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蓝无奈地点头。

　　“我的天，这法官是糊涂了吗？怎么能这么判？”王真真气得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没用的，法律遵循的是程序正义，他们的判决理论上是合法合理的。但我觉得我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并没有想要占他们半点便宜，结果，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米蓝叹了口气，望着面前自己拿出来卖的一些小东西，其中有很精致的大牌包包，也有一些名牌的化妆品。

　　“那你现在怎么办？”王真真关切地问，可问完了自己又有点后悔，因为她并不能为米蓝做些什么，此刻的她无能为力。

　　米蓝倒是释然地笑笑，“好在还有工作，我还可以继续努力，现在，我已经开始了省钱大作战！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能继续上诉的，但需要我请律师，而且是好律师，所以我打算卖些东西支付律师费。”

　　王真真从米蓝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铮亮的坚强，难能可贵的是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心态，王真真一方面放了心，一方面又有些好奇，“你看起来非常乐观，非常有安全感。真奇怪，为什么我现在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呢？”

　　米蓝微微一笑，回答道：“安全感最大的威胁是恐惧，而最能让人恐惧的， 就是未知的不确定性。”

　　“那怎么办呢？多攒钱，买房子？或者找个特别靠谱的男人？”王真真问。

　　“钱未必能带来安全感，即便你有很多钱，也很可能因为投资不慎或者其他原因失去这些钱；房子虽然是不动产，但也未必能带来安全感，不确定的日后政策，无法预期的房价走势，这些同样会让你担心；爱人就更不能带来安全感了， 因为很可能我们自己都不确定几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更何况对方，我自己的例子就说明了这一点。”米蓝苦笑着，依然很优雅。

　　“可惜这些我都没有，那我就更害怕更恐惧了。”王真真叹了口气。

　　“所谓百分百的安全感，其实是个假命题，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真正能提高安全感的，是接受世事无常的现实，我们与未知命运相处的能力，对各种不确定性的未来应对能力越强，才会越有安全感。”

　　这句话好像一股清凉的水，从耳朵直接淌到了心里，王真真胸中一片澄明。米蓝脸上并没有焦虑和急切，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了这个故事，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她身上亲历了如此复杂又恐怖的事情。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出门散步遛弯的人也多了起来，远处还传来了大妈们跳广场舞的音乐声，十分热闹。这一带据说是新晋的自由夜市，因为不占道也不影响市容，所以没有城管干涉，也没有商家和物业收取租金，晚上有不少市民自发来这里买卖个人物品，相伴着还有不少来兜售冷饮和食品的小商贩们。

　　路人多了起来，有人停下来看米蓝卖的东西，她开始忙着招呼。那些关于人生的大道理，在书上看来是一种感受，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很显然米蓝刚才的这番话，虽然不够口语化不够通俗直白，但王真真已经能理解米蓝的心情，也更能了解她的为人，她一定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对自己的人格有相当要求的人。王真真第一次意识到，人不仅可以被话语征服，还可以被话语背后的态度征服，她打心眼里欣赏这样的人，心生敬佩之际，也有自己的感慨，处于困境还依然能坚守这样的姿态，更是一种体面。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王真真掏出来看，是周有信发来的一条信息：别发呆了，快来招呼客人，她还的价钱太低，我不敢做主。

　　王真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去自己的小摊子上，一个穿着人字拖的短发姑娘，看上了一个小挎包和一顶草帽，只肯出五十块钱。王真真记得很清楚，这个小挎包当初是五百多买回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可她一共也没用过几次，颜色也是她很喜欢的。

　　“怎么样嘛？不行我就走了。”人字拖姑娘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问。

　　在人字拖姑娘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妹子在看其他衣物，王真真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衣物，突然想起此前自己去市场里买衣服讲价钱的经验，精明的老板娘们经常说：算了，就当开个张，我就便宜给你了，开了张生意就好做了，图个好兆头。

　　做生意，好兆头很重要，王真真做出了一个决定：“一百块三件。”

　　这个价钱显然很实惠，识货的姑娘都能看出这里的衣服原价多少，很快，人字拖姑娘又挑了一样，刷了周有信的二维码付了钱。没多久，蹲在地上挑选的妹子也出手了，她身高和体型跟王真真差不多，一共买走了两百块的东西。

　　王真真深受鼓舞，自信心也更强了一些，只要有人看一眼这边的东西，她就马上大声地招呼：一百块三件，不论衣服鞋子包包全部一百块三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东西也供不应求。期间周有信又回去了两趟，多拖来了五六个编织袋的衣物，王真真越卖越过瘾，冬天的衣服因为价格都比较贵，便成了两百块三件，尽管如此，这些东西竟然大部分都被卖掉了，最后仅有被挑剩下的几样小东西，被王真真大甩卖，一百块五件的价钱，全部处理掉了。

　　这个小小的胜利给王真真带来了莫大的希望，也让周有信高兴起来，这些东西原本放在二手网站上无人问津，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出去了。最后结账发现，总共收入两千七百块钱。

　　“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周有信一边帮着收摊，一边感叹道。

　　王真真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想起以前去市场里淘便宜货跟老板娘还价的场景，模仿老板娘罢了。”

　　“不，你是有点做生意的天赋的。其实这几天我之所以着急，会催你想办法， 是因为这些东西堆在哪里本身是没有价值的，一来你现在也穿不上，二来你现在也缺钱，三来这些东西多放一天就可能多贬值一点，其实是不划算的。我们学金融的明白一件事，资金周转率越高，说明资金利用效果越好。如果一家企业的资金一直闲着，不运转起来，那这家公司可能不赔钱，但肯定也不赚钱。”周有信一谈到关于金融的事情，就停不下来。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那咱们一会儿再去地下室收拾一下，明晚再来一趟吧，争取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完，除了必要的东西之外全都给卖掉。”王真真也兴奋不已，虽然没有钱可以数，但看着已经空了的拖车，心情很轻快。

　　“真没想到，你生意这么好，看来明天我也要调整一下思路了，要向你学习。” 旁边的米蓝小姐姐也赞赏地对王真真说。

　　王真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碰运气赶上了，住在这附近的都是收入不那么高的小白领，我的东西正好便宜。你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卖给不识货的人是糟蹋。”

　　临别时，王真真还主动加了米蓝的微信，连周有信都有些意外。两人回地下室的路上，周有信还说，这是第一次见她主动加消协群的群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友情或许跟爱情差不多，需要一点缘分，还有一点时机。在同事和其他并不知道她现状的朋友们面前，王真真需要努力维持自己依然财务正常的假象，这种维持会让她心累。在米蓝面前，就不必这样了，王真真告诉周有信，她有种直觉，会跟米蓝成为长久的朋友。

　　“对友情这么敏感，那你对爱情有什么直觉吗？”周有信突然问了一句。王真真楞了一下，这个，好像还真没有。曾经有过对王诺的直觉和期望，还以为会跟他天长地久的，事实证明，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