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时,在凤翔北部的一座中型城市里找到了水心和不忆。
她们包下一家客栈当作临时医堂,在此已经义诊十多天了。
不忆的手镯里装有大量金钱供她行善,随便花,花完了再给,此事不容吝啬。
我无声走进客栈医堂,水心正给一位老者诊病,尽管是全神贯注,高深的功力与敏锐的灵觉仍是立刻发现了我。
看到我,她也是很高兴的,表面上却只是眼神温温,展颜一笑,冲我点点头,再朝里屋一指,然后,继续诊病。
让外人通过她的表现来判断,一定会认为我们之间若不是泛泛之交,那一定是昨天刚刚见过面。
水心与苏雪卓绝在心境方面很相似,都达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沉静及至;但在待人处事上,她的温善却不是苏雪那种真正的随和。
尽管,她微笑始终,绝对不冷,可那一身仙子气息象无形的屏障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你只能远远欣赏,无人能真正触其内心。
这种女人,好看是好看,若是不小心娶回了家,整天忙不见人已是必然,偶尔夫妻共处上小半天,定被其活活闷死。
苏雪可以不卓绝,倾城也能凤化人,只有这静水之心,我认为,永远不会落凡尘。
她是圣手仙医也好,爱心天使也罢,她不属于某个男人。 她属于这天下的有疾者。
想想看,她这么活上近千年,一定会被全大陆人神话成医界真仙,受到后世无数大夫和病人地崇奉与膜拜。
走进里屋,看到了尚不成医只能护士的不忆。
屋子很大,充当了临时护理室,两排木**躺着十几个动过手术的病人。
身套白色布袍的不忆在照顾一个六七岁的小女童。 心理年龄相差不多的二位正对着话。
小女童躺在病**歪头稚声道:“不忆姐姐,我都躺了三天了。 为什么还不能下床呀?”
“因为大夫姐姐说你要躺五天,还有两天呢。 ”不忆背我而坐,小手伸到女童身下,轻托慢揉地给她做着按摩,又呵呵轻笑道:“这个问题,你今天问我三次了,昨天问过五次。 ”
“可我老是这么躺着。 总要麻烦你照顾我。 每次你给我按摩的时候,我就‘不主自由’地想这么问。 ”小女童很懂事,也很要强,在别人地照料下,小脸蛋上带有明显的不好意思。
不忆把前世地知识也忘记了,近期一直在刻苦学习医术,其他方面的文化几乎是空如白纸;基础知识还是kao自己辛苦掌握才有利于心志成长,我不会用精神力给她偷懒灌输。
因此。 不忆压根就没听出小女童的用词有误,继续伪装着大人口吻道:“没关系,按摩也是一种必须的治疗,要不然,你好了前面的病,又会躺出新的病。 那样的话。 你又要趴上好多天了。 ”
“哦。 ”小女童轻应一声,也嘻嘻笑道:“不忆姐姐,你这些话也说了好多遍了。 ”
“我知道呀!”不忆语带天真地回答完,两人一起开心地哧哧笑大了声。
“嘘……不要吵着别人。 ”谨记护士职责地不忆急忙对两人的行为作出了及时纠正。
病房里清醒未睡的成年人,还有我,都是无声而乐。
小女童很听话地紧紧闭嘴,沉默几秒后,又憋不住压低声音道:“不忆姐姐,为什么你和大夫姐姐都长得这么这么的漂亮?”
不忆神秘而笑,又面透幸福道:“哥哥告诉过我。 女孩子只要心存善良。 就会长得很漂亮。 ”换了一种按摩手法,继续道:“他还说。 认为自己不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心存善良,别人也会觉得她很漂亮。 ”
“哦,我也很善良的。 ”小女童好象明白了一点。
“是啊,你将来一定很漂亮。 ”不忆很认真地点着头。
小女童很开心,并且使劲盯着不忆的脸庞,仿佛想把那美丽刻进心里,以后就照着这个模子长大。
不一会儿,她的小身体扭动了几下,无意识一般绵绵道:“不忆姐姐,暖暖地,好舒服好舒服呀。 ”
“是吗,呵呵……”不忆轻笑了两声,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回了头。
她看到了我。 因为,我刚刚用一丝能量彻底治愈了那个可爱的未来小漂亮。
“哥……”激动不已的不忆失声欲叫,又生生憋了回去,给病人提供良好休息环境的觉悟已深入她心,这点很好,可那泪水却瞬间涌出了眼眶。
我微笑行前,她轻轻抽回按摩双手,站起,用力扑到了我的怀里,压抑着声音,呜呜低哭。
君不忆还是个孩子,无奈之下离开唯一的亲人,心中至爱地哥哥,不论怎么说,她都会觉得很委屈。
哭时巨短,因为她的病人,小女童挣扎爬起,跪在床边拽着她的白袍惶然急问:“不忆姐姐,不忆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哎呀,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 ”眼泪还在吧嗒吧嗒直掉的不忆急忙转身照料小病号。
“不忆姐姐,我觉得很有力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不忆姐姐,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好吗?”小女童说着问着,小嘴微瘪,看来也要开哭。
“我没事的,我可高兴呢!”不忆把小女童扶躺回床,又转手拉住了我的胳膊,骄傲地介绍道:“看。 这是我哥哥!”
小女童仰视着高高大大健健壮壮地我,不知道自己该叫哥哥还是叔叔,稍一犹豫,很聪明地省掉了这个环节,怯怯道:“你好。 ”
“你好,漂亮的小姑娘。 ”我侧身坐于床边,柔声道:“我是来看你和你的不忆姐姐的。 因为你们都一样地可爱。 ”轻轻握住她地小手道:“我要和你的不忆姐姐出去说说话,你睡一会儿。 醒来时,你地病就全好了,可以下地和姐姐一起照顾别人了。 好吗?睡吧。 ”
“好吧。 ”在我的微微催眠下,小女童看着不忆,缓缓闭眼,睡着了。
从病房地另一门进了内院儿,我拉着不忆的手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关怀加疼爱。
千般不舍万般不愿。 但职责在身的不忆主动提出:该回病房了。
我保证道:“最迟后天晚上,趁着病人都睡了,我再来找你,而且,带你回海岛看望默默,好吗?”
“好啊,好啊!”不忆翘脚仰头亲了我侧脸一下,又转头看了一眼病房。 小心而问:“哥哥,我现在还不能给人看病,照顾别人算不算救人呢?”
“算!”我语气肯定,话锋再转道:“但,照顾三个才能算作救了一个。 ”不等她回答,又俯其耳边悄声道:“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 两个算一个吧。 ”
“嗯!”不忆使劲点头,呵呵开心。
离开时,我没让不忆出来送,自己走了出去。
水心还在忙着,对我仍是微笑点头,算作道别,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说上半个字。
平时也会说笑,一工作起来,她绝对的只有病人。 再无其他。
看到这些。 我想起了凤凰国主曾经对孩子讲过的一番话:“无私与无畏对大多数人来说,虽崇却难;但有两种人很容易就能做到。 一心为公者无私,因国存在者无畏。 你们想得到别人地真正尊重,对吗?……那好,从这两种人里选一个吧!”
当然,凤凰只是在给孩子们立志,事情远不是几句话能讲透彻的,且,世间有没有真正的无私与无畏,我还真是不敢确定。
再且,志无私者皆亏家,志无畏者多早逝,又有几人敢为呢?
我有翻山倒海之能,却也不敢,绝对不敢啊!
所以,能力不足也没关系,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关键看你敢不敢,一直地去做。
水心,苏雪卓绝,计远该博,班东旭……
就咱这德行,竟然有了这样的一群朋友?!
时间尚早,我这个哲圻大流窜,又回了国都,来到了东郊的英魂殿。
庆典之后,还要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把阵亡将士的骨灰和战魂送入此殿。
舍身成英魂,入殿伴战神。 这些大好青年卧于血泊,弥留思亲后,呼出最后一口气时,他们都是抱着如此信念地。
很多小伙子坦荡而去,在那一刻,他们做到了无畏。
祭奠之日,我肯定也要来的,但那是公事,今天来此,我是想单独见见她,凤翔。
已有近百人在大殿内外收拾布置着,恢复短发造型的我,一来就被几个主管认出了。
进入气势雄伟的主殿,凤翔的白玉雕像栩栩如生地高高屹立在大殿正中。
凤翔辞世后,一代雕刻艺术家,名匠葛丹青观石垂泪,仅用一月,心刻成此。
像成玉立,丹青老人欣慰笑道:“陛下,我只能为您做这么多了,希望您能满意,呵呵,我很满意啊!”
此后,虽无作品再出,但乐呵呵地活到近百才去世。
如嫣说,皇室内录记载,此像与凤凰国主年轻时的模样丝毫不差,甚至可以让人清晰感觉出一丝不朽之魂蕴在其中。
来此之前,在飞艇里我就把精神力和念力都关闭了。
因为我心中有怕,我怕自己察觉出这里并没有凤翔留下地英魂或是灵气,我怕自己知道她真的彻底地离去了。
这些,以后再去确定。 我现在还不想知道。 今天,我只想来看看她,单独地对她说几句话。
我站在玉像前,静静仰首,用心而视。
剑悬腰间,轻甲在身,战袍随风轻摆。 一缕秀发垂于脸侧扬于唇边,她手扶剑柄傲然而立。 目透自信地看着远方,那嘴角好似刚刚笑过,又好似将要笑起。
这一起都是静的,但仿佛都在动着。
没有她地后代那么漂亮,但她是最美的;虽不见真人,但仅仅是这玉像,便把“英”之一字诠释到了及至。
看了好久好久。 我用手背轻抚着玉像底座,擦石而过,进入了摆放她遗体的内殿。
这里常年有兵护卫,必须是凤翔最棒的军人才能有这个荣幸。
在我的示意下,雄健帅气的小伙子们行过一个标准军礼,暂时退到了外殿。
上了棺台,我绕着玉石大棺,缓缓转了一圈。 背贴着它坐在了地上。
棺是白晶玉制成,并不名贵,也不透明,看不到里面。
与一个棺材讲话,尽管很傻,可我还是有话想告诉她。 希望她能听到。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很多,这很好,更坚定了我追求你的决心。 别以为我地说笑,若是有一天,我有办法掌控时间了,你就是我地了。 ”
“不愿意也没用,谁让你引狼入室地。 我降落在凤翔,不是你希望地吗?”
“你以身相许,我为你保护国家、子民、后代,不好吗?先达成协议。 再相爱。 也挺不错,不是吗?”
“不说话。 就当你是默许了。 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
“放心吧,遇到我,你就爱不上别人了。 至于你曾经的那位,到时,我一定不让他英年早逝,再帮他娶上几个好女人,也能交代过去了。 ”
自己感觉自己越说越离谱,我停顿了下来,想着关于她的一切。
可实在是有好多话想告诉她,她已经活在我心里了。
许久之后……
算了,自言自语太多了,确实挺不正常的,换种方式沟通吧。
取出风笛,一曲柔化了的“凤凰恋”悠悠吹起……
这曲子虽是他为她谱的,但无所谓,她喜欢就成,也地确好听。
凤凰恋吹罢,再起狄轻扬的“只一天”。
狄小子文化有限,歌词挺烂,情感还成,唐诗后来配的曲更好。
最后一曲,是我自创的那曲低婉相思。 第二次吹来,感觉仍在,挺好。
三曲吹完,时间已是不早,该去接苏雪卓绝了。
起身摸着玉棺道:“没办法,喜欢上你了。 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你的,等着我吧。 ”
风笛入库,出内至外,又看了几分钟她的玉像,对她和护卫的大兵们,还有这英魂殿挥了挥手,离开了。
接苏雪,不进殿堂可不行了,不是自己老婆,用精神力召唤太过无礼。
进去,自然又见到了贤者大长老的白胡子。
大长老一脸微笑,显然是清楚我地内心所想,直接把话挑明道:“越不想见我,越说明小伙子心里有我,否则,以你的能力,有何可虑呢?”
不能与之讲话,一接茬就有可能上当!我在心里暗暗嘱咐自己,行动上点头加微笑,就是不出声。
大长老哈哈大笑,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再过几天,我就该离开这里了,能再见到你,真是不错!”
我就是知道他至多还能再活五天,才怕他在临死前提出什么巨大的崇高要求。 那样的话,我怎能忍心拒绝呢?
对苏雪提过给大长老打续命针,但被苏雪拒绝了。
“能接到预言地贤者,死后必将进入圣贤之界,这是贤者的最佳归宿。 ”苏雪的回答,咱当然琢磨不透,那是人家一生的信奉。
他们可能是最接近无私的人了吧?我满怀敬意地注视着他,犹豫道:“其实,可以晚点走的。 ”
大长老摇头慈笑道:“信念不同,观点亦不同,难道,你认为我们相信的圣贤之界不存在吗?”
“不是的,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是有可能存在的。 ”身为超级大怪物的我,比谁都有资格道出如此言论。
“孩子,这是值得高兴地事情。 ”大长老再次轻拍我地肩膀道:“能再见到你,真是不错。 ”说完,转身拄着贤者杖朝楼梯走去。
出殿前,我不禁回头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