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勇敢，聪明，善良，却带着一种身为女子的自卑和无奈。

　　“其实，除了这件事以外，你爹对你还是挺好的。”看她如此难受，何语柔安慰道：“世人都说女儿要富养，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想吃红糖吃红糖、想吃白糖吃白糖！可是，漂亮衣服和糖才能值几个钱呀？真正的富养是给她期望，让她受最好的教育、把最好的资源都给她，让她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阉割她的勇气和野心，成为所谓‘女孩该有的样子’——我娘说的。”

　　黄柏云眼中还泛着泪光，听到这句时却突然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地望着她的脸。

　　何语柔嘿嘿一笑，又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爹几乎是都做到了，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把最好的都给了你，教你经商之道，让你参与经营家族生意，给你最大的支持和信任，甚至遗嘱上都只写了你的名字，这说明他是真的爱你——虽然在婚姻的问题上可能犯了些糊涂，但我觉得，还是有办法能解决的。”

　　黄柏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他病得厉害吗？”何语柔问。

　　黄柏云摇头道：“老毛病了。就是年轻时太拼，经常不按时吃饭，很多年的老胃病了；还有就是腰腿都受过损伤，遇到阴天下雨的就痛得厉害。前几天又贪凉受了风寒，全赶一块儿就一下子病倒了。大夫说，只要好好调养几天就没事了，他却整天神神叨叨要死要活的，给我整出这些烦心事来。”

　　刚说到这，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叫嚷：“你个死丫头！居然又把媒婆给赶走啦？你把媒婆全给得罪光了，我看你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了！”

　　何语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黄柏云扭过脸去，冲着窗外吼道：“要嫁你嫁！我是不嫁！”

　　这一声底气十足，何语柔不由愣住：看来这父女二人的战争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大概就是从挑选继承人的时候开始的？

　　黄柏云也没拿何语柔当外人，对她说了句‘稍坐片刻’便气冲冲地迈步出去，站在门口跟他对峙。

　　何语柔好奇地探头往窗外看去，就见来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肩宽背阔十分魁梧，只是腿脚似乎不大灵便，一手拄着根木头拐杖，见黄柏云出来，便一脸嫌弃地指着她这身打扮怒道：

　　“看看你穿的像个什么样子！见客人都不说打扮一下，你知道现在外头都怎么编排你呢？说你跟个野小子一样！”

　　“媒婆算什么客人？呸！找上门讨人嫌罢了！”黄柏云啐道，毫不示弱：“我穿成这样怎么了？丢你人啦？从小到大都这么穿过来的，也没听你说有哪里不好啊？如今才见了几个媒婆、听她们说三道四一阵，这就看我不顺眼了？”

　　“我看你顺不顺眼有什么要紧？你打扮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跟人相亲还是拜把子去了？有一点姑娘样子吗？人家是找老婆还是找兄弟呢？”

　　“爱找谁找谁，反正别来烦我！”

　　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火药味十足。

　　从那男人说话来判断大概就是黄永利本人了。瞧他生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无论样貌还是身量，跟黄柏云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相比之下她更加秀气些，一眼看去就知是亲生父女无疑了。

　　两人说话态度都十分恶劣，嗓门也大，但气氛却颇有些微妙。黄永利一边挖苦贬损她，语气中却还透出一股宠溺；而黄柏云是他说一句便顶一句，无论他说什么都要反驳，跟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没差。

　　听这两人斗嘴倒也怪有意思的。

　　但是，听到黄永利指责她那天穿男装赴宴的事，何语柔有点坐不住了。

　　“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的样子！”黄永利说道：“平时穿得随便些也便罢了，头一回正式去商会见会长和同行，怎么能打扮成那样呢？真是把整个黄家庄的脸都给丢尽了！”

　　黄柏云气道：“我十几年都穿成那样子啊！要丢尽早就丢尽了好伐？！再说，男装怎么了？早习惯了啊！反倒是穿裙子才感觉好奇怪呢好吧！扮成那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那种样子才真是丢脸呢！”

　　这时，何语柔忍不住凑上前，小声插了一句：“好像也没谁规定说，女孩子出席正式场合不能穿男装吧？”

　　没想到黄永利看到她，竟是拿拐杖一指：“你看看她！女孩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嘛！”

　　“欸？”

　　这是什么路数？

　　何语柔眨眨眼，略显尴尬地站到黄柏云身边。

　　“这要怎么比呢？我怎么可能扮成她那样？”

　　黄柏云比何语柔快高出一头，肩膀也要宽出一拳左右。平时也没感觉自己有多像个女孩一样的何语柔，这回还真是显得特别有女人味了——至少穿的是套很正式的裙子，至少今天没梳马尾，而是认真地盘了个头。

　　因为要出席正式场合嘛，她还是比较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拿来跟人做对比。

　　“又不是没有试过！我穿成这样很奇怪的好伐！”黄柏云大声道：“为什么就一定要穿裙子嘛！”

　　“因为女孩就是要像她这样咯！”黄永利依然坚持要拿何语柔当例子：“你看，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多好嘛！”

　　何语柔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别人夸她‘柔弱’‘文静’！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黄柏云还没说话，就见何语柔已经上前一步，将那根一直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拐杖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气鼓鼓地看着黄永利：

　　“叔叔，女孩子不一定都是要‘柔弱’的！她也可以是高大强壮的呀！女孩子可是任何样子——高矮胖瘦，黑白丑俊，那是天生的、父母给的呀！你怎么可以把她硬塞进模子里、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呢？”

　　“我只是希望她能稍微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只要不像现在这么离谱就好！”

　　“什么叫‘离谱’？”

　　何语柔一字一顿，气势汹汹地瞪着他，然后将手里的拐杖横过来、抬起腿使劲一磕——‘啪’地一声，拐杖当场断为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