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场虚惊的生死劫难让我们相互抱着脑袋边呜呜大哭边狂吻不止……
一只手拍在梁颂肩上,我们看见丁但边抹鼻血边说:“哥们,暂停一下,误诊给你们造成了偌大的物质和精神损失,是不是由我代理起诉?”
文:连谏
一
短短一个月零七天,经历结婚、离婚,仿佛在瞬息,从天堂奔向了地狱。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把失败证明得惨烈?
我想了想,没有,因为,经历这一切的,是我。
算不上青梅竹马,却是相恋七年,几乎跨越了整个青春的长度。
毫无预兆地,梁颂跟我说:“婉怡,我们离婚吧。”
我端着煮沸的牛奶,举到他浓密的头发上:“你再胡说,牛奶就倒在你头上。”
梁颂冷冷扫一眼银色的牛奶锅子,迅速低头,声线嗡嗡:“你倒吧。”
我看窗外,阳光很好,葱郁的芙蓉树叶子摇晃在微微的风里,不是梦,更不像玩笑。
梁颂拎起衬衣套在身上:“等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不曾回头,径直出门,他用交代一次晚餐的口气,交代完了我们爱情的去向。
我擎着牛奶锅子的造型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一侧的镜子里,我看见自己的表情,坏坏的笑还僵持在唇上,眼睛生生地刺疼,一些透明的**,汹涌澎湃地争抢着奔跑在脸上,让我突兀地恐慌,身体会干涸成一节剥落的树枝。
二
新婚的喜气,尚还浓烈弥漫,法式的大床,柔软的靠枕,暖色的卡通沙发,都曾滚过没有杂质的笑,梁颂却不回家了,这一切,不再是他的想要。
我像一只疯狂的狐狸,奔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捕捉梁颂的影子,他辞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手机是通的,对我的哭泣我的哀求,他永远只有一句话:“你想好了吗?”
我说:“休想,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话筒里就剩了收线后的嗡嗡声,被拉得漫长漫长,像无形的利器,一点点,切中我的心跳。
一个人的夜,躺在**就嗅到他的气息,我没有力气屏障,没任何力气遏制心一点点碎落而去。
我只能躺在地板上,拼命地嗅着原木的清香,从一边滚到一边,柔软的身体和冰凉的坚硬相碰撞,手触到一块细小的东西,我捏起来,对着灯光看它,剔透的一块小小指甲,让我腾然间泪流满面,就在几天前,他还赖在地板上,央求我给他修剪指甲。
转瞬经年的沧桑,这一切,太像了。
连一个为什么的借口都不给,梁颂撤出了我的生活。
每个晚上,每个清晨,电话会准时响起来,我接的瞬间,那边便是无声无息地扣掉了,即使不说话,我都知道,是他,即使他已听不见,我还是要冲着话筒悲愤地喊一声:“休想!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掌心!!”
每个早晨,每个夜晚,我像虎视眈眈的秃鹫等待着巨兽倒毙一样盯着话机,等到电话铃声响起,用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把温婉的哀求塞过去,话筒里却只有嗡嗡的交流声在响,让我渐渐愤怒,后来,我不再哀求,每当电话响起,我像一只愤怒的小兽,把咆哮塞给永远都不会有表情的电话交流声。
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电话响起,像往常一样,我抓起话筒开始了咆哮……
当我停下连珠炮般的咆哮喘息时,却听到了话筒里不是一贯的交流声,而是即使隔绝到千年万世却依旧熟悉的喘息:“你居然还有力气骂?我还以为你会自杀呢。”
他的语气,像极了酒足饭饱之后悠闲地叼着一根牙签,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我先是瞠目结舌,然后不是愤怒而是暴怒:“就你,也配让我为你死……”
我得吧得吧说,飞快地打开脑袋库存,生怕漏掉了每一个恶毒词汇的使用率,他一直在听,不时甩过来一声轻蔑的哼哼……
他始终无动于衷的姿态,像一面坚韧的橡皮墙壁,我所有的愤恨撞过去,了无声息,却狠狠地弹回来,击中自己的心,让我恨不能揪过一把刀子扎向他的胸口。
末了,有限的脑袋库存使用完毕,我累了疲惫了,他懒洋洋说:“你发泄完了吧?今天会有一位律师找你签字。”
他收线。
我举着话筒,忽然感觉,所有的力气,已消耗殆尽,自己像一个被他扔在巨大迷宫里的孩子,只有拼命的呼喊,想抓回他的心,事实却是,心是装在他身体里的,抓不到他的身体甚至看不见他的影子,一切都是无从谈起。
所以,还是罢了,这桩婚姻,在我,即使美得潋滟如朵,在他,已是鄙夷如垃圾,这样没命地糟践自己,又是何苦?
三
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我心平气和,甚至,跟律师说了谢谢。
看着律师提着公事包离开茶楼,万念俱灰还是袭击了身体,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望着吊满天棚的中国结,冰凉的泪水顺着鬓角曼延进长长的头发……梁颂爱它们,一次次亲吻它们,因他迷恋长发在我脖子间游**的飘逸,整整七年,我举着剪刀冲梁颂提出那么多无理而野蛮的要求,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投降,然后冲过来夺下剪刀,那样的迫切,像从虎口里夺下心爱的小孩……
“婉怡小姐……”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抹了一下眼睛,坐好,瞥了一眼折回来的律师:“还有文件忘记了签?”
他笑,坐下:“都签了,只是我看你……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陪你坐一会?”
看得出,他想安慰我,却不知该怎样开口,我哼哼冷笑一下:“我们的婚姻解体,对于某个人,或许是好事。”
“怎么说?”
“至少有人可以赚律师代理费。”
轰然倒塌的爱情,让我的心充满了怨怼,对每个靠近我的人,有逮谁灭谁的欲望,看着对方被锋利的言语刺伤的无辜表情,刹那间的胜利快感,我喜欢。
他是个例外,他不生气的样子让我生气,好象看见了另一个郎心似铁的梁颂。
他端着波澜不惊的暖笑:“比这杀伤力更大的话,有没有了?”
我说:“什么意思?是不是嫌离婚诉讼代理费赚得不够多,打算收集证据,起诉我对你犯有诽谤罪捞点银子?”
他说有点意思。
“做梦吧你!”我拎起包去前台结帐,打算离开茶楼,他跟过来,一把按住了我掏钞票的手:“为报答你成全我赚代理费,还是由我付帐吧。”
我转身,噔噔出了茶楼。
他甩下一张钞票跟在身后,我站住,盯住他的脸,如果把一条鱼放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我百分百相信它会在五分钟之内速冻。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又没代理费让你赚?!”
依旧微笑:“我答应过我的委托人,在签字完毕后送你回家。”
刷拉一下,我的心疼了一下,接着是惯性的条件反射,我感觉到了内心那些细密坚硬而寒冷的牙齿,在纷纷张开:“拜托你告诉你的委托人,其一,我不会在签字后一头扎进汽车轮子下,其二,谢谢他把我放归山林,因为这个世界有的是好男人。”
“婉怡小姐,我答应了委托人并收了他的代理费就要做到。”
“在条件允许之下,你可以合理早退。”
“一个有良知的好律师要遵守职业道德。”
我懒得理他,却讨厌透了他像一条见证了我失败的尾巴,不弃不离粘在身后。
四
路过一家女子美容门面时,玻璃门上清晰地写着‘男士免进’,我刷拉闪进去,哼!看你怎么跟?
迎着前台小姐热情洋溢的询问,我以最快速度扔掉了发傻:“请帮我剪掉长发。”
美发师的手指,穿越了长长的头发,嘴巴里吁着长长的赞叹不忍下剪,而我已经泪流满面,记不清有多少个柔情蜜意的时刻了,爱情的手指穿过了它们。
我恨透了梁颂的郎心似铁,却阻挡不住那些柔情的细节,冒出来,一次次,用温暖的姿态对心的伤害。
美好只所以伤人,是因为,它们,永远的不在了,而自己,却是忘不掉。
我要剪掉它们,像剪掉那些美好的记忆,虽然只是形式。
斩钉截铁地,我说:“剪成板寸。”我不能避免逃开流俗,像所有的女子一样,对自己的虐待,总是从头发开始。
当美发师举起大剪时,门口的吵闹响成一片。
是他,拎着公事包,陷落在几个门面小姐的重重包围里,狼狈的样子,像极了被捆住翅膀的斗鸡,他挣了命样的挣扎着,试图阻拦美发师的剪刀喀嚓喀嚓合下去。
我停止了对长发的涂炭,因为在冷气横飞的美容厅里,他的额上滚着巨大的汗珠,美发师握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我担心她一不小心修理了我的头皮。
然后,我和他成为了朋友,哦,忘记告诉大家他的名字了——丁但,因为他老爸喜欢但丁,他就有了这个可笑的名字。
五
我常常装出一副心平气和模样,试图从丁但嘴巴里打探出梁颂的下落,而他,总是洞悉了我的阴谋,笑微微说:“别再我身上做任何企图了,为客户保守秘密是律师的职业道德之一。”
我只好放弃。
丁但给我送离婚证时,我捏着它看了很久,忍不住的,心还在蹦跳着激越的疼,丁但一把夺下来,塞进沙发缝隙:“出去喝喝酒。”
我说:“不去,我要梁颂给一个理由,哪怕是傻瓜都能识破的借口。”
丁但欲言又止,按住我拿手机的手:“他告诉我的或许比告诉你的更真实,你想听哪一个?”
我怔怔看他:“告诉我真实的。”
他别过脸,不看我:“他说,跟你结婚,不过是给七年的恋情一个交代,履行一个诺言的程序……其实,在很早以前,他已不再爱你。”
我慢慢说:“哦,明白了。”
丁但艰难说:“其实,他是个好人,只所以躲着不见你,是不想在质问之下,用另一个谎言继续伤害你,这是他委托我办理离婚的原因所在。”
“丁但,我想喝酒。”
在酒吧,我喝了一杯又一杯,丁但不拦我,他说:“喝吧喝吧,醒了以后就忘记他。”
谁都知道一些安慰是无力的,即使我不要听,可他还是要说,因为他爱我,和爱情无关的爱,因为他是好人。
喷着满嘴巴的酒气,我一遍遍絮叨梁颂摧毁了我的爱情,我要报复他,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我要抓到他,无情地打烂他每一场新爱情……
不记得自己絮絮叨叨地预谋了多少种报复方案了,只记酒精让腿不听指挥了,丁但只好把我抡到背上,送我回家……
……朦胧中,听丁但说到家了,又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丁但,想不到你是这种卑鄙小人,居然乘人之危……”
丁但好象被迎面一击了个趔趄,我滚下他温暖的后背,落地的锐疼惊跑了酒精,然后,看见梁颂捏着一卷纸向丁但挥起了拳头。
可恨的家伙,我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居然亲自送上门来,居然毁掉了我的爱情又来毁我的友情,有恃无恐也太过点了吧?
我噌地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衬衣,冲丁但招手:“我和你一起收拾他。”
丁但忙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欺负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如果打我能让他高兴,就让他打吧。”
我清晰听见自己的脑袋嗡成一片,几乎是冲过去,抱着梁颂的脑袋泪雨滂沱:“亲爱的,告诉这不是真的……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掌心……”
梁颂的手指,默默而温情地穿过我的长发:“宝贝,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爱上那个混律师了?”
我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梁颂长长地吁了口气:“宝贝,如果你爱上了他,我宁愿医生没有误诊。”
然后,我明白了所有的原委,梁颂的公司组织体检,医生拿错了梁颂和另一个患者的血液,就此诊断梁颂的白血病已是晚期,能支撑过两三个月就算奇迹,悲怆之后他决定宁肯让我恨他也不肯让我伤心,于是一场离婚闹剧上演啦,时间一天天过去,梁颂的身体非但没有虚弱下去反而日益茁壮让他对医生的诊断产生了怀疑,抱着一丝侥幸去另一家医院诊断,被医生告知他的体格可以做宇航员!!
经历一场虚惊的生死劫难让我们相互抱着脑袋边呜呜大哭边狂吻不止……
一只手拍在梁颂肩上,我们看见丁但边抹鼻血边说:“哥们,暂停一下,误诊给你们造成了偌大的物质和精神损失,是不是由我代理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