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闹哄哄吵嚷了半天，终究是把事情张闹明白了——龙九昨天人在省城，晚上跟霍光一起坐船回来的，没有作案时间。

　　事情基本清楚了，又有霍光作证，龙九这才算洗清了嫌疑。现在龙川渡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龙四平亲自过去善后。霍光也跟去瞧热闹去了，龙九伤未痊愈就不跟着凑热闹了，柳玉也留下来陪着他。

　　“我才离开几天，居然就出这样的事。”

　　龙九还沉浸在乔三爷被人灭门这件事的震惊之中。

　　“到底是谁会想杀何语柔？”柳玉的重点却一直纠结在何语柔身上。

　　龙九叹气道：“我专程去告诉她这件事，反倒被她给骂了一顿。您可倒好，比她本人都上心呢！”

　　柳玉一笑：“像她这么优秀的姑娘可不多！若让奸人给害了，怪可惜的。”

　　“乔三爷一家死光光了喂，你怎么不可怜可怜他去？”

　　“乔万山算个什么东西？”柳玉冷冷哼了一声：“以前当水贼的时候，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事可没少干！他仇家多了去了！如今只不过是报应来了而已。”

　　“虽然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厚道，但很难让人不赞同啊。”龙九叹了一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您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哼。”

　　两人并肩漫步在岸边的码头，柳玉转过脸来看看他：“听说前几日你病了，他过来瞧你了？”

　　“嗯。”

　　龙九点头，却不知她的重点到底是‘你病了’还是‘他来了’。

　　就见柳玉淡淡一笑，表情甚是欣慰：“他心里终究还是记挂着你的。”

　　龙九不悦道：“您怎么在替他说话呢？”

　　“我怨他是我的事，你怨他是你的事。”柳玉扬扬眉，正色说道：“可无论如何——他是你父亲，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龙九刚想反驳，却见她一摆手：“他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龙九试探道：“难道，龙川渡的事……”

　　柳玉的笑容意味深长，勾勾唇角，却不置可否。她收住脚步，倒背着双手，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龙九挠头，回想自己跟王宗霖见面时的情形，仍然觉得不太可能：“他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沉默半晌，柳玉才幽幽开口道：“你不了解他。”

　　“什么意思？”

　　柳玉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你去过他府上了？”

　　“对啊。……我答应过你的嘛。”

　　柳玉嫣然一笑：“这点你倒是跟他很像——信守承诺，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从来不让人失望。”

　　龙九气乐了：“您这算是反讽吗？”

　　柳玉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问道：“他是不是对你很客气？既没拉住你问长问短、也没有嘘寒问暖，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

　　龙九点头：“嗯哼，确实冷淡得很。”

　　“他是这样的，一点都没变。”柳玉淡然一笑，目光又回到广阔的江面上：“他心里越在意什么，表面就会越装作毫不在乎，让人捉摸不透。”

　　“嗯？”

　　龙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绕到她面前，强行占据她的视野、跟她正面对话：“拜托您醒醒好吗？你们快二十年没见了吧？这不是冷淡，是已经凉透了好吗？人家现在日子好得很，早就不是少年而是中年了好吧？……诶呦，我今天算是知道何语柔说的‘恋爱脑’是个什么玩意了！都这样了，您还惦记着他吗？以前受那些苦、遭那些罪，这就全忘了吗？”

　　“起开！”

　　柳玉冷着脸把他拨到一边，杏眼瞪睁：“小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身上有伤，这会儿你已经掉江里扑腾去了！”

　　对于她的威胁，龙九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讽刺道：“您还分得清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吗？”

　　柳玉冷下脸来看着他，双臂抱在胸前：“敢不敢打个赌？”

　　“赌什么？”

　　“等你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会告诉你：王家的家产，他的钱庄、他大半生的荣耀和积蓄——全部都是留给你的。”

　　“疯了吧你？我看您是鬼迷心窍了吧！”

　　龙九嗤之以鼻：“就算是你疯，那王宗霖也不会疯的！之前我答应你帮何语柔，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有道理，并不是还对那个人抱有任何希望！要早知道你安的这个心，我压根就不会去！”

　　柳玉却坚持道：“敢不敢？”

　　龙九才不傻：“激我？”

　　柳玉笑道：“要不然，你那位干妈是怎么来的？不过，这回我要是赢了，得再长一辈才行！不然我就亏了呢！”

　　“诶呦您现在就是我祖宗！咱也甭赌了。”

　　“怕啦？”

　　龙九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别看柳玉已是人到中年，在人前总是端庄持重保持着女神的优雅，但私下里却依然是小孩子脾气。

　　龙九投降道：“咱们不聊那个人了，行吗？”

　　但柳玉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死了。从那以后，家里便为他请来最好的武师教他习武，强身健体。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貌取人，他的骑术和剑术都十分精湛。”

　　“我走了。”

　　龙九赌气地转身离去，却听身后的柳玉不紧不慢地长吁短叹道：“真是儿大不中留啊！连跟亲娘聊个天都没有耐心，真是白养你那么大诶！”

　　“……”

　　龙九只得又站住，扭回头瞪了她一眼，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行吧，那我今天豁出去了,就当是割肉还母呗。”

　　“呸，臭小孩！陪你娘说会儿话有这么大代价吗？”

　　“您最好快点说，不然待会儿我血流干了，您的故事就只能讲给江里的鱼听了。”

　　柳玉使劲朝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龙九却嘿嘿一笑，边躲边十分浮夸地‘诶呦’了一声，又说道：“我就特想平心静气地问您一句：我这都当了快二十年的‘野种’，您是根据什么觉得我很快就能翻身继承他老王家的家业了？甚至连面都没见，就能这么笃定？……您知道二十年，一个人的变化会有多大吗？”

　　柳玉冷冷哼了一声，伸出一根小指在他面前比了比：“从这么点儿，长成你现在这么大。”

　　“您既然什么道理都懂，为什么还会做这种梦呢？”

　　柳玉却摸摸他的头：“那不是梦，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