳塞,从里面拿出个小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递给荆夏,嘱咐道:“这是定位器,记得把它带在身上。”
荆夏接过来,愣了愣,不知该往哪儿藏。
“放这儿,”霍楚沉见她发呆,把定位器拿回去,伸手拉开了她的胸衣。
“霍楚……”名字还没叫完,男人已经伸指将那个小铁片,推进包裹着她的布料里。
“防水的,”他解释,一脸狡黠地反问道:“你不是总往这里藏东西?”
“……”荆夏很烦躁,不想跟他说话。
霍楚沉笑起来,嘴唇轻轻落上她的前额,玩味道:“所以你故意让我误会卡萨帕,是不是因为那天你也吃醋了?”
荆夏挑眉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霍楚沉却还在得意,难得温声道:“那不是商务会谈,是黑手党聚会。我要是因为一个妓女的谄媚而过于反感,会让人起疑。”
他耐心地解释,以为荆夏会追问一两句,结果她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似乎根本不感兴趣。
“你之后我没有其他女人,”他盯着她,声音缱绻地补充道:“在你之前我也没有。”
这么说,算是证明清白,表达了态度。
而眼前的女人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霍楚沉又有点憋闷。
不过想到迈兰的死,他也能理解她现在对自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不能操之过急。
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不怕等不到她忘记过去。
霍楚沉揉了揉荆夏的头发,轻声道:“去扶梯那儿等我。”
荆夏裹着霍楚沉递来的浴袍上了船,回房间冲澡。
水雾弥漫的浴室里,荆夏抬手,在镜子上抹出一道半弧。
锁骨间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吊坠在灯光下微闪——距玛塔离世已经三年多了。
其间发生太多的事,调查也几经波折。
而霍楚沉说的没错,这是她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也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所以她需要他的帮助。
但这样的帮助,不一定是合作。
想到这里,荆夏翻出手机,拨通了文森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