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娘说着玩笑话,她当然知道四五个月的胎儿不可能有这般的意识,若是在方才确实如她所说,然而此时,她却不知,她肚子里那团小小的血肉,虽然连眉眼都还没长出来,却已经具有了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的全部记忆。
这个十七八岁少女就是把流云谷闹得一团大乱的云猫。流云谷收了她这个炉鼎,可算是损失惨重,搭上许多丹药不说,还伤了不少低阶修士,塌了无数洞府,谷中灵泉也改了道,地脉中的灵气纯度也有了变化,恨得流云谷峰主心理都有了阴影,一连数月都不能入静修行,看见侍人炉鼎就想起云猫这个麻烦精,要不是云猫已经灰飞烟灭,柳栖烟简直要把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一百遍啊一百遍。
云猫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象躺在柔软厚实的丝棉被中,比在小墨里呆着要舒服多了。自爆那天,她一时发狠,想着老娘死了也不让你们消停,便强忍着剧痛多打了几条分支地道,将那落雷符设在各处,从小墨那里一下吸取了全部的灵力,发动丹田之力,然后,…
本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再醒来却是身处一个灰黑色浓雾笼罩的结界,自己已经毫无形体,却能看清外界的景物,几番观察,原来自己已是一缕魂体,寄居在小墨之中。以前就知小墨是个宝物,没想到还有养魂这般逆天改命之能。
小墨顺着灵泉流到凡人地界,为山民拾得,日日所见,便是剖开的死鱼,虽无五觉不闻腥臭,也让云猫颇以为苦,幸好王璋将小墨淘去,小墨日日在英俊公子怀中,时而被拿出抚摸,云猫虽有些发窘,习惯了倒也安然。
本来还以为就永远是只孤魂了,没想到小墨一触及瑞娘,她就象是被一个巨大漩涡猛然吸进去,晕晕乎乎地突然间就有了知觉。
云猫傻了一会儿,想睁眼,却感知不到眼睛在哪儿。
欲张嘴,嘴里塞着满满的。
待要伸伸手,手上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却听外面传来声音,正是王璋在和王瑞娘说话。
“听说泉鲤汤对孕妇极好,这几条是弟弟专门去飞仙镇上买的,还寻了认得的人来看过,姐姐放心用,用完了再去找就是…姐姐眼下还要放宽心怀,安心调养身子才是。”
听王璋说话,象是蒙了层东西一般,再听瑞娘说话,就清楚了许多。
“唉,难为你这片心意…可不用再千里迢迢的去弄这鱼了,半月炖一条也尽够了,璋弟你明春就要参加春试,莫耽误了学业。”
云猫虽目不能视,此时也明白自己是附身到瑞娘腹中胎儿上了。常听说过修仙者可以以魂夺舍,也不知此番算不算夺舍。不过小胎儿四五个月也未开灵智,自己这般也不算做了坏事吧。
听了一会姐弟两人的对话,云猫此时有了肉身,也感到有些困倦,便沉沉睡去。睡梦中好象那暖洋洋的感觉更是明显,好象有一团热气从她的顶门流入,偱环一个周天后归于丹田处。等她再醒来时,惊喜地发现五觉更加灵敏了,隐隐能觉出丹田处有了一团如黄豆大小的光团。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天之胎息?据说以先天胎息修练之功,是后天凡息的数十倍,且有淬练身体之效力。如今因缘际会,她可不是因祸得福?再细细内息全身,原来这个小身体也具有灵根,和从前一样,也是五灵根。
哈哈,姐可以重头再来了?从娘胎里就修练,这回怎么地也能结成金丹,不,结成元婴才是…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姐…
沉浸在喜悦之中,耳听得母体的声音温柔清婉,时不时还能感到温热的手掌在隔着肚皮轻轻抚摸,让她想起了只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养母陆周氏,心底也似有暖暖的风吹过,这就是娘亲么?猫儿又有娘亲了啊…
“弟弟,弟弟…”软糯的童音在左近响起,小肉手也抚了上来,定是那小胖子云涛了,想想这小家伙长得还满喜人的,有心想踢下腿给点回应,一想自己明明是女的,这小胖子喊什么弟弟,笨…不是都说小孩子叫的都很灵么?
变成小胎儿的云猫把脸扭到了一边,来个不理不睬。
本是满怀期待的小云涛无辜地望着娘亲,“娘亲,弟弟怎么都不动的?”
瑞娘抬起云涛的小胖手放在唇边亲了下,笑道:“弟弟想是睡着了。涛儿等弟弟醒来时再跟弟弟说话罢。”
小云涛点了点头,“嗯,让弟弟好好睡。”
一名年约五十的嬷嬷端着汤碗进来,正是瑞娘的奶娘于氏,于氏黑瘦的脸,个头不高,穿着身青绸袄裙,收拾得干净利落,满脸带笑,“哥儿恁般懂事,知道疼弟弟啦。”
将汤碗奉给瑞娘,伸手抱起小云涛哄逗。
瑞娘见那奶白色的汤中飘着翠绿的葱花,点着红红的枸杞,切成丝的豆腐,香气扑面,顿时食指大动,尝了口咸淡,滋味鲜香正好,便将一碗汤连汤带肉吃得干净。便觉腹中温暖,四体舒畅。
“这可是璋弟带来的泉鲤?确是吃着不错,味道可比前几日的燕窝汤好多了。”
于嬷嬷笑道:“正是哩,且不说这泉鲤汤有多难得,就冲着璋少爷对少奶奶这一片心意,少奶奶也该养好身子,再给哥儿添个大胖弟弟才是。”
醒着的云猫正竖起耳朵听,却觉得淡淡的灵气顺着脐阳流入丹田处,这灵气虽然微弱,却是极为纯正,云猫忙将这股灵气练化吸收,顿觉全身一阵舒畅。
嗯,这泉鲤想必是生活在地下灵泉中,所以才带有了少许灵气,难怪对孕妇大有助益。
这偏宜舅舅真是个大好人啊。
跟着瑞娘沾光的云猫如同飨尽美味般满意地伸了伸小拳头,踢了下小腿,听得瑞娘惊喜地叫声,在心里嘻嘻一笑便又呼呼大睡去了。
于嬷嬷轻轻地把哄睡着的小云涛放在塌上,细心地盖好了小被子。
早有小丫环们把盘碗收了下去,瑞娘坐在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针钱,于嬷嬷也在塌前脚踏上坐了,拿过一样针线来做,边陪着瑞娘说话。
于嬷嬷小心起意,尽挑些趣闻轻松的话儿来说,见瑞娘面色比起前月已是好了不少,不由略放了心,想到姑爷虽是有了新人,但小姐娘家有璋少爷依靠,又有小少爷傍身,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怕得甚来,那桑榆郡的小贱人,就算能生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子,哪抵得上涛小少爷一个手指头,小姐先头为这生气,可真是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