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阳光豪放得真的叫一个不要脸啊！

　　一般这种热到做什么都没有精神的炎热天气，我都无精打采。

　　但是让我无比澎湃的就是，和林一哲共进了午餐。

　　虽然其实是林一哲约了小惟一起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午餐，而鉴于我是个货真价实的金牌话唠，必要的时候能够起到把场子搞热还能cos一把小梁哥的主持风格让进展越来越暧昧却还没有把那层纸捅破的他们能相处得比较轻松自然，小惟一定要把我拉去，因此我作为金牌配角闪亮登场。

　　不过现场还有个比金牌配角的我更闪亮更活跃的白金配角李跃。

　　说起来他和林一哲这么形影不离，我还真要怀疑他们有点那啥男男意识了，现在不是流行这个么。

　　而且你说李跃去当电灯泡就当吧，顶多算他无聊打发时间，但据我观察，这顿午餐还是他买单的，这还真是我第一次见到当灯泡的还自备电费的，真潮真投入真犀利。

　　“别腐了，说真的，我感兴趣的是你。”

　　“哦？”刻意让林一哲和小惟并肩走在前面，而形成了我与李跃同行的姿态，“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不错身体还好，够时尚够炫够开放够萝莉啦。”

　　“少来了。”

　　“我说实话你偏偏不信。”他笑笑，眉眼间轻佻得要死，“要是我搂着我哥的女人，出现在我哥面前，怎么想也是一件非常过瘾非常惊喜的事情，对吧。”

　　“古人说朋友妻还不可戏呢，何况是亲兄弟，李跃你脑子真的是烧坏了。”

　　“其实你为什么会喜欢林一哲？真是没眼光。”

　　“我哪有喜欢他。”开玩笑，小惟就在前面不远呢，搞什么。

　　“林一哲比我人面兽心多了，你有机会见识到就知道还是我比较好。”他真的是李卓形容的那个阳光男生么？我第一次对李卓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亲人和朋友对他来说似乎完全没有意义。

　　“我比起林一哲来，长得也不差，我家家境也还不错，现在‘富二代’这个词可是吃香得很，女生听到了眼睛都比戴了美瞳更闪亮，你考虑一下，跟我上床，不会吃亏的。”

　　“这样比起来跟着你哥不是更好？他比你自由多了。”

　　“完全不一样。”他摇着右手的食指，在我眼前晃，“我哥一辈子都只能是纨绔子弟，我可是企业家第二代。”

　　“切，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打开了他的手。

　　“痛痛痛。”他嚷着痛的声调忽然转了方向：“嫂子~”

　　我看向前面，林一哲和小惟停在了校门口，正在和他们交谈的人果然是韩家怡。

　　她面带羞涩又有着几分不要脸的得意地对着李跃点点头，对那句“嫂子”表示了认可，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瞟了我很多眼。

　　我实在懒得理她，转过脸，看着李跃：“韩家怡还在和李卓痴缠？”

　　“她对我哥完全是死心塌地，你比起她差远了。”

　　我和李卓的关系简单直接，韩家怡是对李卓有所求的，求的还是李卓最讨厌的，她怎么跟我比。我撇撇嘴，不掩饰我心里的讽刺：“她也算是烈女了，这么痴情，真是够恒久远够永流传，真感天动地。我看你就让李卓从了她算了，大家清净。”

　　“不可能。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女人，这种是我哥最头痛的。”

　　“那你还给李卓添乱？你这句‘嫂子’应该算是无良的间接鼓励吧？”我无意加入小惟林一哲和韩家怡的谈话圈，站在五米远的地方，和李跃大大方方地讲着韩家怡的坏话，等他们继续往学校里走。

　　“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我哥添乱，以后你要记住这点。”

　　“李跃。”我非常有诚意地看着他，“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坦诚，真的，我对你家的事情没兴趣。”

　　“小爱。”小惟忽然停止了和韩家怡的对话，转过身看着我说，“你爸妈还没来谈你的升学意向？”

　　啊……对了，我们那记忆力永远超群的班主任，一再地无视我找尽各种理由拖了快半个学期想要默默带过“升学意向面谈”这件事情的努力，硬是坚持要我家人过来和她交流，真是个大问题。

　　我总不能坦白说是我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向我家母上大人传达了这个要求，可是我家妈咪要应酬婚外男朋友，所以真的没时间来关注女儿考大学这种芝麻小事吧？我也不能坦诚我爹的轻功太好，我根本就没找到机会请他帮忙亮相吧？

　　这样一来，我那温馨美满的家庭，和谐快乐的亲情，就会被证明只是一个泡泡。

　　它会破掉。

　　“嗯，这两天就过来。”我给小惟一个“你就安心啦”的甜美笑容，说，“你也知道我爸老要开会，我妈的事业心又那么重，他们老是太忙了。”

　　先敷衍过去才是王道。

　　不管是什么问题，都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毫无意外地，在值班医生办公室里除了谢昕涛，还有那个把暗恋高调得非常明显的实习医生姐姐。

　　我惯例地无视医生姐姐，做甜美萝莉状对谢昕涛展露可爱的表情，歪着头挥着手：“嗨~亲爱的~今天业绩好不好？”

　　“有你这样向医生提问的么？”

　　“呀，我家男朋友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啊？”我不打算收敛地，满满都是真诚地靠近他，“没关系，我是治愈你伤痕减轻你烦恼的小天使，我会完整地治愈你生理心理所有痛苦哟~”

　　“程天爱，你是不是没有脸红这个生理机能？”谢昕涛横了我一眼。

　　嘛，虽然他的态度确实不那么正确，但是反正我早就料到了。而且今天我可是有正经事而来的，所以这种小事就不需要介意了。

　　我漾出一脸极度诚恳的笑意，转向了脸色非常精彩的医生姐姐：“这位姐姐，我和谢昕涛有非常非常非常私密的事情要做哦，你看是你出去把这个地方让给我们呢，还是我和他出去把这个地方让给你？”

　　“程天爱，你玩得有点过头了。而且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林佳你别理她。”

　　人家实习医生姐姐还没吱声呢，谢昕涛倒是先接招了，说他们俩没点什么，谁信啊。

　　“没事没事。”医生姐姐说，“我正好要去巡房，你们聊吧，可能她功课做不好想要请教你。”

　　我看着被她带上的门得意地笑， 屏蔽掉谢昕涛警告我留口德的表情：“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装大方，好在你心里留下通情达理的形象。”

　　“人家没有你那么幼稚。”

　　“幼稚有罪么？天然萝莉可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生物哟，而且谁说披着御姐的皮的人就没有萝莉的心？”要知道我一向S完人，人家还会拍着肩安慰我作为一个超级M实在是委屈了辛苦了，我就不信我战斗起来赢不过一个谢昕涛。

　　“程天爱，你是不是没朋友？”

　　“胡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请我吃饭都得提前一周预约呢。”这个人也太讨厌了，他为什么要逼我直面我藏起来很深的秘密，

　　“那种的不叫朋友。”他义正词严，“你对‘朋友’这个词是不是感觉偏差？”

　　“无所谓啦，老实说一直以来我连对人生都没什么感觉。”我说，“我找你有正经事啦。”

　　“你还会知道‘正经事’的意义？”

　　“呐，我们班主任要找家长谈升学意向，我拖了半个学期了她还是不依不饶，你客串一下我表哥去敷衍一下啦。”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我眼神闪闪亮地看着谢昕涛。

　　“你表哥会不会太多了点？”

　　我靠，虽然我一向含蓄，但是也不代表我没有偶尔飙脏话的冲动，尤其是面对非常喜欢挑战我的情绪底线好像不讽刺我就不会说话的谢昕涛。

　　不过在有求于人的情况下，例外。

　　“哎呀拜托你啦，没有人去面谈会严重影响我升学的，我爸妈反正是不能指望了，你抽半个小时时间去应酬一下就好了。”

　　他侧头就是不看我：“严格来说我都不算认识你，就算去了，也会露馅。”

　　“不认识我为什么深夜还给我打电话？昨天晚上11点半你打我手机了吧！”

　　“手机里有你打来的二十几个未接电话，五十几个叫我回电话的短信，换成是你，你能不回？”

　　“好吧，不管电话和短信了。哪，你说不太认识我，那么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嗯，程天爱，女生，爱吃零食爱睡觉。长相不错，性格很好，活泼可爱又甜美，还有几分小性感，喜欢拍照……”

　　他摆摆手做无理状，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拒绝。”

　　“那我去找周玮？”我语带威胁。

　　“随便你。”伸手拿起桌上那看起来永远也写不完的病历记录，他一副你好走我就不送了的姿态。

　　切，你还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是吧？我抢过他的笔，恶狠狠地大吼起来：“你别得罪我，否则我分分钟告你猥亵小女生。”

　　02

　　“程天爱，你男朋友？”

　　安全过关的谢昕涛看起来还颇得我们那班主任的欢心，我拉着他满意地打算撤离战场的时候，好死不死在走廊遇见了同学。

　　明明是周末，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在学校？更糟糕的是，那同学身后不远处还跟着林一哲。大概是学生会有什么活动在进行吧。

　　我看一眼林一哲，用力摇头，用确定他可以听见的声音说：“这是我表哥啦。”

　　“哦，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在市政府当秘书的表哥吧？”

　　“嗯，是哦。”我习惯性的点头，也不管身后谢昕涛的脸色是不是又青又紫。

　　“我爸也在市政府呢……”

　　“那个，我们赶时间，不好意思。”谢昕涛大概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拉住我就走，脸色看着挺不那么和谐。

　　走到临近校门口的篮球场边，他才松开我的手腕。惯例地，又是一片红色的指痕，印在手腕那两道白色的大概永远不会消褪的伤痕上，有着特别的视觉感。

　　“很痛诶。”难怪很多剧集啊小说里医生都是暴力男，我遇见的这个简直太有暴力潜质了，不但一直对我施展直接暴力，还擅长冷暴力，活生生一个全面发展内外兼修的DV男。

　　“程天爱，说谎有什么意义？要承认你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有那什么困难？”

　　“不要用我对你的信任来攻击我。”我咬住了唇。

　　篮球场上，校队正在训练中，篮球击打在地面上的声响比心跳的速率更快，带着心跳合拢成致密的网络，隔出一片空白。

　　并不明显，也无法确认，感觉他轻轻地叹了气，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我熟悉的，要放弃掉我的，惯例前置动作。

　　他并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反正我不在意，我告诉自己，我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谢昕涛呢？

　　谢昕涛看着我，没有移开视线。

　　我知道，仰着头看着他眼睛的瞳孔里，大概有着很多的倔强，和被人拆穿而产生的恨意。

　　“没想到你还是好学生。”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的重心，打破了沉默的对峙，“看得出你们班主任对你的未来充满信心。”

　　那简直是一定的。因为我的演技很好，面具这种存在，我比谁都得心应手。我的成绩在班里所处的位置，绝对不会让老师摇头，也绝对不会让人有觉得我不堪的可能。这是最基本的。

　　其实得到知识是多么多么简单的事情，有投入，就一定会有产出。

　　可惜的是，爱、感情，从来都没有这么简单这么容易这么直接。

　　我瞪视着谢昕涛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淹没掉瞳孔的**，真的只是因为我的眼睛太干了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其他。

　　绝对。

　　“啊啊啊啊我好郁闷啊，完全没有食欲。”我非常投入感情的哀嚎。

　　“这么说你刚才吃下去的两块鸡翅只是我的幻觉？”谢昕涛坐在对面，一口一口抿着明明就难喝得要死的咖啡，好像是我的脸上有开出花一样，用非常让我滋生别扭感的，偏向有点慈祥的视线看着我。

　　真讨厌，比我还会讽刺人的人，最讨厌了。

　　我抓起鸡翅毫无形象的大嚼起来：“谢昕涛，你真的没有女朋友？“

　　“你要帮我做媒？”他的潜台词极度明显——我不要搅他的局就足够了。

　　潜台词什么的一律屏蔽，我说：“我才不信呢，现在的人，都是保住一稳住二发展三四五六七，放长线钓大鱼的诀窍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同时放它十条线，总有一两条是能钓上来的。”

　　他的笑意明摆着就是嘲讽：“比如你？”

　　“那当然，我告诉你，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新的恋情忘记旧的恋情。我可没打算为了谁从一而终，身材一流帅气浪漫正太到爆炸的男生多的是，但正直专一而且居然还单身的男生，除了偶像剧之外，是不存在于现实里的。”迎着谢昕涛明显不予赞同的表情，我摇头晃脑。“我理解你，真的，过了20岁的人就是大叔大婶了，像你这种大叔，才理解不了我们年轻人的想法。”

　　“说实话，我倒是真的不太明白。”

　　“所以说呢，既然不了解，能不能别批评别只顾着说三道四的？我们这代人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认同它。因为是自己不懂的东西就非要去批评，就是大叔的坏习惯。你改改吧，也许还能抓住青春的尾巴。”

　　“程天爱，你是不是双子座的？”

　　他的语气里一旦没有了那种让我觉得刺心的伪道学的意味存在，就有些靠近磁性啊温暖啊柔和啊这类形容词表达的感觉了。

　　“你又知道了，怎么不去算命啊你。怎么？想在我生日的时候在你的关键部位绑上一个蝴蝶结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我？这位先生，我还没成年哦，犯法的。”

　　“上升星座或者月亮星座呢？是不是都是双子座的？”

　　“哇靠你一个医生，虽然是实习的，但是居然还研究星座啊。”这下对了我的胃口了。“你哪天生日？”

　　“2月6日。”

　　“水瓶座？哇哇哇哇糟糕了你你完蛋了，水瓶座是最容易错失真爱的星座诶，据说是万一不幸就会彻底不幸到宇宙最底层的家伙！而且星座书上说哦，水瓶座的男性内心世界是错综复杂到要命的，无论如何都很难理解，很容易会冷漠残酷，完全不近人情。”

　　“哦。”他完全置身事外，像是他才不是水瓶座的。

　　“而且！最令人发指的是！水瓶座的男生不擅长只爱一个人！所以你是一个花心鬼。”

　　完全不在意我对水瓶座的攻击，他依然做优雅状地喝着咖啡：“你的上升星座真的不是双子座？我总觉得你很有双面性，非常像双子座，虽然你一直隐藏着自己真实的部分。”

　　“切，我也很坦率啊。我对你已经坦率到超过‘坦率’的基本定义了知道么。”我扬扬手里的鸡翅，递到他嘴边，满意地看着他非常勉强地咬上了一小口，“说真的你才不了解我呢，干吗忽然跟我装熟，你会吓到我哦。”

　　“我知道你把自己的感情和真实的向往都藏起来，然后逼着自己用闪闪发光的甚至有侵略性的一面示人。”这家伙，居然还颇为俏皮状的对我眨了眨眼，“其实，程天爱，你觉得很辛苦吧？有时候一个人呆着，觉得孤单得害怕吧？”

　　他怎么知道的？

　　仿佛读出了我心里的疑惑，他放下咖啡杯，用非常学术研究的态度看着我：“我最近辅修心理学。”

　　“我才不是你家小白鼠！”我愤怒了，“你打算扮耶稣到什么时候？”

　　“你需要的话，anytime。”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里，充满安慰感和承诺感。熟悉的感觉淹没了我——他的表情，他的姿态，他的承诺，都太像第二个周玮。

　　但这个人和周玮，又好像有一些些我说不出来的不同。能确认的感觉只有，他让我的心里感觉到轻微的期待感，和隐约的不安。

　　也可能他的灵魂里，确实住着个麦兜。

　　“谢昕涛，为什么你要一直安慰我？你又不欠我。”

　　“也对，那换你来安慰我。”

　　“滚。”

　　他笑了，摇晃两下杯子，让沉淀了的咖啡再度混合均匀：“大概是因为你老是在我面前晃，让我不得不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缺乏安全感到我都担心的程度吧。又或者是因为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你听过这句话吧？”

　　滚，我才不要别人的同情咧，否则我早就去哭诉家庭不幸福，宣扬自己多辛苦多委屈来博得所谓的关注和温柔了，又何必下意识地一直用自己想起来也会偶尔心虚的谎言来作为武装。

　　对我来说，李卓也好，周玮也好，父母也好，林一哲也好，统统都不过是路人甲，更别说谢昕涛了。大义凛然也好，扮演贴心小棉袄也好，谁也别想用什么方法改变我。

　　不过，你要表现大义凛然心怀天下地满足于自己在拯救失足少女的幻想，我就陪你玩吧，反正需要打发的时间和空洞有那么多。

　　“那我给你个临时的名分，暂时做我男朋友之一好了。”笑着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觉得非常痛快，“别说我不给你优待哦，你的排名在周玮前面哪。就是你需要我的身体，提前预约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再奉送一个不是不带着勾引的媚眼。

　　黄昏的阳光落在空气里，涂抹出柔软的暖，带着流转的悸动。

　　“男朋友什么的就不必了，表哥这个位置比较适合我——不过市政府秘书什么的头衔请你收回。”

　　“无所谓啦，名分不重要。总之我需要的时候，你就大方一点豁达一点让我依靠一下你也没有多大损失，所以记得要对我好哦。”我撕下鸡翅上最后一块肉，扔进嘴里，“我这个人真的很合理的，虽然我一直严重怀疑这个世界才上没有什么真正的另一半呢，但是如果你找到了女朋友要扔掉我，千万不要对我觉得内疚，me也anytime。”

　　“OK。”他伸出右手和我握手，一副合作愉快完美成交的画面。

　　于是我和他，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游戏。

　　不是契约，不是誓言，只是游戏，只是玩笑。

　　可是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的温度经过手心时，我有种奇异的，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像是希望这个人真的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成为唯一不会离弃我的存在。

　　即使，和爱无关。

　　03

　　夕阳特别柔软。临近初秋就已经落下的叶子干燥的卷曲着，在透过树影变得斑驳的阳光里铺陈开来，走过的人踩在上面，会有细细碎碎的破裂的声响。

　　有种特别的美感存在着。

　　放满了东西的包包斜背在我的右边，随着走动而晃**，风转着圈吹过脸庞，留下柔柔痒痒的感觉。

　　我抬起头，看向急诊科的入口处，谢昕涛并没有如我要求的出来迎接我。拿在手里的手机也保持着沉默，发出去的mail没有得到预期的回音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对我。

　　这两个月这样没有RP令人发指的行径我都懒得控诉了。疑似男朋友就是疑似男朋友，永远不能指望他真的无微不至，自动自觉。

　　虽然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但是心里果然还是和有些不舒服的。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走进急诊科，非常有气场地推开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门。

　　没想到的是，呈现的是比我让谢昕涛出来接我的驾而他选择了无视更让我心里不舒服的场景，完全地让我想要飙脏话的欲望急剧扩散膨胀。

　　谢昕涛和那个叫做林佳的实习医生一起，正在作专业状的似乎是在研究病历，问题是，学术研究是很严肃的事情诶，做研究的人脸靠得那么近干什么？而且他们聊得好像极其投入，连我推开门的宏大声响都没影响到他们分毫。

　　谢昕涛这个衰人他不是没神经，就是刻意在无视我。

　　无视就无视啊，我也屏蔽你。我狠狠地摔上了门，看准了一个方向，带着更加强烈的气场走过去。

　　这个地方我比谁不熟悉，一个谢昕涛无视我，还有一个周玮是死都逃不了的。

　　正式的医生比起实习医生，办公条件还是比较宽裕的，周玮就有自己个人的办公室。我沿着直接到底的走廊，走到那扇贴着“周玮 医生”铭牌门前，非常有教养地敲了门。

　　以礼貌的“进来”回应的周玮，在看到我的瞬间眼里闪过的寒光，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说真的，爱情其实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起某个女权主义的作家写过的话——男女之间的事情，到最后就是这么丑陋。古代有谚语说，人一走茶就凉，这我能理解，但现在我还没走呢，周玮这杯茶就凉透了，真他天哪的RP。

　　“你又来干什么？”他话语里的质问感满载，而且毫不掩饰。

　　当初分明是他先来靠近我的。看着他的脸，我知道，曾经我熟悉的神态和表情，他有些浅淡褐色的瞳孔，和皱起来让我觉得深邃而有魅力的眉心，那些曾经让我迷恋到甚至忘记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冰冷而干净地消失在某个黑暗的黑洞里，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我要你办的信用卡呢？”

　　“什么信用卡。”他的语气也不是没有无奈的，“程天爱，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缠我？”

　　“哎呀，承蒙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怎么都要回报你一下嘛。”

　　他的表情从锋利切换到柔和的速度原来连一秒都不要：“小爱，能不能不要再扰乱我的生活？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你。”

　　谁要你那不值钱的感激，我要的是爱。谁要委屈自己成全你。反正，时间不用来荒废，又能做什么呢。爱不用来辜负，又能留多久呢。

　　我摇摇头：“我告诉你，结束的权利在我手里。别忘了去办信用卡。”

　　他用力地拍着桌子，打算对我直接爆发的怒气，终止于门被敲响的声音。礼貌的敲门声后，推开门进来的人，居然是谢昕涛。

　　“我和你学长叙旧呢，你来干吗？”我看着谢昕涛，笑容里都是挑衅。

　　谢昕涛完全不理睬我，只是对着周玮说：“师兄，你们聊完了的话，我就送她出去了。”

　　看着他姿势纯熟地就要着落在我手腕的手态势迅猛地靠近，我识时务地躲开，悻悻地说：“我自己走。”

　　踹开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门，林佳已然不在。我熟门熟路般地打开桌面上的电脑，翻出windows自带的扫雷游戏。

　　“医院的电脑不能玩游戏。”谢昕涛一把夺过鼠标，关掉游戏的界面。

　　反正追究的又不是我的责任，要上升到罚款阶段扣的也不是我的钱，我缓慢地转过头，瞪着谢昕涛：“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和对周玮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他居然笑了。

　　“你的感觉没欺骗你，很明显我是在敷衍你。”我在键盘上输入交友网站的地址，登陆。

　　不能玩游戏，我上网总可以吧。”

　　人倒霉起来真是汹涌澎湃，Death Metal不在线就算了，连往日看着就烦却仍然层出不穷的金属哥特风或者浓艳视觉系，这两天居然没有一个闪出来哭着喊着让我通过验证。校内倒是有新的好友申请，不过诡异的是，居然会是李跃。

　　这小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他还真以为我跟李卓情深意长高山流水咩？

　　我真不想和他多做接触，但是只是校内的话应该也没有什么，不要显得太刻意比较好吧。我这么想着，点击通过了他的申请。

　　“也不允许连接外部网络。”他不但关掉了网页，还关了机。

　　“喂，你知道不知道闷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死法？”我瘪着嘴，用完全满分的可怜兮兮感看着他，就差没在眼睛里挤出几颗晶莹的小泪滴。“你有想过我小小的心灵吗？我会受伤啊~”

　　他无所谓就算了，居然还故作幽默地耸着肩膀，一副你少跟我练习演技的嚣张：“又没有人求你来。”

　　“喂！是你说anytime的！是你说随时都会应酬我的！”

　　“我说的是正经事之外的时间，你别胡搅蛮缠。”他干脆关上了电脑，一副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的德行。

　　哼，我偏不滚，要滚也是我自己主动滚，不就是封闭我的娱乐活动么，谁又拿谁没辙啊。

　　掏出PSP，我坐在办公室简陋到应该会让医院总务科汗颜的椅子上，打开视频，于是帅气与喜感并存，英俊和含蓄共进的小梁哥就占据了小小的屏幕，用超级可爱的表情搭配超级强烈的语气说着“我只能说，我服务观众错了吗？！”

　　“又干吗？”谢昕涛看我笑得非常具有爆发性，而且全然出自内心绝无表演成分，也往屏幕上瞟一眼，“《康熙来了》？不像啊，这主持人是谁啊？”

　　“《王牌大贱谍》啦，这是梁赫群小梁哥啦，谢昕涛你落伍的程度真的已经可以拿出来讨论真的是很难跨越了。”

　　他惯例地不接我的话题：“你的生活也太单薄了。”

　　哇靠我瞬间觉悟了，我以为我已经是装死界的领军人物了，原来谢昕涛才是装死领域的高端人才。

　　“你少装十三了你。”

　　“十三？”

　　“就说你退流行很久了吧。不过年纪大的人也难免啦。”我热心的向他普及起时尚资讯，“简单地说，装十三就是显得比别人有品位、比别人更酷、更有学识啦。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爱用MSN不用QQ，爱看法国文艺片不看好莱坞片更别说所谓国产大片，爱CK不爱班尼路哦~”

　　他不但完全屏蔽我的讽刺，而且看着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充满同情。“你到底有没有朋友的？学校里同学那么多，就没有真的能聊得来的？”

　　“多的是好不好。而且又关你什么事啊。”我把他的同情扔回去。

　　人多有什么意义。学校里虽然有那么多人，但是我根本就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个个都是言语乏味面目模糊，大部分都和我一样，除了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其他，反正别人怎么样根本就无所谓。即使是在这个住着好几千万人的城市里，我真正在意的人，除了小惟之外，好像也一个能数出来的都没有了。虽然我就像被冰冻结起来封住了呼吸，窒息感一直萦绕着，从不远离，但这也不是他谢昕涛能够解决的事情。

　　“你今天来医院是为了见周玮？”他持续地问着问题，面前还摊开着笔记本，怎么看都有疑似拿我当小白鼠，给他最近辅修的临床心理学补充资料的感觉。

　　“没有啊，答应你和他分手了嘛。”谎言根本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我也不觉得有对他彻底诚实的必要，反正他总不能直接去问周玮，我和他到底怎么样了不是么。

　　“放学了就该回家。”

　　“我说你能生活得有情趣一点，别那么一板一眼么？”

　　要不是我约了个网友在他们医院附近的麦当劳见面，又好死不死地今天放学居然早到很让人想挠墙，不把多余的时间打发掉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的话，谁有空放着可能是花样美男的网友不见，来见你啊。

　　我脑内忽然灵光闪现：“谢昕涛，陪我去见网友吧。”

　　“没空。”方方正正的话语硬邦邦的砸得死几个人。

　　“是见网友哦，你还是有关注新闻报导吧？网友很危险哦。”

　　“知道危险就别去。”谢昕涛这人，完全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教条主义，真的有够无趣。

　　但是屡败屡战一向是我的坚持：“治疗病人受伤的心灵不是应该的吗？医者~父母~心~哪~”

　　“那是两回事，你还要荒唐到什么地步？你看看你自己，到底像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瞬间闪过的冷意，那么像周玮，像我妈，像曾经对我厌弃的所有人。

　　而这个人，明明不久之前，才充满安慰感和承诺感的对我说，你需要的话，anytime。

　　果然，这只是一个游戏，anytime只是一句台词，只有要end了，它才是一个事实。

　　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是。

　　要怎么样去留住爱和温暖，我真的一点也不擅长。但怎么让爱、让关心我的人离开，我早就驾轻就熟。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靠近我不就好了？就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不好吗？为什么要带着笑容靠近我？为什么要试图营造融洽的气氛？如果靠近我只是为了指责我有多不堪来突显自己的清高感和优越感，那么为什么不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掉？

　　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只想你从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掉。

　　这完全是让我印证自作孽不可活的过程。

　　就把这过程送给谢昕涛算了。

　　“这位先生，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bye。”我站起来，拿起扔在桌面上的包包。

　　“程天爱，你真的要去见那些莫名其妙的网友？”

　　“谢昕涛，不好意思，之前一直忘记告诉你了，我吸毒的。以后请离我远点。”

　　“对于医生来说很容易戳穿的谎就不要说了。”

　　空气冷到冰点。我转过身，打开了那扇门。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阳光一旦消失，风就失去了依靠，变得又冷又锐利。路上的行人并不少，

　　被父母牵着手保护着走过人行道的小女孩，被恋人揽住肩膀小心护在怀里的女生，在闪耀着霓虹的街头，美得惊心动魄，是无法靠近的瑰丽。

　　04

　　寂寞来袭，当然要兴师动众。

　　只是推开那扇门，看到烟气酒味缭绕的包间里十几二十个人中间竟然有韩家怡存在的时候，我才开始检讨自己的心情因为太过于恶劣，以至于在打电话给李卓的时候，居然完全忘记了询问韩家怡在不在。

　　这也难怪，她是哪根葱啊，我会时时刻刻记得她才真叫撞邪了。

　　我说过我连她的名字都讨厌，家怡个鬼啊怡，摆明了是和我的名字对着干，讽刺我只能天生天养天爱。而且最令人发指的，老天爷他根本就不爱我呀。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见得真的去跟小惟打我的小报告，反正她和我半斤八两，谁也没输给谁。

　　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李跃居然也会在。我和李卓一起混了两年多，还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景下见过李跃。无论如何，李卓真的是很保护这个弟弟的，不太喜欢他接触这些声色犬马迷乱糜烂。

　　所以我最近的RP值真是创了历史新低，老子我真的非常想要以头抢地。这个世界也太凶猛了，我真的应付不能。

　　环视整个房间，再看着几乎整个人黏在李卓身上的韩家怡，我干脆自暴自弃地坐到了沙发最边缘的李跃旁边。

　　李跃非常殷切，甚至有些狗腿的递过来一支啤酒：“嫂子。”

　　烦死了烦死了嚎什么啊谁耐烦做你家什么嫂子啊你哪位啊！我接过酒，恶狠狠地说：“再叫我一声嫂子我就直接砍你。那个坐在你哥旁边，摆着臭脸，脸上直接写着尖酸刻薄几个字的那个才是你家嫂子。”

　　“可是我哥好像真的满喜欢你的。”说这么不靠谱的话，他笑容里还居然满是诚恳，真搞笑。

　　所以我也毫不掩饰地大笑了：“我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和李卓不是你以为的纯情？其实你根本就知道不是么？”

　　“我知道，你喜欢林一哲嘛。”

　　李跃靠在沙发上，手臂放在我身后沙发靠背上，远远看着应该挺像暧昧的环抱姿势。

　　“我没有必要为你的‘以为’负责。”我看到李卓微微皱了眉，给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你放心，我会保密的，不管是对林一哲，还是对我哥。”

　　“为什么？”我倒诧异了，他明明一直让我觉得咄咄逼人，非常有算计感。

　　“我是我，我哥是我哥，林一哲是林一哲。如果你真的喜欢林一哲，我说不定还能帮你追他。”他笑得很有内容，高深莫测，云山雾罩。

　　“有必要一定通知你。”我回赠的笑容里也没有坦率。

　　“程天爱，过来一起。”李卓似乎是怕他品质优良适合在阳光下呼吸的弟弟被我染黑了，走过来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

　　这可是李卓自己动手的，与我无关。我看着韩家怡越来越臭的脸，心里非常理所当然地有了一种虐人而产生的快感。一仰头，把手里那支啤酒喝完，我问：“玩什么？”

　　韩家怡的语气里都是咄咄逼人：“真心话大冒险，敢不敢？”

　　她居然问我敢不敢，真搞笑，姐姐我身为一个资深玩咖，都是些玩剩下的东西，有什么不敢的。懒得和她浪费口舌，我从她手里拿着的那叠牌里抽了一张，对着李跃扬起了手：“给我酒。”

　　“胆子不小嘛，指使要指定牌面的人？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李跃拿起一支啤酒走过来，递给我，然后环视周围一圈，笑得很有内涵：“红桃A。”

　　他居然看到了我的牌，故意来指定我，难怪他笑得那么得意。难不成他和韩家怡一样把我看成青涩少女么，那也太搞笑了。我不以为意地把手里的红桃A扔到桌面上。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问。

　　“真心话。”今天我的心情糟糕到爆，不打算做一些会让自己心情更恶劣的惩罚游戏。而所谓的“真心话”，对我而言，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黑桃5提问。”李跃指定了对我提问的人，坐回了沙发的最边缘。

　　一个人举起了手里的牌，确实是黑桃5。

　　是韩家怡。

　　我倏地回头看向李跃，果然，他微微眯着眼睛，笑得奸诈。

　　不过我也不打算抗议作弊什么的，反正只是游戏。只要不用真心，就不会紧张激动，就可以什么都当做游戏。我看着韩家怡：“开始吧。”

　　她的表情严肃得很精彩：“你爱李卓么？”

　　就这样程度的问题？我还以为她煞有介事了半天是在打算如何刁难我呢。

　　这个问题我简直太有余裕了，完全能给她百分百的真心话答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我锁定着她的眼睛，带着淡然的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我不爱他。”

　　“靠！程天爱你要不要这么坦白啊。”李卓带着玩笑感的抗议，和周围的人的笑声、嘘声、起哄的声音一起交织，视线的余光里，我看到李跃举起了手里的酒，做了一个空中碰杯的动作。

　　我看着桌面上已经扔出来的牌，开始认真思考，按照游戏规则，我该指定除了这些牌面之外的哪张牌。只是韩家怡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不合格的玩家，她根本就不想遵守游戏规则，走近我俯下身，脸庞一点一点靠近我的脸。浓厚的香水气息和她脸上的脂粉气味封住了我的呼吸，我非常明显地后仰再后仰，直到整个背都贴在了沙发靠背上退无可退，终于忍不住用力伸手推开了她：“我对女生没兴趣，给我滚远点。”

　　她同样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你不爱他，可是我爱他。”

　　我清晰地感觉到，李卓那看似平静的表面在听到韩家怡的这句话的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种交织起来的情绪，是厌倦、厌烦、厌弃的综合体。

　　看着韩家怡认真过度的脸，我忍不住笑了：“你爱你的，没人拦着你。”

　　靠，这个世界，怎么总是在我想要放松的时候变得狗血起来，真惊悚。

　　只是韩家怡不知道，所以自以为爱感动天。

　　冷眼旁观，韩家怡也不是不可怜的。

　　李卓是那种从本质从每一个细胞来说都是随心所欲极度自由超级害怕束缚的人，他要的是简单轻松不需要负责也没有负担的关系，爱情对他而言算个屁，不需要使用真心才符合他想要的意味，所以韩家怡再爱他又怎么样？李卓长得不差，出手又大方，爱上他或者号称爱上他的女生的下场，这两年来我看得太多了。比韩家怡投入比韩家怡惨烈的我也见过N个，李卓真要会被感动，也无论如何轮不到韩家怡。

　　不知道这一点，或者是妄图去改变他，用所谓的“爱”来捆绑他，被疏远被抛弃的下场只能是韩家怡自找。

　　所谓的“爱”这种东西，谁也别想有什么公平。从来都是有人撑死，有人饿死，又不是分账，没有什么平均可言。

　　我随意指定了一张牌，让游戏继续，韩家怡的爱情和悲喜，我没有任何兴趣。李卓伤害不了我，韩家怡也伤害不了我，我不爱他们，我不在意他们如何对我。

　　感情最讽刺了，最能令你快乐的人，往往也是最让你悲痛的人。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谢昕涛，也许比李卓更能造成我的痛苦。会演变成这样，就错在我不该对他有期待。我不该对任何人抱着期待，因为连父母，都不值得去期待。

　　我看着继续纠缠着李卓的韩家怡，觉得她简直太具有喜感了。

　　这年头居然还真有人玩纯爱呢，没有受过伤的清纯小萝莉的世界，真是充满了无限惊喜啊。

　　姐姐我当年也是资深小萝莉啊。只是从周玮结婚的那一刻起，我终于从萝莉界毕业，升级到爱情领域的专业看客了。

　　要知道，看戏可比演戏逍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