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琴架之后,让湘红点上一炉檀香。静下心来,开始缓缓的波动琴弦。心里略感命运捉弄,实在是有些不甘。
我弹奏的是一曲七哥在十六岁时谱出的曲子,当时送给的是一位苏州的花魁娘子。我扮成小厮跟着七哥混入青楼,那花魁娘子琴技不错,弹出的特别有韵味。随后,我便向七哥要了曲谱,可是却没有在人前弹奏过。
琴音缭绕,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纪。七哥比我大四岁,那年我才十二岁。记得进入苏州最大青楼的时候,我抱着特别好奇的心态跟着七哥进去。当时七哥一袭白衣,十六岁的脸上带着跟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当时的老鸨一见七哥就眉开眼笑的样子,满心想要让七哥掏钱往那里面砸。而七哥,只是浅浅的喝一杯水酒,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听那花魁娘子弹曲子。
我无聊就在那青楼里乱转,没想到竟然被人发现是女孩子。那龟奴不知道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变得迷糊起来。醒过来时,躺在七哥的怀中,他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担心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了。而那青楼,更是因为如此被七哥一把火烧的干净。
一曲已毕,我缓缓的由自己的记忆中脱离出来。如今,不可能再有七哥来帮我,也不会因为我有人将这风韵阁一把火烧的干净。也许,我一辈子就是要困在各个牢笼之中。
屋里静悄悄的,春姨紧紧的闭着眼睛,眼角处有着一些湿润的痕迹。再瞧湘红,她更是哭的有些哽咽。我笑了笑,唤了一声,“春姨……”
春姨睁开眼睛,忙用手里的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随即,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柳絮,你这琴音一定会让人留恋。三天后,你就是我们风韵阁的花魁。每日按你说的,只接一个客人。”说着,她站了起来,出了门。
湘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随手将门关了起来。回过头时眼角还带着泪痕,“小姐,你这曲子是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呢?”
我笑了笑,眼睛透过窗子望向别处。“这是我哥哥谱的曲子,我也就是尝试弹了一下。”
湘红抽泣了一下鼻子,“小姐,你这曲子听起来特别悲伤。感觉有些苦涩,你……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湘红,你年龄还小。你看我的年纪,觉得多大了?”
湘红上下看了我一遍,“小姐的打扮看起来像是嫁过人的,可是您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大,湘红瞧着,像是双十年华。”
“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儿。”提起孩子,我心里一痛。如今沦落在这里,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沦落青楼会怎么想?
“小姐,湘红真的看不出您的年纪。既然小姐有两个孩子,为什么还会到这种地方来呢?”她好奇的问,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看。
我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此时此刻,望见窗外的湖心里才觉得平静一些。“我原本正在回家的路上,然后一醒过来便到了这里。这是宿州,离我的家很远很远。”
“小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你丈夫的夫人?我们这里也有几个被莫名其妙卖进来的,只是我瞧着小姐似乎不像是小妾倒是很像是夫人。”湘红幽幽的道,话里带着一丝的惋惜。
她想的太简单,我闭上眼睛。如果像她说的,那送我来这里的人便是苏已歌了。苏已歌,我忽然有一种战栗的感觉。豁然间,似乎想清楚了很多事情。能够瞒过七哥动作,也许真的就只有苏已歌一人。
“湘红,那些小妾后来被找回去了么?”我问。
湘红摇了摇头,“都是一些可怜的人,即使当时那些男人再怎么喜欢也不会用心来找。一个小妾而已,丢了可以再纳娶别的。男人,通常都是喜新厌旧的。”
我心里有些沉,看来等待别人发现我被卖到这里是不太可能。如今,我更是要努力自己逃出去。
三天后的风韵阁可以说是十分的火爆,我偷偷从门缝看了一眼楼下。围着中央舞台摆放了一张张的桌子,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如此看来,春姨放出的话还是挺有效果的。
湘红由楼下走上来,然后停在门前,“小姐,春姨说时间不早了,您该出去了。”
我瞧了瞧身上穿着的红色纱裙,这样艳丽的衣服我穿的极少,可是这次春姨准备的只有这个。打开门,将手里的古琴递给湘红,脸上带上一层薄薄的红色面纱。
“小姐,你怎么戴着面纱啊!”
“不要多言,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我说留下哪一样东西,你就留下哪一样。”我开口嘱咐,带着一份安定自己心的意思。
湘红应声扶着我下楼,楼下一刹那间安静了下来。片片花瓣轻轻飞舞,落在我的身上,头上,面前。
望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我竟然有些想笑。何曾想过,我慕容轻絮竟然成为了宿州一家青楼里的花魁。
一路走下楼梯,缓步登上那高高的舞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我的人生,也许正是因为此刻再次变换。竹林里那种安定的生活,一去今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进入纱帐,我坐到小桌之后。湘红将琴放在我面前,我拨弄琴弦,弹奏一曲曾经在环施水阁学的曲谱。那曲子是慕容家的收藏,云逸飘渺,极似仙乐。阁内静悄悄的,只有那柄不是特别好的古琴在流淌一个个音符。
一曲结束,阁内依旧静悄悄的。我看了一眼纱帐之外,似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其中。我琴技不高,但却胜在曲子的意境。正在我想要站起身时,一个人却先站了起来,他轻拍手掌,掌声在静悄悄的大厅里回**。
“好,林乐先生的‘洛神凌波’被姑娘如此弹奏果然是绕梁三日。犹如洛神在前,凌波如水。”他开口道,虽然隔着纱帐,我依旧感觉他眼睛炽热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