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您不用做无用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奕晟和颜夫人是做不回寻常的母子。”傅知雅狠心的揭开了颜老不着边际的希冀。
颜老的身形微微的晃了晃,深深地看了傅知雅一眼,喉咙滚动,竟然尝到了一丝苦涩的血腥味。
“知雅,就算我以将死之身求你,给希莘一条活路,都不行?”
半晌,他沉声问道。
傅知雅苦涩一笑,无奈道:“老爷子,您是老了,可是心不瞎,不可能看不出来,不是我们不给颜夫人活路,而是她想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您老说说,我们要怎么以德报怨?”
她是不想老爷子一再的受刺激,可不代表,他能一再的提过分的要求。
“……”
颜老心烦意乱。
“老爷子,您脸色不好,要不,先上楼休息吧?”
傅知雅提议。
颜老灰白的叹了口气,“知雅,真的不能给我个面子?”
傅知雅沉默不语。
“你扶我上去吧。”
颜老认命。
他老了,这个天下注定是年轻人的。
进了卧室,傅知雅道:“老爷子,您先休息,等颜先生的……回来,我上来通知您。”
“去吧。”颜老挥了挥手。
傅知雅从卧室里出来,就见管家从楼道那边拐弯过来,恭敬道:“少夫人,少爷已经带着老爷的遗体回来了。”
“到了?”傅知雅没想到会那么快,“我进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管家点点头。
她重新进去。
“怎么了?”
正站在窗边的颜老,听到声音转过头,见是去而复返的傅知雅,有些惊讶。
傅知雅走过去,如实道:“老爷子,颜先生的遗体已经到了。”
话落,颜老的身体明显僵了僵,苍老浑浊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的氤氲泪意,连拄着拐杖的手都变得颤抖起来。
“到了啊。”
他声音低落又幽远,微微抬起头,把泪水逼了回去,故作镇定的说道:“走吧。”
傅知雅想扶他,不过被他拒绝了。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您老慢点。”
颜老没有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卧室下楼,直接去了灵堂。
“一肖,你醒醒啊,你怎么舍得先离我而去,我们不是说好要白头偕老的吗?我的头发还没有白,你就食言而肥了。”
刚进去,就听到颜夫人呼天喊地的哭声。
他们夫妻也算是鹣鲽情深,不过颜夫人的伤心,也掺杂了没有靠山的惶惑。
颜老看着不远处的棺木,眼里闪烁着泪意,心里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时之间竟不敢抬脚走过去,仿佛这样,他就能自欺欺人的认为他唯一的儿子还在人世。
人生最痛苦的是,莫过于老来丧子。
傅知雅侧眸看着周身弥漫着难过的颜老,仿若感同身受一般,心里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丝的伤感,不是为了颜父,而是同为父母的那种可怜。
“老爷子。”
她开了口:“过去吧。”
颜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里面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我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但我希望您能保重身体,揪出幕后真凶,为颜先生报仇。”傅知雅道:“我相信,没人比您更希望凶手能被绳之以法。”
“知雅,你就这么笃定,一肖不是奕晟动的手?”
这是颜老第一次说出了对颜奕晟的怀疑。
傅知雅没有任何的惊讶,毕竟事太过凑巧,如果她是个局外人,有可能也会怀疑颜奕晟的,不过……
“老爷子,我相信奕晟,他还没有残忍到杀了亲生父亲的地步。”
她回答的笃定,“他看起来冷心冷情,但内心是重情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您的病四处找这方面的专家。对他好的人,他从来不吝惜给予回报。”
言外之意就是,他之所以教训颜家夫妻,不过是气到极致的反击。
谁都不是圣人,那些不经他人苦的人,没有资格劝人善良。
颜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一肖啊,你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下我?儿子不孝,老爷子不体谅我的良苦用心,我成了被抛弃的孤家寡人,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颜夫人还在趴着棺木上哭天喊地,“你回来啊,要不然我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
颜老目光沉沉的盯着正在肆无忌惮抹黑他的颜夫人,只觉得一口老血横亘在胸腔前,大脑一阵阵的晕眩,差点没直接气晕过去。
傅知雅伸手扶住了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的颜老,目光落在了扔在乱嚷嚷的颜夫人身上,眉心跳了跳。
等颜父出殡那天,宾客云集,她要是再这样的话,颜家一定会非常的出名。
“老爷子,您看到了,颜夫人这些话要是听在来颜家吊唁的客人耳朵中,一定会连累奕晟的名声,被有心人大做文章的话……”
傅知雅看了眼颜老,故意欲言又止。
她知道老爷子能听得出她话里的严重性。
果不其然……
“明日,我不会让她出现在客人面前。”
颜老眯了眯眼,沉声道。
颜父已经没了,他不会让颜氏集团也跟着遭殃。
“万一别人问起颜夫人的情况……”
“就说她接受不了一肖的意外身亡,伤心过度病倒了,不方便出来招待客人。”
“老爷子说的是。”
颜老深深地看了傅知雅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任何算计得逞的骄傲,他暗暗的拧了拧眉。
“知雅,看在我的面子上,跟奕晟说一声,别把希莘逼的太紧,她老年没了丈夫,和唯一的儿子也不好,人不容易。”
“好。”
傅知雅随口应道。要不要这么做,就看颜夫人有没有眼色了。
“老爷子,过去了,要不然颜夫人说的更难听了。”
“嗯。”
两人过去,颜老一声厉喝:“希莘,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说这么难听的话叫人笑话。”
颜夫人抬起头,一张被泪水冲刷过化妆品晕开成了五颜六色的脸出现在了颜老的面前。
“爸,一肖死了,我难道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怒指着傅知雅,“是不是这个贱女人又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才会对您妖言惑众,偏偏您还被她给迷了。”
“来人。”
颜老懒得再废话,直接叫来了管家。
“老爷子,您有何吩咐?”
管家过来,恭敬道。
“夫人伤心过度,脑袋不清醒,你把人送回房间去休息。”
“好的。”
管家叫来了两名粗壮的女妇人,道:“带夫人回房。”
两人点头,走到颜夫人面前。
“夫人,请。”
她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滚开!别在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颜夫人怒红着双眼,没好气的挥着手,“我要留在这守着一肖,谁要是敢强制的带我走,我就死在这里。”
说着,她手中还多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直接抵在了脖子上。
两妇人自然不敢真的把颜夫人给逼死了,只得求助的看向了颜老。
“都下去吧。”
颜老灰败的挥手道。
“是。”管家领着其他佣人下去。
“希莘,你想一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你就继续闹吧。”
他拄着拐杖过去,沉声说道。
他病入膏肓,又经历了丧子之痛,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来一个打击估计就撑不住了,所以也没有多少的精力管颜夫人的大闹。
颜夫人目光复杂诡谲的看着颜老,眼眸闪了闪,整个人不知道想了什么,倒是安分了下来。
“爸,对不住,我只是没法接受一肖离开,所以失了理智的对您说了不少大不敬的话,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你能安分点送走一肖,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
接下来,颜夫人是真的安静了,整个人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守在了棺木前,嘴里呢喃的说道:“一肖,你走好,不要记挂我,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入梦来与我相见,在下面缺什么,你托梦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帮你办的妥妥当当。”
颜老看她这般的安静,总算是松了口气。
傅知雅则是不相信颜夫人会如此的安分,怕是等着放什么大招,所以叫来程晓,命他全程的盯着颜夫人,不得有任何的差池,只要她大闹,立马把人带下去。
程晓点头。
他藏在暗中,时刻的关注着颜夫人。
第二天,是颜父出殡的日子。
与颜家有来往的宾客都来参加,一并到木山公墓送颜父最后一程,眼看颜父的棺木被埋,墓碑立好,结果……
颜夫人扑过去,双手环住了墓碑,悲伤欲绝的说道:“一肖,对不住,我没用,没法替你报仇,以至于你死了这么多天,颜奕晟这个逆子还在逍遥法外,他杀了你,我却只能当哑巴。”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程晓想过去拉开颜夫人,结果她把墓碑抱得更紧,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绝望。
“大家给我支个招吧,我实在是求告无人,一肖的葬礼过后,我就要被他们软禁起来了,就算死也没个人知道。”
颜夫人声泪俱下,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白,眼眶下的黑眼圈堪比熊猫,嘴唇干裂,双颊瘦的凹陷,和以往的高贵艳丽大相径庭,一看就像是经过了什么非人的磋磨,才会把好好地一个人弄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众人的目光,变得越发的微妙,余光,时不时地投在了颜奕晟和颜老身上。
颜奕晟神色未变,冷漠的看着颜夫人的表演。
颜老的身形则是晃了晃,盛怒裹挟着全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喉咙口一甜,一股带着铁腥味的血涌到了嘴里,他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老爷子,您没事吧?”
傅知雅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颜老,担心的看了眼他越发灰白的脸,想了想,叫来了程晓,让他先扶着颜老回去。
颜老挥了挥手,“不用。”
他要亲眼看着颜夫人是怎么作死的。
她公然的大闹,是想把颜家至于舆论的旋涡中。
颜家倒了,真不知道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爷子,您身体会受不了的。”
“放心,在颜家还没有恢复如常之前,我不会死的。”
颜老深吸了口气,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沉声道。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想要弄倒颜家,所以就算拖着破败的身体,也要和怂恿了颜夫人的幕后之人斗一斗。
对,在他看来,颜夫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受人挑拨的,要不然单凭一肖的死绝对不会变得如此偏激,因为她还舍不得放下这泼天的荣华富贵,除非有人许诺她,颜家倒下了,她荣华富贵不变。
傅知雅还是不放心,颜老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多想。
“那您注意点,有什么不舒服的,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安排人送您回去。”
“嗯。”
颜老抽出了手,拄着拐杖上前,苍老的眸子森然的盯着颜夫人。
“希莘,闹够了吗?”
他沉声开口:“我知道一肖的死对你打击过大,医生说你最近因压力大得了精神幻想分裂症,等葬礼结束,我让奕晟陪你去治疗,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会把你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