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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胎动了

  

  时至中午,麦当劳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阳光依然如小猪的笑容一样,温和柔软。

  本来想约小猪逛公园,但现在面对面坐着,能时刻看到她那张美得如同画出来的脸,我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我点了两份汉堡,和小猪边吃边聊。

  小猪很好奇我一个工科生为什么会吟诗作对。我说我爱好阅读,偶尔会读读唐诗宋词。于是,我们俩便从李白开始一直说到李贺、李商隐……把整个唐朝的著名诗人几乎说了个遍。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小猪说,我听。

  我喜欢看小猪神采奕奕的样子,美得让我如醉如痴。而当小猪为我解读各个诗人的诗风及代表作品时,更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认同“美女大多有胸无脑”的观点的话,那么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知。

  我不敢想象如果置身古代,小猪会有怎样的际遇?

  是像李清照那样成为一代才女,名留千古?

  还是会像杨贵妃那样,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不过不管怎样,以小猪的才色兼备一定能众星捧月。而此刻的我甘愿做那漫天繁星中最微弱、最隐晦的一颗,只要能远远萦绕她这颗明月便好。

  我突然想锁定这颗明月的方位,于是我问小猪她所就读的院校,我以为以她的水准一定是某所重点大学的高才生,然而小猪却淡淡地回答我她在念大专。这怎么可能?

  看我一脸不信,小猪给我介绍了她的身世。

  原来小猪出身煤矿家庭,她排行老大,下面有个弟弟。父母都是淳朴的煤矿工人,文化程度比较低。本来一家人自食其力,日子过得倒也安乐,不料她十岁那年母亲意外出车祸,下身瘫痪从此卧床不起,家里的经济压力陡然大了起来。好在父亲虽是粗人却很能干,加班加点干活,一个月的收入也能勉强维持四口之家的生活费用。可随着弟弟逐渐长大,姐弟俩的学费开支使这个家庭变得无力承担起来,于是小猪在念高中时坚决半工半读,靠给饭店打工来挣点钱,以此贴补家用。也是因为这样削减了小猪的学习精力,导致最后高考落马。

  小猪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后悔之意。想起小猪写字时的投入,我敢肯定她是个很爱学习的人,可是为了家庭她情愿牺牲自己的学业也要给弟弟提供一个安心读书的环境。这,就叫亲情!

  我对小猪投去钦佩和怜惜的目光,在我和她目光相触碰的一瞬间,她轻轻扭过头去,眼神清净如水。

  一缕发丝不安分地从小猪额角滑落下来,小猪抬起右手,拇指捏在中指的中间,其余三指微曲成兰花状,然后用中指温柔地将发丝顺至耳后。随着指尖从额角划过,小猪捏成兰花状的手掌心逐渐向外翻开,像一朵正在吐艳绽放的兰花萦绕着另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似要为她拉开绽放的序章。

  这朵尚未完全绽放的鲜花就是小猪那张绝美的脸!

  我呆呆凝视这张脸好几分钟,心中无比温热。当然,更多的是柔软。而小猪则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不置一语,似乎并不反对我这么出神地望着她。

  偶尔,她的眼波会像湖光一样**漾,把我深深淹没。

  最后小猪故意轻咳一声,提醒我适可而止。

  “对了,你为什么选择念中文?”我慌忙转入正题,“现在这个专业不热了,将来未必好找工作。”

  “因为我父亲经常要写些工作报告和总结之类的材料。父亲没文化,只会讲不会写,所以我选这个专业多少可以帮到他。这几年很多材料都是我根据他的意思帮他写的。”

  “你真孝顺!”我再次发自肺腑地向小猪竖拇指。

  我和小猪又聊了很多,我总会在她低头或转头的瞬间偷偷欣赏她的美,那是一种不受意识控制的行为。

  我总觉得,她是只有古画里才有的美女。

  不,是仙女。

  她的美不但惊艳,而且安静。

  安静?是的,我这样认为。

  聊天时,她会时不时朝我调皮地吐吐舌头,并始终保持微笑,我猜她应该是个内心快乐的女孩。

  其实美女有很多种,可是因为美,往往容易被捧到高处。所谓高处不胜寒,所以在我印象里美女多半是冰冷的。

  而她,却很热情,或者说,她对我很热情。

  在她身边,我会有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温暖不是因为被了解,而是因为没距离。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奇妙,有些人即使你认识很久,爱了很久,你还是觉得和她之间会有距离;而有些人即使你只见过一面,只聊过一次,你也会惊觉她似乎是生命中陪伴过你很久的人。

  这样的人是不可多得的,而假如你有幸遇到,会不会像面对高考般想要全力以赴?

  虽说和小猪聊天既轻松也愉快,但现在面对她的美,我却有些紧张与恍惚,觉得她可能是我人生的另一次高考。

  那么,她到底是这场高考的试卷,还是阅卷老师?

  不过不论她是前者也好,后者也罢,都同样左右我的前途。

  我突然有点乱,该怎样才能得到她的青睐?

  是倾尽所有,还是保持本色?

  想起刚才在火车上还盘算着如果她是美女就狠狠泼她冷水的诡计,我现在的样子应该算方寸大乱吧?

  不过,乱就乱吧!

  说了一大堆话后,我和小猪同时感到胃的收缩,于是我们狼吞虎咽地开吃起来。

  其实狼吞虎咽的是我,小猪吃饭的样子很秀气。

  她说她饭量小,于是她把自己那份汉堡也让给我吃。当我把两个汉堡吃得连一丁点叶子都不剩,并用舌头舔光沾在手上的番茄酱时,小猪突然花容大悦:“猪头,我又有灵感了!”

  “灵感?”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呀猪头,我想给你再写首诗。”

  “什么!还写?”我受惊过度。

  “放心吧,这次我不挖苦你了。”

  “真的?”

  “嗯,真的!”小猪用力说。

  “好吧,我洗耳恭听。”

  “嗯,你让我想想怎么组织词语。”

  “好,你请。”

  于是小猪用肘撑在桌面,双手托着下巴斜望窗外,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又出神地望向远方。我知道,她在思索。

  而我则迷失心智一般,沉醉在她的侧脸中……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猪终于收回目光,信心满满地拿出纸在桌面铺平,然后用她俊秀的字体把一首七绝诗写了下来。我拿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天蓬海量

  —观天蓬元帅吃汉堡,有感而作。

  麦当劳里特神奇,元帅长舌舔肉蹄。

  汉堡茄汁无一剩,馋涎万丈海难及。

  我除了目瞪口呆,怕做不出第二种表情来。

  这又是一首损我的七绝!

  诗里不但说我用长舌舔手(猪蹄),还把汉堡和番茄酱吃得一点儿不剩,就这样我仍不解馋,口水流得比海还长。

  这招够狠!

  全诗不仅格律严谨,而且语言流畅。至此,我对小猪的文学功底叹为观止,也自认不如。

  “你……你言而无信!”我气急败坏,质问小猪,“你不是说不挖苦我吗?”

  “我是说过不挖苦你,可我没说不嘲讽你呀。笨!”小猪得意地摇头晃脑,可爱极了。

  “好吧,你狠,我投降。”我抱拳致敬。

  “不行,我女孩子都先干为敬作诗送你了,你好意思不回赠一首吗?难道你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吗?”小猪嘟起嘴,眼睛水灵灵地望着我。

  女人果然除了得理不饶人之外,还普遍具有得了便宜就卖乖的天性。

  “好吧,我再试一次吧。”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原来男人也一样,喜欢在女人面前逞能,因为不这样就没有下文。我想我即便在高考的过程中遇到难题,怕也没这么百折不挠过。

  可是,该怎么扳回去呢?

  看着窗外,外面的世界已变得一片模糊,这次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又神游物外了多久。但谢天谢地,工科生的逻辑思维在关键时刻又救了命。

  既然小猪说我海量,那我干脆借力打力,用猪八戒因贪嘴而误饮子母河河水一事来做文章吧!

  我在大脑中构思文字,等全部四句诗出来后,我故意手捂肚子嘴中“哎哟”不停,吸引小猪注意。

  “怎么,你肚子疼吗?”小猪问。

  “嗯,又踢我了。”

  “什么?”

  “我说宝宝又踢我了。”

  “宝宝踢你?”

  “对呀!我胎动了。”

  “你说什么?”小猪一下子睁大眼睛。

  “我说我胎动了。我怀孕了,现在正胎动,所以肚子疼。而我给你写的诗就叫《天蓬怀孕》。”

  “你说真的吗?你是认真的吗?”小猪笑得厉害。

  “当然是真的。你还记得《西游记》的剧情吗?猪八戒在女儿国误饮子母河河水,所以怀孕。怀孕后腹痛难忍。”

  “这我记得。”

  “所以呀,你不是说我海量吗?你不说我是猪八戒吗?现在我误饮子母河河水,我怀孕了。”

  “所以呢?”小猪仍在笑。

  “所以我的诗前两句是:龇牙捂肚口难开,误饮长河子母哀。”

  “不错。然后呢?”

  “来,你过来!”我起身站到桌旁的一面落地镜前,示意小猪也来,小猪果然跟来。我手指镜子,“你看这镜面是不是很明亮,像泉水的水面?”

  “是。”

  “那你知不知道,女儿国不光有子母河,还有一条泉也很神奇。”

  “哦?是什么泉?”

  “照胎泉。就像这镜子一样明亮的照胎泉,或者说这面镜子就是照胎泉。”

  “照胎泉?”

  “对。传说照胎泉能照出是否真怀上孩子,所以在女儿国渴望求子的人会先喝子母河河水,然后再去照胎泉照一照,看到底怀上没有。”

  “所以呢?”小猪一脸疑惑。

  “所以我老猪喝了子母河河水后腹痛难忍,只好坐猴哥的筋斗云去照胎泉,看怀上没。”我转身面对镜子。

  “然后呢?”小猪也面朝镜子。

  我激动地指着镜子,说:“然后就看到照胎泉里不只有俺老猪,还多了一只‘小猪’。唉,想不到俺有了!俺真的有了!”

  “哈哈,讨厌!”小猪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大笑一声,伸手就要揍我。

  “看,又胎动了!”我一边笑一边躲,“所以我给你写的诗就是—龇牙捂肚口难开,误饮长河子母哀。筋斗云随八戒去,照胎泉送小猪来。”

  我大笑不止,小猪也一脸笑意地瞪着我,我感到一朵绝美的鲜花此刻正悄然绽放。不过至于到底是什么花,我无暇思考,因为我正全神贯注于她的娇艳中。

  可我不敢去看小猪的眼,或者准确地说是看过一眼后便不敢再看,因为那双眼睛突然变得很明亮,绽放光芒,仿佛寻到宝藏一样的激动。而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是那块宝藏的自信。

  “怎么样,满意吗?”这次轮到我挑衅小猪。

  “去!你这头臭猪、笨猪、胖猪!”小猪笑斥我。

  “你敢骂老子?”我拉下脸色,“你这样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去!”小猪娇艳地伸出脚,轻轻踢我一下,犹如新燕啄春泥般温柔。

  我又是一阵眩晕。这是我和小猪的第一次肌肤相亲,虽然隔着我的裤子还有她的鞋。

  “怎么样,这诗对得还行吧?”我得意地问。

  “去,什么破诗!”小猪嘴一嘟,微微歪头,眼睛斜斜地望向天花板,不再理我,但目光却很温柔。

  “唉,那好可惜,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诗很值钱。”

  “去,什么破诗!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吗?这可是出自我天蓬元帅的手笔哦!”

  “你?”小猪娇俏地白我一眼。

  “对啊,我!”

  “去,你更一文不值!”

  “哈哈……”

  我们同时大笑……

  送小猪回家的时候已傍晚。

  冬天天黑得快,淮南这座煤城已星星点点亮起夜灯,我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欢乐的时光总是不经意就过去,而痛苦的时光则显得很无助和漫长。

  我突然很不舍,在路边等出租车时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而小猪则欢快地跟我开玩笑,并询问我的情况。

  我挑几件有趣的事情跟她讲,比如我室友有多二,我妈有多迷麻将,而我的体育老师又有多柔弱。

  我不想让小猪知道,其实对于过去,我的痛苦要远远大于快乐。

  我更希望能创造快乐来感染她,或者也许是被她所感染。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除了分别时的莫名感伤,我一直沐浴着小猪给我带来的温暖阳光。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和小猪面前。

  小猪很兴奋,一边拽着我的袖子往车里钻,一边笑嘻嘻地说:“猪头,在麦当劳我说你一文不值,你好像不服气,现在我证明给你看你到底是不是一文不值。”

  一上车屁股还没坐稳,小猪便提醒我:“猪头你听好了!”然后扭头问司机:“师傅,去师范学院要多少钱?”

  “起步价,六块。”

  “那要是我带上他的话……”小猪指着我,问司机,“那又要多少钱?”

  司机不解地看了我们一眼,确定我俩认识后,答:“还是六块。”

  小猪霎时头一扬,得意地拍拍我:“猪头你都听见了吧,带上你还是六块!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一文不值?”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向小猪抱拳致敬:“你确实厉害!”

  说完我和司机都大笑起来。

  小猪像泄愤似的“哼”一声,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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