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云猫心里一紧,却是面上一片迷茫。
“观主何出此言?…要送弟子去哪儿?”
玄昆盯着她看,过了几息,才道:“上月那皇帝还曾问起过你,想让你入宫讲经。”
“弟子才疏学浅,不敢有污圣听。”
玄昆冷笑一声,“你倒自谦。”
停了停方道:“在这天圣朝,皇帝是数千万子民的天,而草民百姓,在皇族中人眼中,都不过是蝼蚁。”
云猫半低着头,想到那作恶多端的庆郡王和他的女儿郡主,不由在心底哼了一声。
“可是在本道看来,皇族亦与蝼蚁无异。”
想他玄昆,寿数一百八十岁,历经五朝皇帝,皇帝换了又换,但国师却始终是他。哪任皇帝,在他面前不是毕恭毕敬?
“本道身为国师七十年,在天圣朝,受万民供奉,国君尊崇…”
玄昆有几分傲然的语气陡然一转,低了低,带了几分苦笑,“在宗门仙师眼中,也不过蝼蚁耳。”
“你当年人在死囚,身受重刑,若非本道选了你做药人,你早已是泉下枯骨了,是也不是?”
云猫头始终低着,答了声是。
“如今又到了给宗门仙师进献贡品之时,你的命是本道所救,本道只是令你前去宗门侍奉仙师,想来也属应分。”
云猫在袖内握紧了手,却没有出声。
心里暗骂一声老道无耻,又骂自己犯蠢。
还是大意了。
当年能在入群芳院时自毁半面,怎么到了宝光观就松懈起来。
“你也莫在心头怨怼,入了宗门,可是修道中人的大机缘,你日后得了好处,可莫忘了本道今日成全之力。”
玄昆抚着长须,说得仿佛是真心为面前这个小女子着想一般。
云猫暗暗冷笑,信了这番鬼话可就是傻子了。
云猫自小流浪江湖,见惯了世情冷暖,进了宝光观也时时留心,步步在意,那些老仆妇们虽然口风很紧,还是被她知晓了这宝光观每隔六七年,都会入一两个新的女药人,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四五年后就会突然消失,然后再周而复始。
什么样烂污的宗门,要这么多妙龄女子去作侍女?只怕多半就是做传说中的炉鼎了。
见她沉默,玄昆冷笑道:“怎么,莫非还想着逃走不成?”
“莫非以为我宝光观这些年来的补气丹都是白费的不成?你若离了它们,三月后仍是一堆白骨。”
心头一震,怪不得老道每两月会给一粒吃起来没有任何可怕效果的补气丹,反而会让人增长灵气,原来不过是控制人命的毒药。
她强忍着说了声不敢。
她苦练修行,如今也不过练气期十层,对上筑基期的老道,远如婴儿与壮年的差距。
“算你有自知之明。这便去吧…”
玄昆一挥衣袖,她脚下的巨石突然发出道道白光,亮得刺目,她还来不及躲闪,已经是身子一轻,眼前白茫茫一片,瞬间消失在铜仙台上。
***
双足再度踏到了实地,她还来不及打量身处所境,就感到了五六道慑人威压,在这种威压之下,她觉得自己好象头顶负着千均重的大山,要强撑着才能不跪倒在地。
只听一个阴柔的声音笑:“玄昆这回倒是送了个不错的来。虽说这灵根资质太差,这模样还真得我意。本道就勉为其难收了。”
却听另一个粗豪的声音抢着道:“放屁,这些年送来的贡品,就属你清松峰拿去的最多。这回可得轮到老子了。”
“陆老怪你尽会暴殄天物,贡品到了你手里都活不到三天。还不如送到我流云谷**。日后你们来也有的人服伺。”第三个声音听起来温和,说的内容却令人心头阵阵发凉。
云猫听得面上阵阵如火烧,心中愤怒已极,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倒成了这些人随意品头论足决其生死的“贡品”。
她强自咬着牙向周遭看去。
却见自己原来身处一个大殿的中央,大殿两边都设了座位,那座位也怪,离地足有一人高,靠背上描金雕花,珠光宝气,那坐在上面的人便都高高在上,地位尊贵。
左边坐了三人,右边坐了两人,一个空着的座位,还有一年长道人坐于上首。
右边的一个是穿白衣的俊美青年,只是神色阴冷邪气,似乎对贡品不感兴趣。一个是青袍中年人,看着四十多岁,微有胡须,身形显得高大微胖,刚才那粗豪的声音便是他发出的。
左边第一个是位老者。他只是微带笑意瞧着众人争执,未发一言。
第二个是身着华丽的丝袍,头戴金冠的男子,相貌如好女,看不出年纪。说送到流云谷**的便是这位。
第三位是位看上去三十余岁,面目阴沉,一双细长眼透着欲色,死死地盯在她身上,好象在打量着过会能从哪里下嘴一般。适才头个说要勉为其难收了的便是他。
以她可怜的练气期十层的修为,根本感知不到这些人到了何种境界,只觉深不可测,想必至少也都是金丹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尽量缩起身子,低下头,显得楚楚可怜,极度害怕无措的模样,好掩盖自己愤怒的眼神。
听得那三人在那儿争执来去,心里不禁盘算着,若是落到那姓陆的中年胖子手里,估计自己就没戏唱了,与其受辱,不如早求了断。若是到那清松峰或流云谷,许还能有些转机。
三人接着争了一番,最后是流云谷的金冠男子柳栖烟道:“陆老怪,你不是一直念着秀青么,本座令她过去侍奉你三日如何,只有一条,不许弄死。”
陆道人想了想,又讨价还价到五日才松了口。
至于那清松峰的无尘道人,柳栖烟许给他十粒叫什么升仙丹的,看那两人的神色,想来也不是正经的丹药。
柳栖烟看向默然不语立在场中的美丽少女,虽是显得瑟缩害怕,却还是不象其他人那般,要么强笑作逢迎媚态,要么吓得颤抖哭泣。倒是个可教之材。
他满意地点点头,唤了门人进来,指着云猫,“带她回去,先送到霞姑那里学两天规矩。”
那门人用轻蔑地眼神扫了下云猫,示意她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