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一丝冷风将室内浑浊的空气迅速吹散,回过身把手里的斗篷搭到轮椅上那个雕塑般美丽而安静的男人肩上,扯了张椅子坐下,在他身旁看着他。
他看上去似乎睡着了,从进来到现在,始终闭着眼睛,即便自己一路进来脚步声在这地方响得有点突兀。一阵风把他的发丝吹到唇边,没有一丝涟漪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些痕迹,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伸出手将发丝拨下,一双眸子随之睁开,直直望着前方,似乎对身边人的注视视而不见。
“醒了?”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交叉十指靠着椅背,不动声色捕捉着这来自凯姆?特的绝色男子眼里每一丝细微的痕迹。
绝色,倒真是一点不夸张。二十多年来阅人无数,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能美到让人只能用绝色来形容。凯姆?特大神官俄塞利斯,不单单具有神的力量,连容貌也完美得似乎只有神才配得上拥有。也难怪,不比雅塔丽娅,连神都不忍心摧毁这近乎完美的创造物。
“搬到这里住了几天,可还习惯?”久等他不语,再次开口,从未有过的耐心。
俄塞利斯循着声音侧过眸子:“雅塔丽娅在哪里,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见我。”
“她在哪里,其实这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眉心微蹙:“你是谁。”
“我?”笑:“说起来,虽然不算正式,其实四年前我们倒是见过一面,”
“四年前……”一丝茫然,只是片刻,脸色蓦地一变。而这同时手被出其不意一把抓住按在了对方的脸上,一层凹凸不平的粗糙感透过指尖传递而来的瞬间,嘴唇颤了颤:“曼迩拉提……”
“很荣幸,还能被你记得。”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曼迩拉提微笑着看着这美丽的大神官一张脸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说起来,这张脸,还是拜你所赐呢。”
俄塞利斯垂下眼帘。手指在扶手上下意识扣了扣紧,轻轻吸了口气:“那场火……”
“那场火?别介意,”抬手抚了抚自己那半张伤痕累累的脸,目光流转:“俄塞利斯,其实你留给我的这份纪念,我个人还是相当喜欢的,它让我看到了一些自己潜在着的某种东西。”眼睛微微眯起,搔了搔下巴:“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唯一的姐姐献给你的弟弟,是不是这样,我的神官大人。”
一阵沉默。
片刻,俄塞利斯淡淡道:“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姐姐的未来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处境。我想你对奥拉西斯的个性并非一无所知。”
“你怎么会认为我这是在害她呢……”微微的惊诧,曼迩拉提伸手拈住俄塞利斯的下颚,将他扳向自己的脸:“天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这种天所赐予的力量有多迷恋。而作为我最爱的姐姐,也只有拥有这样力量的国家,才配得上以她来嫁接。你说对么。”
扭头,用力挣开他的手:“那么你在这个地方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收回手,站起身掸了掸衣裳:“你多聪明呢俄塞利斯,我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还需要问我吗?”
“……你该明白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后果?”笑:“我从来都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也明白那会给我带来些什么。”
“为什么……”蹙眉:“曼迩拉提,一个只乐于征服和奴役的国家,你期望它能怎样可靠地履行它对你的承诺。”
“承诺?”眉梢轻挑,他低头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越来越有意思了,俄塞利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么做,必然是因为亚述给了我某种让我无法抗拒的承诺?”
嘴角牵了牵:“你同亚述,就像互扼着对方咽喉的两只手,彼此间相互牵制着,只要一方的力量失重,另一方必然会对应出相对的动荡,却也因此彼此间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而若不是因为面对更大的利益,”蓦然抬头,一字一句:“曼迩拉提,你怎肯轻易冒险,用背叛打破这种长期的平衡。”
曼迩拉提不语。
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枝叶。片刻,开口:“俄塞利斯,你说未来这东西,作为你,究竟可以看透多少。”
有些突兀的一句话,俄塞利斯微微一怔。
他又道:“而能看到的那些,对于你,对于整个凯姆?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俄塞利斯依旧沉默。
曼迩拉提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神一般的俄塞利斯,”抿唇,微笑:“却是个一辈子被束缚在轮椅上的废物。”看着一丝涟漪在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闪现,他继续道:“看得到别人所看不到的,别人能看到的,你却一样都看不到,你快乐吗俄塞利斯,在为那个国家这么做的时候。”
“我在做我认为自己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打断他的话音,重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说着,拍拍他的肩:“你和雅塔丽娅真是一样的可怜,一个为了自己的国家生不如死,一个为了自己的男人失去了自己最能够吸引男人的东西……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们这么做的意义,而我却不同,我只为自己而活,就像这国家那个名叫辛伽的男人。”
“你以为自己对辛伽这个人了解有多少。”
“或许一无所知。”
“那么你在玩火。”
“我已经尝过被火焚烧的感觉。”
“这么说你已经无所谓。”
“如果因此而能得到我想要的。”
“两河流域的掌控权?”
曼迩拉提不语。
俄塞利斯的唇角牵了牵:“别太天真的,曼迩拉提。”
“我只是想要个属于我自己的未来,有个人让我看到了这一点,而这是你或者奥拉西斯都无法给予的。因为你的‘不太天真’,”直起身,朝这俊美的男子那双无神而木然的眼睛里深深看了一眼,曼迩拉提转身朝大门外走去:“凯姆?特早晚都会是他的,坐在这里,用你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好好看着,俄塞利斯。”
沉默。
听着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逐渐消失,一张脸始终是安静的,即使曾有那么瞬间一些波澜在这上头悄然流过。转动轮椅,俄塞利斯让自己的脸循着风吹来的方向对着窗,感觉着那一点点逐渐西沉的阳光和着外头干净的空气扑打着自己的脸庞。
片刻,轻声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SALANG.”
一道身影从殿内巨大的石柱背后无声闪现了出来,远远站着,目光朝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将视线锁定在俄塞利斯的背影上。
“过来,你也看到了,除了你和我,这里没有别人。”
身影依言走了过去,从阴影处走到窗边被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在之前曼迩拉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我听到房间里有些声音,一路跟着找了过来,可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俄塞利斯嘴角牵了牵:“很不可思议是么。”
“确实。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睫毛微颤,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合了起来,似乎有点累,亦或是这问题让他觉得有些不耐:“SALANG,你怎么了。”
“SALANG,是的,我一直听到你在叫这个名字。可我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因为我并不叫SALANG.”
眉梢轻轻一挑:“不叫SALANG,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苏苏。”
平静的脸庞一丝微微的诧异:“这是你的本名?”
顿了顿:“……不是,这是一些收留了我的人给我起的,我的本名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这样……”若有所思。目光直直对着苏苏的方向,可是分明又不知道那双漂亮的眸子究竟透过苏苏在看着哪里。
苏苏觉得他有些高傲,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即使他在说着那些莫名的话,叫着那个并不属于她的名字的时候,看上去似乎对她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熟悉。可是他长得是那样的美丽,美得让人在他面前会不由自主感到卑微。
“多久了。”片刻的沉默,他又问。见苏苏迟疑,补充了一句:“我是说,被人收留直到现在,有多久了。”
苏苏怔了怔。
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突然发现,时间这个东西,对她来说竟是模糊的。而她最清晰的记忆,似乎只是从那个观看凌迟的下午开始……那么之前呢。多久……究竟有多久……
“不知道……”许久,她听见自己回答,而俄塞利斯的眉头微微一蹙。
“见过雅塔丽娅了没有。”
“见过。”
“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苏苏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这个对我怎样,指的是什么……”
“忘了它。”打断苏苏的话,俄塞利斯垂下头,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剥啄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说不清的怪异:“我在这里找到了你,”他说,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这是种运气,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你变成了苏苏……”
“她在明知道是你的情形下,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而我看不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苏苏……苏苏……”
一次又一次若有所思的念叨,他似乎浑然忘却了苏苏的存在。不知被什么问题困扰着,而这问题苏苏感觉和自己有关。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在这之前,她根本就没见过他,甚至是在交谈了这段时间之后,自己仍是对他的名字,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来自凯姆?特,他一个人住在这个位于后宫深处的地方,他的宫殿外把守很严。其余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显然,他同辛伽还有那个怪异的赫梯王曼迩拉提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缓解的矛盾,这矛盾就如亚述同凯姆?特之间的关系一般。当然这也仅仅是从他们刚才那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谈里感觉出来的。
苏苏站起身。
试图离开,因为这个美丽却古怪的男人开始让她感觉有种无法说明的不安。而这感觉让她无法继续再这样坐下去。
“能不能把你的手给我,苏苏。”刚转身,却被他突兀叫住,苏苏不得不回过头。
随即见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苏苏迟疑了一下。
他把手招了招:“来。”
声音很温和,这让他淡淡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方向的眸子,看上去也不再同刚才那般的高傲和冷漠。而这种样子的他是无法让人抗拒的,即使是挣扎在苏苏心里的那种不安。
她把手伸了过去。碰触到他指尖的瞬间,他随即将它一把用力抓住。
苏苏一惊。条件反射地试图抽离,却在这同时,整个大脑里突然沉淀般地一阵晕眩。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跌坐到了地上,而那只手依旧被俄塞利斯牢牢握在掌心。这个外表看上去纤细而病弱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手里似乎有着种执掌乾坤的力气,那是种不类似于后天经过锻炼而出的那种体能的力量。
像是黑洞里一块磁石,无形中,拖着人朝它深得望不见底的中心里坠。体能的力量人可能抗拒,而对这样一种力量,即使本身再强,人却根本无法反抗。
苏苏觉得一阵麻痹的森冷从头顶直灌了下来,在坐在地上,从下往上看着那张俊美容颜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梦里时那种无所适从,听之任之的感觉……而此刻那一切感觉突然间便真实了起来:“你……”
想要开口,眼前却猛然一片漆黑。
“开放端口1.”
“0121测试。”
“血压正常。”
“心率正常。”
“开放端口2.”
“进入假死状态。”
“检查速控系统,开放2、3、4……”
模糊而凌乱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在周围一片黑暗中悄然渗进了苏苏的耳膜。可是感觉不到那个男人的任何一点声息,甚至包括他的存在感。
头顶突然一亮,晕黄色的光芒,不强,却因着骤然间明和暗的交替而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依稀又一些声音,冷冷的,在那片明亮的光线里传了出来:“SALANG?颜。”
“性别,女。”
“被控罪名,谋杀组织内部成员、窃取组织重要情报、背叛组织……”
“最终判决,一级实验档案处所有,内部处理。”
透过光,苏苏看到很多人,坐在一些透明屏障的背后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的方向,那是副奇特的画面。他们奇特的服装,周遭隐约而奇特的环境,还有……辛伽……
远远隔着那些人站在一堵墙的前面,他抱着肩,用着和那些人同样安静而冷漠的目光朝她方向注视着,暗红色的眸子里微光闪烁。
他身上穿着和那些人一种类型的奇怪衣裳,黑色,皮肤似的贴身包裹着身体,隐约可见肌理起伏的线条。这衣裳让她感到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而这感觉让她肩膀微微颤抖。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
“辛伽……”不自禁轻轻叫了一声,在意识到他目光朝自己视线凝聚过来的一瞬。
而随即呼吸一窒。
他消失了,连同那些人,还有那些淡淡平板的声音,只有头顶那几束晕黄色光线还亮着,在周遭寂静的空气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嘶嘶声响。
突然一些忽闪的画面电光般划破那线原本柔软的光线,在苏苏眼前蓦地拉开。
很乱的画面,摇曳不定,像是风里一支摇坠的火把,忽明忽暗,隐约夹杂着一些凌杂的话音:
“这就是那场战争。”
“也是一切的起源。”
“阻止他,以你能想到和用到的任何方式。”
“不需要争辩,因为存在即是可能。”
“改变历史?我们只是在作着一些修正,为二千五百八十九万亡魂。”
“这是你的时间。”
“从现在开始,到结束,而它会随着时间的缩短提醒你掌握你该具有的节奏。”
“你是那地方最出色的。”
“不要让我们失望,也不要让你自己失望,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逐渐变快,那些交替变换的画面。
随着那些话音在耳边因为凌乱而越显模糊,由最初的闪现又消失,到片刻后突然间狂风骤雨般地错综叠显……眼睛几乎承受不过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速度。
苏苏突然间感到头很疼。
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急切地透过自己的大脑试图朝着记忆某个望不见的深处一涌而入,可是太多太急,这令那原本狭小的入口不堪负荷。而那些东西依旧不管不顾地朝内强行灌入着,像是企图以自身强大的流量,来冲跨这道摇摇欲坠,狭窄而脆弱的洞门。
“啊——!!”
不由自主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因着这随之而来脑中心撕扯般的巨痛,却在这同时整个人被一股力量一撞,朝地上直跌了下去。
肩膀同地面重重撞击到的瞬间,突然而来外界的疼痛干扰了那些东西疯狂的侵入,也在这同时,撕裂了苏苏眼前一片混沌的暗。
骤然间那些混乱模糊的景象消失了,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那些旋转着的晕黄色的光环,那些奇怪而尖锐的蜂鸣声,那些嘈杂凌乱的低语。
“够了俄塞利斯够了!”随即听见一道愠怒隐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熏香味,夹杂着一些淡淡的,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腐烂般暧昧的气息。
然后听见那个被称作俄塞利斯的男子安静而悠然的声音:“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雅塔丽雅。”
“想要见我,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俄塞利斯。”目送苏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雅塔丽娅在俄塞利斯身边坐了下来。
“我已经等得太久。”
“所以算算差不多,我第一时间就回来了,知道我最近去哪里了么。”侧头看着他,她的话音似笑非笑。
纹丝不动地坐着,俄塞利斯没有任何表示。
“我去了次凯姆?特。”
他点头。
“看到了些挺有趣的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不语。
而她不以为意:“孟菲斯那场瘟疫爆发得真壮观呢俄塞利斯,没能亲眼目睹,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
“或许我该庆幸我是个瞎子。”脸上一瞬间的苍白,俄塞利斯开口。
“你似乎对我的话并不感到惊讶,这么说早有所备了?”
“我所有的愚蠢在于我对底比斯投注了太多的关注,而没意识到灾难会从孟菲斯开始。”
微微一笑:“一个接近于神的人,一旦任性起来,他所带来的毁灭性原来是这样的强大,你让我真切明白到这一点,俄塞利斯。”
“过奖。”
“为了一个人的命运而毁灭了半个国家人的命运,当你看着这一切发生在你眼前的时候,告诉我,它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我的罪孽,”沉默半晌,他道:“我知道自己无法挽回,正如这次无可抗拒地被你们带来这里。而雅塔丽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兔死狐悲,”抬头,脸朝她的方向微微一侧:“你现在所做的,同我所做过的实在没有太多区别。”
她将身子朝后靠了靠。没有理会俄塞利斯的话语,自顾着又道:“猜我在底比斯看到了谁。”
俄塞利斯依旧不语,只是将头沉了沉。
雅塔丽娅瞥了他一眼:“原来这么些日子,你一直试图阻止我见到的,不是她,而是他。”
“你想说什么。”静静地问,就像这会儿静静吹在两人脸上的风。
雅塔丽娅一动不动望着他:“琳,你的奥拉西斯、以及你的凯姆?特的破命之人,”
看着他睫毛随之微微颤了颤,她继续道:“我曾以为你是为了阻止我预测到她的到来,而显然不是,原来你在迎接着一位更为重要的人物,是不是。俄塞利斯,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地方,我确实是无法超越你,这么久以来,即使你因为身体状况而离开底比斯,我都始终无法透过你布下的结界看透我想看的一切,当然,那些金字塔的存在也功不可没。”
“金字塔……你是怎么知道的。”轻声开口,手指抚着扶手光滑的表面。
“因为正是那些金字塔救了你们的阿努比斯。”
眉梢轻挑:“你的话越来越让我迷惑了,雅塔丽娅。阿努比斯,你在底比斯见到了阿努比斯?”
说这话的时候,俄塞利斯平静的脸庞上找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雅塔丽娅注视着他,半晌,一字一句:“你很会演戏,俄塞利斯。”
他忽尔轻轻一笑:“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么雅塔丽娅,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敢去做,即使是召唤神。”
脸色一沉:“打开三界之门扭转历史,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雅塔丽娅,你看到了,并为此快乐着。那么你呢,打算和我一样么?”
“我不会让你的奥拉西斯取代我的辛伽。”
“辛伽是注定要死的,我只是阻止了他在死之前杀死我的弟弟而已。”
“他不该死于那场战争!”
低吼,而俄塞利斯淡淡一笑:“那他同样也会死于他的疾病。”
“闭嘴!!!”
沉默。
一阵阵粗重的喘息透过雅塔丽娅的面纱急促传出,她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面纱几乎碰触到俄塞利斯的鼻尖。
而他依旧一动不动,雕像般静默和安详:“神是无法操纵的,”他说:“你在引火烧身。”
她看着他。
片刻,突然一阵轻笑:“他们说你是神,俄塞利斯,有时候你真的很像。悲天悯人地对我说着这样的话,我几乎要以为你是为了我好了,我敬爱的大神官。”伸指掠过他的发丝,又在突然间一把将它们扯住,强迫他的脸对准自己的视线:“可是在使用了天狼之眼后才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你有足以同神抗衡的天狼之眼,而我只有被封印得已经快忘了自己是个神的阿舒尔,俄塞利斯,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
“苏苏是谁。”
轻轻一句话,突兀间令雅塔丽娅激动的情绪蓦地静了下来。松开手,她朝后靠了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本该在另一个世界生存着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迟疑了一瞬:“……我不知道。”
“不同时间相同的一个人处在了同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些什么,”
雅塔丽娅不语。下意识扣住自己的手指,感觉着一些肿胀的刺痒透过衣服在自己皮肤表面隐隐蠕动,像是数万条啃噬着自己身体的虫。
“我说过你在引火烧身,雅塔丽娅。”拂了拂被她扯乱的发丝,一张脸依旧是一尘不变的平静:“她和你同时站在这个地方,以你现在的体质,你将是被排斥掉的那一……”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挑眉:“那你打算怎样。”
“这与你无关。”
“辛伽爱着她是么。”话题蓦地一转。
指甲刺进掌心的肌肉,她沉默。
“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讽刺。”
“我每天都生活在对自己的讽刺里。”她笑。
俄塞利斯轻轻一声叹息:“你所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爱上了几千年后才会转世出生的你,而这样一个你,却偏偏即将在这个地方、这个属于你的世界里将你从这世界彻底抹去。”顿了顿,侧过头似乎是倾听着她呼吸里的情绪,片刻,笑了笑:“而一旦你消失,显然,你的辛伽也将不久于人世。因为苏苏,或者说转世后的你,根本没有你的能力去苟延他这本该在很久之前就已结束的生命……”
霍地起身:“闭嘴!”
俄塞利斯不以为意:“而这样一来,你这些年所牺牲一切换来的东西,都将在瞬间土崩瓦解,你和他的缘分,终将止于这个混乱的时间交汇点。所以我说过,你无法同神相抗衡,无论你做出些什么,他终究难逃一死,因为私用神的力量抗衡命运,同使用天狼之眼变更命运,其后果是完全不同的。”
身子微微发抖,她低头看着那些淡淡的话语从他线条优雅的嘴唇间逐一有序地吐出,再如钢针般准确凌厉地扎进她的心脏。
而她竟无法出言反驳,甚至是阻止。
而他继续说着,无视她的沉默和颤抖,因为他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当然,除非你可以在她彻底毁灭你之前把她毁灭,如果你做得到,不过那也仅仅只能再延续不多的一段时间而已,你清楚你现在的状况,我的王后。”
一瞬间感觉不到雅塔丽娅任何动静,包括她的呼吸。俄塞利斯将头转向她的方向:“怎么了。”
“有些东西并不能靠推测来决断。”沉默半晌后开口,声音似乎有点异样的漠然。
俄塞利斯微微一怔。
“有很多东西你并没有看到不是么俄塞利斯,被神所宠爱着的孩子。”俯下身,手搭在他肩膀上,透过面纱看着他:“比如我。”
脸色一变:“谁!”
“感觉到了吗。谁,你说我是谁?”
手用力一拨,轮椅迅速朝后退开:“阿舒尔……”
“真敏锐。”
“你在她身体里?!”
直起身拉下脸上的面纱,目光不动声色追随着他移动的身影:“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俄塞利斯五指不由自主在扶手上扣紧。
而他这一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淡淡一笑,再开口,原本干净的女声错觉一种男子般的低沉和沙哑:“你终于开始紧张了么,我的孩子,我以为你的心比那块石头还要坚硬。”
“她把你唤醒到这个地步……疯了……”
“这个女人,她早就疯了。”
手一抬,在雅塔丽娅话音刚落的当口。
窗外卷入的那阵风突然在俄塞利斯手前一个停滞,又在转瞬间轰然爆发出一声咆哮,吹得他一头长发倏地四下张开,随着他手一个挥扬,朝雅塔丽娅所站的位置笔直呼啸而去!
却在即将席卷到她身上的刹那,那道凌厉的风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飒地散开,尖啸着在空荡荡大殿内一个回荡,片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之前所聚集的一切力量,仅仅只是让她一头海藻似的发悠悠然一波轻漾。
“你以为自己还是万年前的那个你吗?”双手抱肩,她看着他,眼里一丝淡淡的嘲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俄塞利斯,这就是你侍奉你那些神的代价。”
一阵咳嗽因着他刚才那个举动而从喉咙里爆发出来,抓着胸口急促喘息着,低着头,俄塞利斯一言不发。
“而你明白的,既然阿努比斯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有些事我就必然得尽快做完,虽然本意上,我只是想要得到完全的释放而已。你能想象被封印上万年的感觉吗,也许天狼之眼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感觉,可惜它在我找到它之前就被你封印了,否则,它必然是属于我的。”
“天狼之眼不会属于任何人或神。”
“你一厢情愿而已,俄塞利斯,强者永远只顺从于强者,那时候的你是强大的,所以它折服于你,为你甘愿定下那种辱没自己的契约。那也只是因为它没来得及遇到我,唯有我才能让它真正的傲视诸神,它生来就该是属于我的。”
“你只会加速她的毁灭!”抬起头,一张脸因愤怒而苍白得近乎透明:“正如现在的雅塔丽娅!”
“你错了俄塞利斯,毁灭它的是你不是我,正如现在的凯姆?特。是谁让那个国家因为逆反命运之轮而遭到神的处罚?是你,不是我,而这一切对我而言仅仅只是个契机而已。”话音落,一口鲜血从俄塞利斯口中直喷而出,溅在地上,而她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仅有的一只眼内浑浊中带着一丝笑:“我真可怜你,俄塞利斯,万年前怎样风光耀眼的一个你,被神所宠爱着的你,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双子双子,呵呵,莫非你甘愿做着他的影子……”
“你知道什么!”低吼,身子却因为手剧烈的动作而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哦,这么激动,我的孩子。刚才的优雅和冷静去哪里了呢,看你把可怜的雅塔丽娅逼成那样一种样子,原来你也有痛处的么,我还以为你和那些高高在上满口箴言的神一样,没有任何弱点的呢。”
“当初面对阿努比斯和他的父亲时,你的优雅和冷静又在哪里。”一手支着地,俄塞利斯撑起半个身体,抬头对着雅塔丽娅的方向,刚才瞬息而发的愠怒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雅塔丽娅的目光一凌,张开口想说些什么,闪念间,一丝笑又从眼底绽了出来:“我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这就是我把苏苏从那地方带来的原因,这点,你大概没有想到吧。”
愕然:“什么……”
“吃惊么孩子,苏苏就是我带来的,否则,你以为这地方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做到。”
“你想做什么……”
“呵呵……问得多可爱。”慢慢踱到他身边,弯下腰拈住他的下颚:“而我只告诉你一点,俄塞利斯,我会以我的方式来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正如这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她还真是执着不是么,所不同的,她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承受她的执念,我却有。”
“你到底想做什么!”情急下一把抓向她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她松开了拈着他下颚的手指站直身子忘着他:“而作为补偿,我会让她看着你的弟弟和你的凯姆?特倒在你的面前,就像孟菲斯那样。那段本该夺去她所爱之人的历史,我亲手变更给她看。当然,”不再理会俄塞利斯的神色,拾起面纱重新戴到自己头上,她转身朝大门走去:“你也要给我看仔细。”
呕吐。
自踏出宫殿的大门后,混乱的大脑被风一吹,苏苏就开始吐了起来,吐得昏天黑地,似乎要把胃里能够掏出来的东西尽数倒出,只是除了水还是水,当水都吐不出来的时候,便对着地干呕。
侍卫在门口处看着,惊慌却不知所措。
在他们回过神想要知会那些女官的时候,呕吐的势头终于轻了些,苏苏匆匆离开,逃似的,带着一嘴酸涩的味道。
她不知道刚才她究竟看到和听到了些什么。那些混乱的画面和让人费解的话语,很多都曾在梦里出现过,她曾以为那不过是些错乱的噩梦而已。可为什么那个男人只是抓住了她的手,她便真切地又重复了那些梦境。
而这绝对不是幻觉。
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那些人和物,极真切的熟悉感,她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的……想不起来,一想头就疼,裂开似的疼。
她想起自己还在那瞬间看到了辛伽,站在那些陌生却又熟悉感极强的人背后,穿着和他们一样古怪的衣服,那神情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而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他们在看什么,在做什么,而SALANG,到底是谁,这个不段闪现在那些画面中的名字,她听着那里头的人念着这个名字,在梦里,在刚才一瞬间那男人给她看到的景象中,就好象是在叫着她自己。
这真是一种说不清的奇特感觉。而这感觉让她头疼到恶心,甚至恐惧。
一种原始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寝宫,守门侍卫被她的脸色吃了一惊。彼此间互相看了看,而苏苏已在这瞬间奔进了宫内。
有种体力透支的感觉,她需要好好躺一躺,然后再把之前那段经历在脑子里整理整理。
想着,推门进屋。
太阳早已西沉,房间内还没点上油灯,靠着月色那一点点光斜射进屋,几乎是一团漆黑。
关门的时候小秃没有像往常一样拍着翅膀表示它的迎接,木架上空空的,这会儿怕是飞去厨房蹭吃的去了。
抹了抹嘴,苏苏走到桌子边摸索着上头的油灯。
手刚触到油灯冰冷的灯柱,她的动作突然一滞,又在转瞬间,整个人朝后急速一退。
却已经迟了。
飒飒两道破空轻响,一左一右两条极细的锁链突兀间从房间角落内射出,黑暗内割出一丝锐光,在她侧身回避的同时先后卷住了她的咽喉。苏苏迅速伸手扣住这两根链条,随着它们朝上猛一抽拔凌空一个翻跃,借力卸开锁链的拉扯力,趁着锁链松缓的刹那抓住链身朝自己身边用力一扯。
两道身影从房间角落的黑暗中扑了出来,借着冲力挥刀朝她砍来,头一侧迅速避过,刚顺势扣住其中一名袭击者的手腕,头顶突然猎猎一阵轻响。
抬头便见上方一道身影大鸟般凌空朝自己扑下,手里一柄似刀非刀,似钩非钩的物体随着身形斜斜削了过来。
来不及回避,因着咽喉处再次被扣紧。眼前一阵发黑,凭着本能苏苏一脚勾起边上的椅子朝那道身影直踢了过去。撞到那人的一瞬,房门突然被推开。
“苏苏?!”
熟悉的声音,和那道显现在眼前的身影一样的熟悉。而被撞那人几乎是立时弹起身,手里那把尖锐的武器脱指飞出,朝着那道身影直射而去!
“辛伽!!!”
一声惊叫,而随即喉咙尖锐地一痛。反手用力抓住那两道紧缠着自己咽喉的锁链,目睹那把武器准确犀利地扎入门口来者的胸膛,苏苏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