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依想了片刻,答道,“最起码我要试一试,最起码。”又问,“该怎么做?你有办法吗?”
鱼怪忽然变得有点生气,“你不会让我也去折腾这个吧?我可不想冒这个险。你别跟我说什么将功折罪,这一回搞不好我就彻底消失了,我上哪要功劳去!”
“什么事情危险,你告诉我,我去做。”瑶依说,“不会逼迫你插手的。”
这些事情按责任来分,都该是由知羽来办的吧?瑶依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笑。她从前没有真正想过知羽做的到底是份什么样的工作,她不需要想,那个时候的瑶依要做的只是和陶冥使斗嘴。
瑶依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曾经看不上地府的差事。为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个地方太阴森,阴森本事就是一种不好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瑶依不知道她会爱上一个冥使,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一个冥使。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知羽办公差时候所承受的压力和恐惧——他哪里象个有压力有恐惧的人?直到瑶依身不由己得担当起和亡灵打交道的事情,她已经不知道该惊叹还是该抱怨,不知道该惭愧还是该叹息。
“我们还是呆在这个洞里,”鱼怪给了瑶依一把象豆子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竟也嘎吱作响。“在这个洞里还能安全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倒也强点。这个洞要开一条缝隙,这个缝隙如果足够小,在洞里仍然能听到一部分声音,但是多数的声音都会钻到这个缝隙里,然后流走。在这些流走的声音里,你要找到唐主编的呻吟声,在它离开洞口的一瞬间抓住它——你可以把它关在剑鞘里。”
怎么听都很奇怪的方法。瑶依忍不住问,“难道她的呻吟声也是活的?”
鱼怪这样回答,“我说呻吟只是想给你打个比方。实际上那并不是呻吟,那实际上是散布在她体内用来做清理的阴气。这样的东西多少都有点灵怪气息,这塔里关关口口的又这么多,来来去去的当然就发出这样的声音,和呻吟差不多。”
瑶依似乎明白鱼怪要做什么了,“怎么,你要……”
“这是最快的办法,”鱼怪说,“这些阴气还没有彻底消融,它们和唐主编之间还能保持一定的联系,这些小家伙被关起来,自然就会惊动唐主编。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很快她就会出来。”
这鱼怪说的倒是很轻松,但瑶依并不是不知道这中间潜在的危险。
不说别的,要震住这股阴气本身就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瑶依刚刚流了那么多的血,已经很虚弱,又该如何面对这么一关?再者那样的阴气是很古怪的,只怕连鱼怪自己也不会完全清楚,在剑鞘里挣扎的阴气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
瑶依问,“总不能让这些阴气总在我这里呆着吧?完事以后又该怎么办?”
谁知鱼怪竟说,“你不是想让我帮你那个冥使赢得赌局吗?既然我们都计划到这一步了,这点好东西也不要浪费,我可以替你把它拿到塔顶上,让它发挥一下价值。”
瑶依猛然一怔,“怎么,你要夺走我的剑?”
“这怎么能叫夺走呢?”鱼怪倒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样子,“到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吗?你用的是仙剑,散布在唐主编体内的阴气也只有用你这宝贝才能压制住,你看在这里的人,还有谁手上有那么点神圣的东西?”
瑶依的心里顿时乱作一团……没有了剑的剑仙,还能叫剑仙吗?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师傅?这把从她上仙山就一直陪伴左右的宝剑难道真要这样永远离开她?这是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呢?
让瑶依放弃剑,就象让杨家放弃瓷娃娃,就象让赛莲放弃灵魂,就象让知羽放弃赛莲。
鱼怪忽然说,“如果你实在不想,那除非……”
“除非什么?”瑶依就象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除非什么?你卡快说——”这是她留住宝剑的机会啊!
“除非你能把焰湖龙珠拿出来一用,”鱼怪说,“这龙珠是神龙的宝物,它应该能震住阴气,只不过……”
“你说——”
“只不过我不能保证龙珠经过阴气的纠缠,还能安然无恙。”
“你什么意思?”瑶依有点气急败坏了,“难道神龙的宝物也不能……也会受到损害?”
“神龙的宝贝当然厉害得很,不过也要看做什么用。”鱼怪说,“你要知道,赛莲做事情其实是很谨慎的,我猜测这阴气是她偷出来的,她还在塔基里的石棺阵下提炼了很久——那塔下的时间是比正常的时间慢的,这样推算,这阴气只怕已经提炼了千年左右。”
“她从什么地方偷的?她不是一直就在这塔里,不曾出去吗?”
鱼怪说,“一旦这时间之塔修筑好了,她就不再出去,但是在修筑之前,她已经做足了功课。血盟刚刚签订,她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时间之塔也不是简单的建筑,就算是准备搭建用的材料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赛莲可是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如此说来,这个欧阳赛莲倒是个有天赋的人?这份天赋也可怕了点,放在魔道,这样的神不知鬼不觉倒很能造就一番惊奇。
“等把阴气收集起来,很快唐主编就会找过来。你看到我给你的那些铁砂了吗?那确实不是真正的铁砂,这东西是有特殊用途的。唐主编这个时候整个人就是个薄薄的大口袋,她一来你就把这些都灌进去——就象在一个容易飘走的口袋里装满了重物,这样就把她抓住了……不,不会的。我说过了,那东西是特制的,一定可以让她飘不起来,不会给她带来什么特殊的伤害,她不会漏掉,也不会有什么划伤之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是,如果有什么不慎,后果……你尽量小心一点不就好了?这种事情,小心些都没问题的……”
如此滔滔不绝,这个怪物,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瑶依将那颗一直贴在自己心口放置的龙珠拿了出来,龙珠的光泽照在她的脸上,瑶依几欲落泪。她难以想像自己没有这龙珠陪伴,不仅仅是在这阴森可怖的时间之塔里,就算是离开了这里,就算是回到了仙山上,她也难以离开它。瑶依发现,这颗龙珠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难以估量。
那么,真的要为它放弃自己的宝剑吗?
且不说在情感上能不能割舍,这可是她用来安身自保的东西啊。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诶有剑,岂不是做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个鱼怪说到是不能全然信任的,他也不过是因为利益才原因听瑶依的话。现在瑶依在塔里,她对这个古怪的建筑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知道这个鱼怪不会欺骗她呢?她如何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一个怪物呢?
鱼怪似乎知晓了瑶依的犹豫,这个时候他也不说话了。
那个瓷娃娃还是那样安稳地坐着,和在橱窗里一样,她似乎只有这一种姿势。
赛莲记得自己真正下决心要和红眼睛签订那份血盟是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瓷娃娃在摔碎以后。当然,这中间还隔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从娃娃落地发出另人窒息的粉碎声起,赛莲就少了一份迷茫,多了一份沉郁。娃娃的破碎似乎是一个先兆,她由此知道,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赛莲实际上是在等,她在等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希望已经渐渐失去生动,现实的打击让赛莲眼中的希望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它其实随时都可能永远离开,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是这个时候它还没有彻底消失,于是有的人还抱有侥幸。赛莲曾经也抱着这样的心情去坚持,那瓷娃娃的破碎似乎是一阵阴风,它吹散了风筝的架子,在赛莲看来,天上飘飘然的不过是一小片海市蜃楼而已。
是惯性在推动赛莲象之前一样生活。
或者我们可以说得恶毒一点,赛莲的希望被另一种东西取代了。从这一刻起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这个时候她就变成个女鬼了。
赛莲在想这些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看知羽。知羽正暗自发呆,知羽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少有不能在短时间想出些头绪的事情。其实知羽是个眼睛很干净的人,儿时和少年时他一切经历都是清静而富有规律的,这样的人眼睛里不会有太多让人无法猜测的东西。知羽一旦被什么事情为难,眼睛里就会起一层雾水,很薄的一层,不熟悉他的人几乎看不出来。
赛莲能看出来,尽管她也很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