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何语柔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龙九。

　　下午又开始下起小雨，但江面上倒是十分平静不见风浪。细细的雨丝悄无声息，温柔得如同春雨一般。

　　近来天气恶劣，别说是渡船和渔船，连往来的客货船都受到影响。所有货仓全部爆满，码头上到处都堆满了等着好天气才能渡江的货物，布匹粮食衣物，鸡鸭猪羊等等什么都有。怕水的货物上头都蒙着厚厚的油布，装活物的笼子就比较倒霉，暂时只能淋着。

　　方才江上的红船运来一批被冲毁了家园的难民，暂时安置在码头的工棚里，男女老少都有，人人都在咒骂着倒霉的天气。

　　龙九自回到码头一刻也没得闲，沿江能借到的空房子全都被用来安置难民和暂存货物了，但也还是远远不够。今晚又会有一场暴雨，下游受灾的也会越来越多，码头现在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

　　龙九考虑着干脆把地道的一部分让出来给难民避雨之用。但考虑到地下银库的安危，还是要先做些必要的隔离设施才行。整整一下午，龙九都在忙着隔墙改造地道的事。

　　何语柔帮不上忙，跟霍光坐在一旁吃薄荷糖。若隐做的薄荷糖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清甜可口，当成零食倒也不错。只是何语柔心里装着王宗霖的事，而龙九知道她的来意就故意晾着不搭理她，叫人心里怪堵的。

　　何语柔丧着一张脸，走又不能走，呆在这儿也没人理。霍光嘎吱嘎吱嚼完那一小包薄荷糖，又掏出包干果来，继续往嘴里填。

　　“哎呀，你能不能别吃啦，烦着呢。”

　　霍光眨眨眼，把手里的纸包往她面前一递。何语柔无比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伸手捏了一个填进嘴里。

　　——纯天然无添加的桃干杏干，口感不像现代零食那么甜腻，居然还还挺好吃。

　　“哪来的？回头我也去买。”

　　“外头好还有几百斤呢。”霍光边吃边说道，嗓子听起来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被雨水泡了就一文不值，那货主着急上火好几天了，起了一嘴大泡，特好认。只要你说是龙旗帮的，管你吃到饱也不跟你要钱。”

　　何语柔皱眉道：“……这时候占人家便宜，不合适吧。”

　　“要不是咱们让他进港避风，这一船货全得折在这儿！吃他几个果子怎么啦？”

　　何语柔叹了口气，对江湖黑帮的道德要求确实也不能太高：“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龙旗帮除了是黑帮，居然还搞公益救灾？”

　　“屁的公益。”霍光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是白帮忙的？平时保护费都是白收的啊？这些商人平时给龙旗帮纳捐，就是为了在水面上遇险时能得点照应。你以为红船救人是白救啊？遇到跟龙旗帮没什么交情的，救完人照样是要收钱的。”

　　“呃，龙旗帮的形象突然就没那么高大了。”

　　“你这就没道理了。”霍光笑道：“兴修水利不花钱吗？红船不要钱啊？天天一大票人在江面上来回晃悠不干活，你让船员喝西北风去啊？船越大，人工和日常养护就越花钱，做好人好事又不是没成本的啊！”

　　“可是，这样就不纯粹了啊。”

　　“需要纯粹吗？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霍光说道：“一件高尚的好事，哪怕有再多人称赞夸奖，如果没有回报甚至还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能维持下去，那是很难长久的。我觉得龙旗帮不以救人为营利目的，已经比很多人都要高尚了。”

　　似乎也有道理。

　　但何语柔却更加沮丧了：人家正在忙着救灾的大事，我找他却是为了添堵？王宗霖你可真会挑时候。

　　正在这时，从外头跑进一个报信的来，跟龙九说了几句，就见龙九扭过头朝这边吆喝一声：“八爷，借你的船用用可好？五里外有艘大船搭了十几个灾民，我这里调不出人手了，你去接驳？”

　　“成！”

　　霍光爽快地答应一声，把纸袋往何语柔手里一塞，站起身就跟着报信那人朝外走去。

　　龙九安排完了，手下人纷纷散去各忙各的事。他这才来到何语柔身边，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姓王的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这么上心，一趟一趟地往我这跑？”

　　何语柔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小声道：“我才没拿他的好处呢。明明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如今反悔了倒还要怪我。”

　　“我就是不想见他！”

　　“我知道你讨厌他。”何语柔劝道：“可是事情不解决，你老不跟他见面，他就总得一直来找你。这么拖着你也怪闹心的不是吗？不如还是见上一面，哪怕是你骂他一顿也好让他死心，以后再不来烦你了岂不是也很好？……你放心，生意归生意，不用管我！你该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欠你的。”

　　龙九皱着眉头看看她，没说话。

　　“这样都不行吗……”何语柔可怜巴巴。

　　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言语，何语柔叹了口气，蔫蔫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太勉强，我去回他便是。”

　　说着，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垂头丧气地正要往外走，就听龙九说道：“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明天也不一定有空。后天……说不定可以。”

　　“欸？！真的？”

　　“但也说不定还会改主意。”龙九两眼望天。

　　“那不管，反正我就当你已经答应啦！嘿嘿嘿。”

　　看到她高兴得像是要开出朵花来，龙九脸上冰冷的表情也似是渐渐被融化，唇角不由微微上扬。没来由的，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自己也觉得高兴，哪怕是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想让她遂了心愿。

　　两人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江面上又起了风浪，雨势也更大了。龙九刚想让人把马车叫过来，却忽听江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接着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何语柔仔细听了一阵，不由骂道：“草！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要趁火打劫？！还是人吗？！”

　　龙九面色凝重，转过头对她说道：“你先进地道里躲着，等我去看看情况……”

　　“喂！”

　　没想到何语柔打断他的话，叉腰道：“你是看不起我咯？告诉你，我不仅擒拿格斗很强，兵器也用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