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你心疼我吗
就连相意无本族的亲戚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孩子原来这么能说会道?”
“小的时候他只是微笑和点头,我还以为他是个好看的哑巴……”
“小伙子,”阳炎另有深意,“你这么会打扮保养,恐怕不是我女儿的消费水平。”
相意无听着兆头不是很好,“阿姨哪里的话?”
“好,我问你,”阳炎指了指欧野泥,“小泥她不买「八马拉地」,是因为不喜欢吗?”
相意无向欧野泥道,“要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辆。”
“不不,”欧野泥唯恐战火烧身,“马达太响,底盘太低,吹风偏头痛。”
阳炎扑哧一笑,“豪车的昂贵之处,并不在于一家人倾家**产的把车拿回来,而是在于能够持续维护和保养车的能力。”
“像小泥这种连洗个车都要等下雨和洒水车的人,你觉得她会有钱给八马拉地进行保养维护吗?”
阳炎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齐大非偶。”
玉京白已经知道儿子在阳炎眼中的印象了,“也得看小欧自己的意思,是吧?”
阳炎:“当然,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给予建议,人生的路是子女自己走的。”
相意无问当事人欧野泥的意见:“野泥,你觉得呢?”
欧野泥两边都不敢得罪,“好像都有些道理……”
玉京白也出声追问,“小泥,你究竟是什么看法呢?”
被众人的目光围堵,欧野泥伸向水煮肉片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她含糊其辞,“……再看看吧。”
相意无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说归说,身子却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一双黑眸眼也不眨地看着欧野泥。
欧野泥不明其意地抬起头来,“顺着指示牌去就好。”
盯着她做什么,他倒是去啊。人有三急,憋坏了对身体不好。
看着欧野泥毫无表示,相意无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虎口将腰脊两侧的软肉轻轻一掐。“不顺道一起吗?”
这一掐带出了痒酥酥的酸意,过电感让欧野泥倏然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绷紧了的弓。
他去男厕,他去女厕,又不能跟他一块进男洗手间,还非得要顺道一起。
真是怕了他了,欧野泥放下筷子,“行,我也去。”
玉京白不忍续看相意无的惨状,对儿子深浓的母爱也就只能支撑到此处了,“你们慢吃,我回去招呼一下。”
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像离席之人不在洗手间。在枝繁叶茂的隐蔽处,相意无将欧野泥圈在角落,“今天看见我,你高兴吗?”
欧野泥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吐出了一个字,“疼。”
她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似的腰酸腿软,骨节濡痛,仿佛变回了一只没头没尾的无骨鱼。
相意无的心理素质不可谓不稳,就连在未来岳母阳炎面前马失前蹄,也还能笑得出来,“我出师不利,你心疼我?”
欧野泥回想起了那天被他恶狗扑食的惨案,“我全身都疼。”
行吧,对相意无来说,全身疼也包含了心疼,“你是不敢高攀,还是不想要?”
欧野泥觉得没区别,“都一样。小家碧玉只能玩玩而已,娶妻生子还是得门当户对。”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相意无丝毫不疑自己当初说的话已经被欧野泥铭记于心,反复咀嚼深思。并且由此发散思维,形成了整套人生体系。
还好他也并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人生准则,还是很能与时俱进的,“我们两家的祖坟都挨在一起,怎么不门当户对了?”
欧野泥看着一脸平静却胡搅蛮缠的相意无,能言善辩的她一时竟无言以对。哽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
“你能别从开天辟地的时候说起吗?”
她真怕相意无顺势给她讲起了伏羲女娲、亚当夏娃、大地之母和天空之神……的故事,只为了论证他们门当户对的可行性。
要辩论,还是不能对上搞学术的人,早点把他的嘴堵住,“我会再慎重地考虑的。”
终于目送走了相意无及其亲朋好友,欧野泥问阳炎,“妈,你怎么看出相教授不是我消费水平,我怎么就无力支付后续保养费用了?”
所谓见微知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他跟你同龄,二十八岁的人了,脸上一粒斑都没有。”
“他是没有……”欧野泥为之不解,“但我脸上不也没斑吗?”
“他没斑,是因为他白璧无瑕,”阳炎为女儿的无自知之明而扼腕,“你没斑,是因为你整个人都长成了斑的颜色。这能一样?”
欧野泥胸口一闷。
论打脸还是妈妈老道,伤害性极大,侮辱性也极强。
在宋远哲跨出了超越界限的一步之后,终于等来了欧野泥的第一个回应。
然而事事岂能皆如人意,就算他自诩洞察人心,运筹帷幄,却也未必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欧野泥向他递交了一份离职通知书。
当然这份通知书并非直接交到他的手上,而是欧野泥以邮寄的方式书面投递给了人事处。
接到这份通知之后,知道欧野泥是宋远哲的左膀右臂,HR不敢加以怠慢,连忙来到宋远哲的办公室汇报了这件事。
宋远哲沉思了一阵,“请欧博士过来一趟。”
欧野泥来到宋远哲的办公室,HR见他们默然相对,便知趣地退了出去,把交谈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宋远哲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不怒不恼,无大喜大悲,只是以关切的口气问欧野泥。
“小泥,最近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还是对薪资待遇有什么不满意?”
欧野泥摇摇头,“都不是。”
宋远哲不知是否是自己兵行险招,一记狠棋将欧野泥逼得太过,把她推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那些小礼物真的只是师兄的一点心意而已,”他端来一杯把水放在欧野泥的面前,“你不必往心里去,也不要有任何的精神负担。”
欧野泥倒不是当真被宋远哲逼得无路可走,只能在两条非此即彼的道路当中选择一条。
在经过了与季剑峰的那场相亲之后,她从中明白了一些之前自己只能模糊感知的问题。
季剑峰名义上是她的亲戚,从情谊上有些青梅竹马的渊源。只要涉及到婚姻大事,他会和任何男人一样把任何人生价值称斤论两地进行交易。
她是守财奴没错,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而言,这个社会上所有想要步入婚姻交易市场的人都在锱铢必较,岂非人人都是守财奴?
就算是宋远哲,也会对她有所求,没有任何男人应该为她所选择的人生道路无底线的妥协、帮忙和付出。
“师兄,我跟倍江医院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欧野泥没有说出全部计划,她相信宋远哲已经了解了事态的大概走向,
她的前半生都在不计后果地做出决定,然后又用剩下的时间来懊悔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为一时的冲动收拾烂摊子。
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她可能会随时被打下浪头,摔得粉身碎骨。从前她不准备连累相意无,如今她也并不准备拖宋远哲下水。
哪怕他们都有能力将她托举出水面,这一次人生的苦果她要自己来尝,驶入死亡之海的舵她要自己来掌。
宋远哲也知道欧野泥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是无法阻止他的,所以他只是问:“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欧野泥的嘴唇微微掀动,“也许我会解决个人的问题。”
宋远哲沉默良久,向她伸出手来,“小泥,祝你一切顺利。”
欧野泥迟疑了一下,伸手与他短暂交握,“谢谢师兄理解。”
宋远哲说:“我会在这里等你。”
欧野泥走出通荣医院的大门,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在临走之前,她回望了一眼工作了数年的办公大楼。
五年之前,她曾经一身狼狈,风尘仆仆地从倍江市而来,带着满腹的伤心、失意和愤懑,如同一只万念俱灰的落水狗。
五年之后,她将回到倍江医院,亲手解决他们之间纠葛已久的恩怨。
与律师余迟通话完之后,欧野泥没有事先预约倍江医院的院办,而是直接来到了平天下的办公室外面。
因为不时疾病肆虐,以往全国各地到处飞,不时出国交流的领导们都被限制了流动性,绝大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本地办公。倒让欧野泥没有英雄白跑路,不偏不倚地打了个正着。
平天下早就看到了办公室外站着一个他几年未见的身影。
之前看过了杨宇给他发来的欧野泥最新近照,身材和长相与几年前相较都有些改变,他知道那是欧野泥无疑。
本来可以很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但平天下有意要叫欧野泥吃点苦头,10分钟可以说完的事情要加以深化延展,开拓出30分钟的内容。
前来办事的下级成员发觉领导今天格外健谈,处理业务的时长比往常多了几倍,心中觉得蹊跷,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垂首听训,不时点头搭腔,以示领会到了领导的深意。
平天下对工作的这般调度安排,导致原本断断续续找他签字请示的员工在办公室外排成了长龙。
出来另一个,又很快进去一个,连绵不断无缝连接,就是没有个让欧野泥可以插空的间隙。
即便是好不容易瞅了个空挡,欧野泥敲了敲门:“平院长,我找您有点事情,请问可以进来吗?”
“你预约了吗?登记了吗?”平天下头也不抬,“我们这儿可不是你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然而欧野泥确实随随便便地来,也随随便便地走,她不像往常那样易激惹,心中只有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平静。
“是贵院发函让我过来的,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