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卿的心沉了下去,如今申城的战事如火如荼,每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甚至外间已有传言当局准备迁都,金陵城中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
幼卿向着窗外看去,外面的天气雾蒙蒙的,并没有秋高气爽的样子,她想起了申城,那远东第一大城市,是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而金陵六朝古都,有着丰厚的文化历史底蕴,这两座城市对于国家与百姓而言都是那样的重要,为什么,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战火?
那些可恶的东洋人,他们没有百姓吗?他们没有古都吗?他们会用刺刀刺死自己的百姓吗?他们会将炸弹一颗颗的炸向自己的城池吗?
他们不愿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为何能厚颜无耻的对着别人施暴?
幼卿想起了萧鹤川曾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不要把它们当人看,它们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畜生。
这一晚下起了大雨。
厂房中的机器仍是转动着,工人们不眠不休的守在一旁,将一袋袋面粉装上车,等着天亮后开往申城前线。
“先生,这些机器已经连轴转了七天,要不停下吧?”工厂经理走到了易世开面前,对着其开口。
“不能停,我亲自在这里守着,让大家好好干,都有重赏。”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可再这样下去,这些机器就要报废了……”
“我的机器可以报废,但我们的军人不能挨饿,快去。”易世开低声斥了一声。
“是。”经理匆匆走开了。
易世开这几天都是守在面粉厂中,只在工人们换工的时候才偶尔去歇上一歇,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只走到了厂房外点起了一支烟。
隔着茫茫雨雾,他看见一辆车开进了厂房,从车中走下来一位女子,那女子打着伞,一步步向着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易世开有些无奈,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投入茫茫雨帘,而后牵起了徐令颖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旁的休息室。
徐令颖收起伞,瞧着易世开的气色,有些埋怨的开口,“你都几天没回了,怎么累成这样?”
“没事。”易世开笑了笑。
“易世开,我们也走吧,现在的风声越来越紧,申城守不住的,”徐令颖上前偎在了他怀里,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等东洋人来,金陵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冷血也罢,我只想你,我,雪澄,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在一起,你已经散尽家财,难道还不够吗?”
易世开望着徐令颖眼中的央求之色,想起远在海外的女儿,一颗心就是软了,他点点头,抚上了徐令颖的面容,“等最后一批设备迁走,我就和你离开金陵。”
徐令颖眼睛大亮,“你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令颖笑了起来,深深地松了口气,她倚着他的臂弯,美眸中满是牵念之色,“我想澄儿了。”
“我也是。”易世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的目光透过雨雾向着厂房看去,里面仍是忙碌的热火朝天的情景。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幼卿在楼上,听见了约翰先生上前打开了房门,发出了一声惊呼,是萧鹤川来了。
她心跳的快了起来,想也未想就向着楼下跑去,她赤着脚,扑在了他的怀里。
约翰夫妇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将客厅让给了这一对小夫妻。
“九叔。”幼卿紧紧地抱着他,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察觉到他真真切切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才慢慢踏实。
“怎么不穿鞋子?”萧鹤川看见了幼卿赤着的双脚。
“没来及……”幼卿听见他的声音就跑了下来,哪里还顾得上去穿鞋。
萧鹤川将她抱在了沙发上。
幼卿看着他的面庞,他们已是有许久未见了,萧鹤川瘦了许多,原本便英挺的五官更是显得立体凌厉起来,虽然面对自己时他的神色仍是温和的,眼神中也透着满满的疼惜,但那一股子处于战时中才有的戾气却仿佛揉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便与自己在一起也压抑不住。
她知道他一直在忙碌着金陵城的布防,近日当局又开始了迁都,大量公职人员的撤退更是让城中的百姓慌了神,整个金陵简直乱成一团,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有些钱财的则是搭乘客轮离开,一些家境贫寒的则是就近选择去了皖地,出城的人很多,进城的人也很多,人心惶惶中,大家都不知道该去哪,不晓得究竟哪里才算安全。
“你瘦了很多。”幼卿十分心疼的抚上了他的脸。
“没关系,”萧鹤川吻了吻她的手,“我还年轻。”
萧鹤川沉默了一会儿,与幼卿道,“申城沦陷了,东洋人可能下一步就要向着金陵打过来。”
“我知道,九叔。”
“不后悔?”萧鹤川眼瞳如墨,看着她的眼睛。
“不后悔。”幼卿笑意温柔,“等到了那一天,我只求你不要再把我留在安全的地方,让我去救人。”
萧鹤川心底一酸,他看着幼卿,终是紧了紧她的腰身,说了一声好。
幼卿松口气,放下心,很安静很乖巧的依偎着他,而他则是将她抱的更紧。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明白前方会是什么在等着他们,幼卿是安心的,仿佛只要能和萧鹤川在一起,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是甘愿的,而萧鹤川看着她唇角的笑容,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这是他的掌心卿卿,是他想要呵护一生,心疼一辈子的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