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何事秋风悲画扇
夏栀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路在她的脚下是那么地漫长,她不想打车,也不想坐公交,就是想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走得两脚生疼,两眼昏花,那种满心疼痛的疲累感或许可以让所有的委屈暂时抽离她的身体。
累得真的走不动了,便在绿化带的围栏阶上坐了下来,那种被满世界所抛弃并所唾弃的感觉,令她还是无所适从,虽然,这种感觉时常会出现,但从来没像这一次来得这么猛烈这么凶狠,就在那么一瞬间,夏栀感觉自己被蚕食而尽。
泪水朦胧间,她的目光投在草丛里的几朵紫色的酢浆草上,小小的花朵,那么玲珑可爱,它们在随风轻拽着,没人关注过它们的存在,也没有人问过它们过得好不好,白天来了打开小小的花瓣,到了傍晚便合拢起来,它们是那么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周遇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不想埋在幽深幽深的黑暗里。
夏栀并不知道,她走了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她走时,何亚娴想再次跑过来打她的时候,被萧静甩了一个耳光,何木不干了,冲着要跟萧静干架,被何亚娴拉住了,然后何亚娴拉着他哭哭啼啼地走了。
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萧静也想不到,当他们全部走掉,留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时候,他还不大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不明白夏栀为什么会帮助这个男生,这个男生还刚好是何亚娴的弟弟,而且还莫名其妙冲出酒吧哭了,而且这一哭竟然还闹出这么多的事来,何亚娴把她给打了,我又把何亚娴给打了?
这几天真是过得跟做梦一样,连萧静都觉得恍惚,他都不大明白自己生活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疼,自己还真的甩了何亚娴一个耳光?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想着这件事情,夏栀今天的行为固然有点奇怪,但是何亚娴的歇斯底的表现也有点不可思议,她真以为我跟夏栀有那么一腿?何亚娴真有这么爱我?其实,我们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很深的感情,如果说感情,与交往还有见面次数,自己与夏栀之间要比与何亚娴来得要深一点,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她不够爱我,她不该有那么过激的反应,而且之前她对米娜也是这样,就如米娜说的,她是太爱我了?
好吧,像我这样的男人难免被女人所宠爱吧,这点,我认了。
只是,想起跟夏栀这辈子可能永远不再相见了,他又觉得心里有点疼,夏栀啊夏栀,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也不能跟你相爱,趁你还没有深陷,你还是忘了我吧,相信你会很快走出来的,把这几天就当作梦吧,梦醒,一切都是残酷的事实,该走的路,还是要继续……
夜渐渐深了,夜晚的风开始有点凉了,夏栀抱着自己看着周边逐渐变少的车辆,心里像是被掏空了般的寂寥。
有几个醉汉往这边走来,脑补了一下一些少女遭遇不测的情景,她赶紧加快速度往家里跑,幸好,那几个醉汉没有追过来。
她回到家,却看到丁皓哲坐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脑袋歪在一边,睡着了。
夏栀推醒了丁皓哲,“你怎么在这里?”
丁皓哲揉着眼睛,“你终于回来了,我本来想跟你商量个事情的,你不在家,手机又打不通,我就只能等了,你一个人住的,万一有个不测出什么事了,也没人知道。”
今天跟萧静在一起,她是压根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之后情绪低落,更是不想看手机,夏栀边拿钥匙开门边无力地沙着声音说,“我今天真的很累,有事情,改天谈吧。”
丁皓哲看着她,眼睛有些红肿,一脸的疲惫不堪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那好吧,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夏栀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你又不是萧静,怎能为我分忧。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条毯子发呆了会,然后拿起手机,用微信添加了萧静的手机号,萧静很快就通过了,她在朋友圈,发了句话,只有四个字:爱,无力。此情,殇。
停留了几分钟,然后又把他给删除了,不管他会作何念想,不管有没有看到,在这之前的一切,都留在昨天。
而这条内容萧静其实也看到了,他久久地看了这几个字,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奶奶活着多好。
他推开窗,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又看看楼下的绿化丛,一些白色的花兀自开放着,散发着幽香,他想,这便是栀子花吧,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高悬着银盘般的月亮,长叹一口气,逝者如斯罢。
何亚娴与何木回到家,两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在路上,何亚娴就给何木打预防针了,关于萧静被别的女人勾引,自己还被他打的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何木真不明白,这样的男人姐姐要他作甚,明显并不爱,她却这么委屈求全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式,这并不像他认识,骄傲又优越感特强的何亚娴啊,难道女人遇到帅点的富二代都这个德性?好吧,总算明白那些女明星其实并不缺钱,却死命地往豪门挤了的原因了。
何太太脸上贴着一张面膜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最近很红的宫斗剧,女主永远属于那种被太后皇后嫔妃把捏着各种陷害却怎么都害不死,被皇帝高干等各种男子深爱,最终稳坐宝座,俯视众生母仪天下。
何太太也就是夏栀的亲生母亲,他们一家人原来都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何亚娴的父亲,也就是何太太的现任丈夫何望德在那里有一家规模还算可观的跨国公司,原来重心都在那里,而现在他打算开拓国内市场,因为国人的消费能力已越来越强,而且年纪大了也有了落叶归根的心,便把重心转移到国内来,所以最近一家人都回国了。
所以何木一回国,就像只笼子刚里放出来的鸟,天天在外面吃吃喝喝,这不,吃出事了,被人认错了还被打了。
其实今天夏栀的出现令他很意外,他总感觉对这女孩子有一种异样熟悉的感觉,似乎哪里见过,但是却想不起来。而何亚娴对她反应是那么激烈,而且跟她在一起的男人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姐夫,这真的是太凑巧了。想不到那个如此行侠仗义的女子竟然勾搭姐姐的男友,太令人遗憾了,真是人心叵测,对那女孩的好感瞬间全无,何亚娴虽然不是他的亲姐姐,但缘份使他们成了姐弟俩,他还是很珍惜这份亲情,谁叫他跟自己的亲姐姐无缘呢。
何木是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姐姐,而且母亲也很怀念她,但是,那时候他还挺小的,所以对姐姐的记忆不大深,只记得姐姐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朝他吼,别吵了!别吵了!曾问过几次母亲,姐姐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但是母亲只是叹气道,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去打扰。有时候也觉得母亲挺狠心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怎么能置之不理呢,不曾想到姐姐对母亲却有着很深的芥蒂。
何太太朝他们扫了一眼,微皱了下眉头,虽然那表情基本被面膜所覆盖,“怎么玩得这么迟,亚娴,你都是快结婚的人了,以后晚上还是少出去玩吧,不对,儿子,你的脸怎么了,啊亚娴啊,你的脸又怎么了?”
何母这会发现不对劲赶紧站起身去摸儿子的脸,此时便无心看电视了,总算是儿女地位占了第一,电视剧退居其后了。
何木道,“我们刚才在开车回来的路上,被后面的车子给顶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
何母心疼地端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脸都破掉了还没什么大碍,儿子啊国内不比国外,车多,路窄,开车一定要慢,安全第一啊,要不要妈妈陪你去医院查一下?”
“不用啦,就一点擦伤,我自己弄点碘伏涂涂就好了,今天太热身上都是汗,妈我先上楼去洗个澡。”
“我也上楼去。”何亚娴说。
“亚娴,你的脸好像也不对啊。”
“没没,我就是有点肿,我上楼了。”何亚娴逃似的往楼上跑,她是自觉无趣,亲生跟不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不过也没那么介意,毕竟何木被那几个男的揍的有点破相了,自己只是被萧静打得有点红肿而已,刚用头发挡着,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自己虽不是亲生的,享受不了那种发自肺腑的母爱,不过继母对自己还算好,而且这么多年相处下去,她也接受了并习惯了这俩无血缘关系的母子成为自己的家人,虽然,当时她有多心存怨念与心存芥蒂,总觉得这两人是贪父亲的钱,但是父亲根本无瑕顾及自己的起居饮食,他们的到来,倒真的使自己的孤独感冲淡了许多,有个妈总比没妈好,有个兄弟姐妹总比独自无人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好,至少令她感觉自己其实也有个家。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镜子面前,撩开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略显红肿的左颊。
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被非父亲的男人所打,被父亲打也是小时候,长大后也没打过,而想不到,这一次竟然给了你萧静,萧静啊萧静,你竟然打我,打我何亚娴,还背着我跟那个心机婊约会,你如此待我,我一定要你付出更惨的代价,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还有那个夏栀,凭你那样,还想跟我抢男人,也不照照镜子,虽然看起来长得清秀,其实不过是民工子女!凭你那一二两的心机,你以为能拼得过我?呵呵,你拿什么跟我拼,就算我拼不过你,萧家肯让你进门吗?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如刀刃,冷如冰霜,嘴角露出一丝冷 笑,只要我何亚娴想找的,你们想躲都躲不了,只要我何亚娴想要的,你们谁都没资格跟我抢,呵。
夏栀与丁皓哲两个人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丁皓哲口齿不清地说,“那女人骗了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骗我爸的钱?太可恨了,简直就是专业骗子,当初我怎么瞎了眼跟她处上的,你说我是不是脑子里装驴屎了?唉夏栀,你说我要不要报警?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她骗了我的感情,是不是觉得我无钱可骗,才跟我分手的?然后又打我爸的主意?不不,我是说打我爸钱的主意?这让我跟我爸怎么交待啊?”
夏栀也喝得有点多了,有点大舌头了,“可能她是真的遇到难处了,向你借,没脸,把你甩了哪敢还向你借钱,于是向你爸借了,过段时间说不定会还你爸的,你啊,多往好处想想呗,如果拉不下脸报警,只能只认栽了么。”
“去,敢情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这钱,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想替爸给还上,我可不想我爸受刺激,他那心脏,受不了这个。”
夏栀把手一挥,“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等我发财了,我就用钱摆平一切,哼哼!我可比你惨多了,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却是我那二十年没见过的亲生母亲的继女的未婚夫,真特么狗血吧,电视剧都拍不出这么狗血的情节!”
“切,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真实的人生远比电视剧要狗血,前几天我还看到一个新闻,媳妇怀上的竟然是公公的孩子,还有个老妈跟相亲男好上了,还怀孕了,不就是未婚夫吗?只要没拿红本本,表示你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你喜欢的人不会是那个送你拐杖的人吧,好象是个富二代,不过,人家会看得上你么?”
丁皓哲拿不屑的目光睨视着夏栀,夏栀把几颗花生扔他脸上,“我不就是穷吗?但穷是暂时的,命运不会亏待勤劳的人,我相信!只要我够努力,我会成为牛逼哄哄的创一代与富一代!”
丁皓哲哈哈大笑,“等你成为富一代,媳妇都熬成婆了,你至少得四十以上了,人老珠黄了,人家富二代还会看上你吗,都喜欢那些早熟胸发育特好的小姑娘,你看看你,年纪倒不小,还熟不起来。”
夏栀不高兴了,“不说点人话会死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来点人话,呸,我本来说的就是人话啊,我觉得吧,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才是最重要的,作为合作伙伴,我双手再加双脚无条件地支持你!这话你总爱听吧?”
夏栀的脸上还是愁云密布了,“关键是,我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而且,我也不想跟那女人抢男人,抢来的东西都不会长久,也不会幸福的,我觉得我完全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作茧自缚,反正一个字:傻!”
“都这么自知之明了,那还讲什么,我最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跟外星生物似的莫明其妙,又喜欢又各种担心,让你干脆死心又不甘心,行了行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如果到三十岁,你还没人要,我就勉为其难,把你娶了。”
夏栀白了他一眼,没讲话, 心想,你跟萧静,怎么比,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一切,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但是,却还有开始已经结束,还有比这更可悲的爱情吗?
她一口一口喝着闷酒,是的,她此刻的心境,又有谁能懂呢?她看着酒吧里的男男女女,似乎每一个男人都像萧静,她是那么期待他在这里,然后期待着他能过来,对她来一句:妞,你醉了,我送你回家。但是,却没人回过头来,也没人向她投注深沉与略带关切的目光。
她就这样爱上了这个男人,没有一点防备,她知道,这爱于她来说是深渊,是猛兽,是看不清的前方,是斩不断的千丝与乱麻,她只能隐忍再隐忍,忍到最低,让这猛兽窒息而死,那么,她自能得到解脱。
或者,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时,夏栀脑中跳出一个两手插腰双眉倒竖的自己对另一个柔软的自己在喝斥道:夏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人家都决定结婚了,你就别掺乎了,否则,你就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