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恢复了以往的祥和,虽说玉顺和翠菊的不幸依然是许家人心底最深的痛,但活着的人仍要好好地活下去。许家恒将“瑞祥”打理地井井有条,柳叶儿孕育着许家的未来,许老夫人和许老爷的身体日渐好转,阮氏主动要求协助碧珠帮柳叶儿管理家事,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好转,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碧珠上过阮氏的当,即使阮家今非昔比再无往日声势,她也不能低估了阮氏。阮氏的存在就像随时会爆发的火药,稍不留神就被炸得皮开肉绽,说不定还要背上什么罪名。碧珠和阮氏表面上相安无事,她也不许孩子们对阮氏无礼,如果真像许老夫人所说,她当真诚心悔过,怎能不给她机会呢!
相比之下,许家昌和苗氏就没有这般宽宏大量,现今他们安于做个吃穿不愁的闲人,也不再羡慕嫉妒许家恒和柳叶儿,但对阮氏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们曾经觉得自己就够不讲理了,不料阮氏的段数不知高出多少倍,她要是再把许家搞得乌烟瘴气,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二房。
于是,许家昌没事儿就出门转悠,看看阮家那边有何动静,顺便察看阮氏丫鬟的动向。而苗氏借着照顾柳叶儿,许府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尤其是阮氏去哪儿她就去哪儿,非得看清楚她在做什么才能放心。两人平时碰不到最好,就算碰到了苗氏也有话说,反正阮氏不敢较真,也不会刨根究底问到底,想脱身也很容易。
渐渐地,苗氏跟踪的本事长进了许多,一般情况下阮氏都不会发现她,至于阮氏究竟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就不得而知了。其实,阮氏知道二房对她不放心,但也未必每次都能发觉有人跟踪。而且,她还没蠢到这么快就下手,再说,她这次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总不能急于一时。
这天晌午,碧珠忙着准备饭菜,许老夫人和许老爷已经候在饭厅,苗氏眼看阮氏不在,便找了个借口去院子里寻她。先去阮氏的住处没见着人,紧接着到灶房也没有发现,阮氏的丫鬟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苗氏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两人该不会又要动歪脑筋了吧!还好,柳叶儿这会儿正跟老夫人聊天,许家恒在银楼不回来吃饭,不必担心阮氏对付他们。可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心里想啥没人知道,也许要害的另有其人哪!
苗氏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闲逛,就快走到偏门了还是没看见阮氏,寻思着光天化日之下不适合做坏事,料定阮氏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说不定她正坐在饭厅等着开饭呢!苗氏刚要转身回去,忽然听见隔壁院子传出一声急切的呼唤。
“姑母,姑母……”
姑母?!谁的姑母?!苗氏暗自纳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借着院外那颗万年青的掩护蹲下来,探着脑袋向院里张望。这个院子平日储存杂物用的,靠近偏门方便买进卖出,除了管家和下人们偶尔过来,几乎没人留意这里。
苗氏隐约看见两道身影,正想探出身子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见旁边居然还有两个人,要不是她们都是女子,苗氏还真是没胆量看下去了。眼前的枝叶挡住她的视线,仅能从缝隙中分辨出都是女子的着装,想要看清样貌相当困难,苗氏听着那声“姑母”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若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这声音很熟悉,苗氏一听就知道是她苦苦找寻的阮氏,阮氏的语气听起来极其不耐烦,甚至夹杂着一丝厌恶。原来那个急切的声音出自阮若诗,没错,阮氏正是她的姑母,这么一来就对上号了。不过,阮尚书不是被流放了吗?!他的两个儿子好像也被罢官了,他的女儿没有跟着流放吗?!苗氏满腹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她们继续往下说。
阮若诗心思缜密,阮氏厌恶的语气她听得很清楚,虽说她再也不是什么京城第一名媛,阮家也沦为了罪人,但她原本想着姑母能念及亲情帮她一把,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的奢望。阮若诗伤心地低下头,面对这样冷漠的阮氏,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如今她是罪臣之女,谁都怕被连累的吧,她连埋怨姑母的勇气都没有了。
见状,阮若诗的丫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满腔怒火生硬地说:“许夫人,以前您跟着老爷沾了不少光,现在老爷落难,小姐好不容易来这儿找您,您好歹也得说句安慰的话吧!”
“哼,以前,你也会说以前!不错,我跟大哥沾了光,但我也是有付出的啊!你们也不看看我现在的处境,这可都是拜我大哥所赐,他好好地做他的尚书啥事都没有,非得巴结那个曹丞相,得罪皇上还有好下场吗,看吧,这就是他自作聪明的下场!”
“许夫人,别忘了你也是阮家人,你不念着老爷的好就算了,怎能当着小姐的面说风凉话呢?!不管老爷做过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阮家?!您又不知道当时的局面,凭什么说老爷自作聪明?!”
“好,好,我不说他,反正说啥都没用了。你们既然来了,就到阮家看看吧,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别以为我的日子比你们好过,我那几个兄弟听说大哥出了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卷走所有家产不说,还给我留下一屁股债。算了,不说了,如今咱们阮家只剩下那座宅子了,你们要想留下来就帮我照顾阮老爷子,我自己再难也能管你们温饱。其他要求我就做不到了,你们也不用开口,别说我这个做姑母的薄情,我确实是自顾不暇了。”
丫鬟瞅瞅阮若诗的脸色,无可奈何地欠了欠身道:“许夫人,小姐别无所求,只想再见许公子一面。”
“什么?!”阮氏挑挑眉,难以置信地尖声道,“若诗,你脑子里都在想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对家恒还没死心?!你爹风光的时候他都不睬你,更别说现在了,他躲着你都来不及啊!”
阮若诗抿抿唇,晶莹的泪珠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姑母,我知道的,我都知道……若诗不奢求能与家恒再续前缘,若诗自知配不上他,但是,但是……”
阮氏双手抱于胸前,不耐烦地撇撇嘴角,耐着性子等她说下去,阮若诗深吸口气,接着说道:“若诗想当面问他一句,接近阮家是否只为指证父亲……”
阮若诗哭得很伤心,话也说不下去了,阮氏长吁口气,冷笑着摇了摇头:“别傻了,你问清楚只会更伤心,我告诉你,许家人都是这么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惜伤害别人。没错,他就是利用你接近阮家,连我都被他利用了,你有什么好伤心的。我不妨再多说一句,柳叶儿已有几个月的身孕,他们夫妻压根就没分开过。现在你都明白了吧,咱们都被他愚弄了,你爹就是被他害的,你还有必要去找他吗?!”
“不、不会的……”阮若诗猛然抬头泪如泉涌,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冰冷的双手捂着起伏的胸膛,苍白的唇微微开合,“不会的,家恒不会这样待我,他不会利用我伤害父亲,他不会……”
阮氏上前一步揪住阮若诗的衣领,眯起眼睛,咬牙道:“他会,他会,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们许家都是这种人!许家是咱们阮家的仇人,你不记仇还惦记着他,你对得起你爹么?!你去找他只是自取其辱,你看见他和柳叶儿恩爱的样子,你会生不如死!若诗,你醒醒吧,你不要再为这个人流一滴眼泪!”
“许夫人,您放手!”丫鬟抱住浑身瘫软的阮若诗,不客气地推开阮氏,“您吓到小姐了,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吧!”阮氏的丫鬟也等不及表现了,强行拽开阮若诗的丫鬟,厉声叱道,“这儿可不是你们尚书府,你还以为自己有个了不起的老爷啊!要不是我们夫人,阮家连祖宅都保不住,夫人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两个丫鬟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阮若诗只是哭也不说话,阮氏眼看自己的丫鬟占了便宜,也算教训了那个没大没小的丫鬟,堵在胸口的恶气舒坦了许多。想想大哥大嫂正在受苦,阮若诗能逃到云雀镇想必很不容易,虽说她不愿意揽下这个包袱,但念在这些年跟着大哥捞了不少好处的份上,也不能不管侄女,毕竟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四处流浪万一惹来祸事,大哥大嫂会恨她一辈子的。
阮若诗失去了千金小姐的身份,但美貌气质仍是出类拔萃的,他日寻个富贵人家,不管做妻还是做妾,总能过上好日子,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事到如今,阮氏再也不想撮合阮若诗和许家恒在一起,她已经恨透了许家恒,随他去爱那个柳叶儿,以后夺回家产就让他们一起卖豆腐吧!
想到这儿,阮氏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清了清嗓子,不悦地睨向自己的丫鬟:“还不快住手,你想卷铺盖滚蛋是吧!”
丫鬟看她生气了,连忙收回手,脸上被抓了几道也不敢还手了,阮氏笑眯眯地走向阮若诗,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若诗,你来投奔姑母,姑母自然不会冷落你,只是咱们在这儿说话不太方便。你也知道,这里是许家的地盘,让人瞧见恐怕又要说三道四,以后还是不要来了,有什么话等我去看你的时候再说。乖孩子,听话,你先安顿下来,明天我去看你。”
阮若诗连连点头,原先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姑母,若诗不打扰了!”
“嗯,走吧,老爷子在家呢!”阮氏朝阮若诗的丫鬟笑了笑,轻轻推她一把,“你家小姐该休息了,你好好照顾她啊!”
丫鬟瞥她一眼没吭声,走过去搀扶着阮若诗,苗氏听得入神,几乎忘了自己在偷听,要不是阮若诗走得慢,只怕就被她们撞见了。苗氏躲在一旁,看着阮若诗和她的丫鬟离开,回头再看面无表情的阮氏,顿觉浑身冒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