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捏紧了拳头,面上冷冽如冰,直直地望向天边,那目光如淬过锋的利刃,似乎能透过云层,射向那遥远的存在于传说中的青云岭。
总有一天,我要教青云宗不复存在!
慕仙抱着玉简行了个大礼,算是多谢这位不知名的修士提点之恩,又将父母坟前整理一番,跪在坟前,默然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凭着记忆,慕仙来到离京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走到村头第二户农家小院前,见院门紧闭,院里的泥土地都长满了荒草,显然已经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附近走过的村人瞧着慕仙年少俊美,气质若仙,着一袭质料见所未见的白衣,不由得都好奇地投来打量的目光,却是心存畏惧,不敢上来搭话。
慕仙找了个看上去象是住在附近的中年村汉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家人都去了何处?”
那村汉见慕仙这通身的气质,不由自主的恭敬答道,“公子可是问赵老实家?赵家一家子前年就搬去外村了。”
慕仙修眉微蹙,“大哥可知道他们为何搬走?”
中年村汉略微犹豫了下,见这位贵公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眸光清湛如寒泉,竟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忙道,“赵老实的大女儿传说是被拐子拐走了。一直未找到,村上闲言闲语的什么话都有,赵家也是怕影响了后头几个闺女,索性搬到外村了。”
慕仙心中一动,“大女儿被拐子拐了?”
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三年前他曾经奉师命也来给这位赵家大女儿送过两三回丹药,这赵家姑娘那时年方十六岁,身有四系灵根,却是聪敏勤力,身在俗世自行修练,已经是练气三层了。
“唉,是啊,那赵大妮生的是姐妹几个里最好的,又聪明又能干,可突然有一天赵大妮就不见了。赵家亲朋好友都帮着到处找,也没找回来,有那爱传闲话的就说赵大妮是跟人跑了,要不就是被路过的人贩子给抓去了。公子可是与这赵家有故旧?”
那汉子一边说,一边却有些好奇这贵公子模样的人打听赵家做甚。
慕仙道只是有些故旧,伸手摸出一块银子给了那汉子,那汉子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锭五两的雪花银子,登时又惊又喜,连声称谢,还道若是慕仙想找赵家,自己可带路去。
慕仙摆摆手,离了那小村,心中已经确定自己师父和这赵大妮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毕竟那赵大妮已经是练气三层,能用些小法术,寻常拐子哪能拐得了她?
若照玉简上所说,玄云定是因前任贡品出了岔子,因此行事越发小心,只是在俗世中寻找有资质的少女,只教授些练气的法门,却不让她们进入宝光观,免得身处高位,将来被送到青云宗易生反抗之心,且也不会有历年弟子不知所踪的传闻出来。
慕仙却是想不通玄云为何要收自己这样一个男弟子,按照玄云的行事,若是当作贡品的,必然不会带入宝光观,那自己的用处不是贡品,却又会是什么呢?
再想到玄云这些年将观中的外务都交与自己打理,材料药品也是供给丰富,有时进宫面君,常将自己带在身边,还当着皇帝的面说过等他日后坐化升仙,就由自己这个大弟子接替来执掌宝光观…
慕仙想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悟,有如一道亮光照亮了重重迷雾,他在心中暗自推算一番,终是心下了然。
他猜出玄云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打算了!
云妙一直瞧着慕仙在坟前的一举一动,见他神态,想来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嗯,自己这一番提点,也算尽了故人之情,至于日后,就要看他自己了。
云妙回到府中自己院里,这一天之中运用神识太多,倒有些倦意,便吩咐了不用晚饭,在卧房内昏睡,让人不要打扰。
晚间云晨回来,瑞娘道,“老爷不在这大半日,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坏事,一件喜事,老爷想先听哪个?”
云晨心里琢磨一番,道,“先说坏的吧。”
瑞娘把云妍在开阳候府的事简单说了,叹口气道,“没想到开阳候府的小姐居然这般恶毒,找妍丫头做替死鬼,唉,怪我,当初来接就该不让云妍去候府才是。”
虽说她并不以为这件事能怪到自己头上,不过为了堵云晨的嘴,抢先把话说,也免得日后云晨回想起来心生不满。
云晨听得眉头紧皱,怒上心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谢家无耻!欺人太甚,这妍丫头也…”
他虽是不理后院诸事,自然知道当初云妍可是欢欢喜喜地住在了开阳候府,他当时心想,这个女儿阴沉懦弱,又是庶女,将来怕是没什么好前程,此时在家,能多识得些高门女眷对她也有好处,便没有说什么。
却想不到那堂堂开阳候,内里行事竟是这般龌龊!
还有那妍丫头,居然在人家府里搞什么落水的把戏,简直丢人啊,还上赶着把生辰八字都告诉了人,唉,庶出就是庶出,她生母兰香就爱搞些小把戏,没想到这女儿也随了娘。
他当然知道瑞娘并没有把云妍当成亲生的一般教养,但凭心而论,也从没苛待了她,此事倒真是怪不着瑞娘。
“唉,算了,这事也不怪你。今天那阴灵附身云妍,可惊着了夫人?”
一边瞧着妻子的面色,一边伸手握住了柔荑,关切地询问。
这举动倒是十分贴心,瑞娘心下一暖,道,“当时那场景真是可怕之极,现下天黑了不好说,等哪日白天空闲了再和你细说那些。谢夫人和谢小姐都被吓晕过去了,我离得远,倒好些,小妙倒是胆大,还敢上去拦着呢。老爷,妍丫头这回病倒,大夫来瞧过说是须得静养,最迟明日便可醒来。老爷若是想过去看看,最好还是等明日吧。”
说实在的,她一想到白日里云妍被附身的狰狞之态,心里就有些毛毛的,谁知道那邪灵会不会又找到云妍身上来,云晨是这一家的顶梁柱,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最好是这十天半月的都莫见她,只这话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云晨见着妻子说着话,眼中犹带恐惧之色,一想也确实是为难她一个深闺妇人了,这场灾祸非人力可为,就是一个大男人也难免惊慌无措的。
便道,“也好,明日去工部前看看就是了,小妙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是累着了,晚饭也没吃,在卧房睡着了。”
云晨点了点头,却是突然想起,“那喜事呢?”
瑞娘就等着他问呢,神色一转,喜滋滋地从一个楠木匣中取出一张贴子,双手呈上,“快来瞧瞧咱云家儿媳妇的庚贴。”
云晨接过一看,果然是裴小姐的庚贴,也很是欣喜,“没想到咱们儿子倒是有造化,还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那天咱家出游,虽没游成湖,倒捡了个好儿媳回来!”
说着就吩咐丫头,“快拿纸笔来,这般好消息,也要告诉老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
瞧着云晨那般高兴地写信,瑞娘本来还想劝他等正式订婚再写不迟,后来一想,自己正愁着聘礼,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说不得也会派人送些好东西过来给孙子成亲用。
云晨几下写好了家书,封好了交给瑞娘让明日就去送信。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几句,便梳洗了睡下。
第二日云晨早起,想起云妍之事,便过去看望,瑞娘虽然满心不想过去,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云妍还没醒来,伺候的奶娘倒是很尽心地一直守在床前。
外间还有两个丫头,刚用过了饭,正在打扫屋子。
云妍躺在**,双目紧闭,额头上一片焦黑,敷了层厚厚白色药膏,也还是透出来黑色。一头有些烧焦的长发被奶娘梳得整齐,但也还是枯黄难看。
见到原本清秀的二女儿成了这般模样,云晨不禁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瑞娘离得有些远,这些奶娘丫头们是没见过云妍恶灵附身的模样才能自若地照料着,若是也曾经瞧见那景象,估计也都会战战兢兢起来。
云晨探手去摸云妍的脉像,跳动倒还有力,这才放了心,起身吩咐好好照看着,便出了云妙的院子。
看着瑞娘眼中还有未退的惧色,不禁微笑着抚了抚她肩头,“多亏了夫人,日后这二丫头便拘在家中罢,也免得招灾惹祸。”
瑞娘刚要回话,却见一个丫环急急跑来道,“老爷夫人,候府来人了,管家已经让在了前厅!”
二人都有些惊讶。对望了一眼,瑞娘问道,“可知来的是候府什么人?”
云晨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是位年轻的公子,听管家道是谢三公子,还跟着个体面的管事婆子,还带了好些礼品呢。”
夫妻二人都有点讶异,那谢三几乎可算得上未来候府的接班人了,怎地会屈尊来到自家这小门小户之中?莫非是亲自来道歉?
见云晨面上还有些不悦,瑞娘拉拉他的衣角,小声道:“老爷,再怎么样,我们毕竟不比候府权势,一会儿可要留些余地。”
唉,那候府再是快要没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不要得罪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