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之后。
车如流水马如龙,建康早已恢复一派繁盛景象,处处人声鼎沸。
一个气质端贵不凡的青年人缓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后几个身着布衣精气内敛的护卫用身体将他与人群隔开,得到青年不认同地一眼,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身边跟着的随从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漂亮,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显得聪敏顽皮,“皇……那里在干什么啊,叔父?”
远处一片花团锦簇。花草鱼虫、梅兰竹菊、百禽鸟兽、人物故事,无数盏花灯层层叠叠排了一整条街,比当年那次规模更大,品种更多,更气派。
明远伸手将那孩子抱过来,“今天是中秋节,那是在猜灯谜。”
他们停在一个极精致的摊位上,孩子乌黑的眼睛发亮,“我想要这个。”
明远笑着拿起一个,“你父王说你开始认字了,你来念一念,这写的什么?”
明烨封了端王,这是他的小世子,惯常混在皇宫里。
孩子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大声念叨,“顶破天,打一字。”
“知道是什么字吗?”
孩子挠着头想了想,眼睛一闪,激动地喊起来,“夫子的夫字!”
明远高兴地将他颠了颠,“真聪明。”
然后随手拿下那盏灯交给他又往前去了。摊主看他从容自如的气派,根本不敢说什么,随行的人丢了一颗银子在摊位上,才千恩万谢了。
明远立在这万千人潮、花团锦簇中,不由想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人。
在摇曳的火光中,掀开一副细犬面具,看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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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八年,民生恢复,人口翻番,仓廪丰足,马匹肥壮,兵多将广,人人争先。
而北方也在那位鲜卑新王的强势领导下,完成了统一。
南北双方再度形成对峙局面。
明远看着地图上将天下一分为二的那条江,决意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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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御驾亲征,提兵三十万,屯于江左,虎视中原。
鲜卑王拓跋云亲帅大军,拮抗于右。
明远排兵布阵,亟待发兵之时,北方亲使求见。
据说,来送礼,替那位神秘的鲜卑新王。
礼物是一个精巧的匣子,明远皱眉,打开的瞬间,他的心脏,突然颤动了一下。
先映入明远眼中的,是一段旧丝绦,丝绦另一头牵着一个小小的云月形平安扣,明远的心狂跳起来,他几乎在发抖,这丝绦与玉扣是如此熟系,熟悉的就好像他曾亲手编织、亲自给某人系上的一样。
玉扣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那字迹,明远一辈子也不会忘。
“战易和难,万姓何辜,非我愿也。三日之后,寿阳城下,乞陛下一晤。”
拓跋云,匀,均。
雷霆当面,霹雳云吞,明远死死攥着那块玉扣,浑身战栗,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仰头栽倒下去。
“陛下!”
明远被人救醒,竟已泪落如雨。
十三年故人如梦,今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