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气氛持续到小半刻钟,祭司弟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蛊惑道,“皇上,这一等可能就是十几年!”
他就怕黎瀚宇不举行祭祀,认为自己没用,除掉自己。
黎瀚宇终于抬头,目光比方才还阴沉,自语道,“十几年?”
“是是!”祭司弟子连连点头。
黎瀚宇回过身,他连几年都不愿意等,别说十几年!
不,准确的说是他不愿意等,否则也不会连再有几个月就驾崩的父皇杀掉!
他收敛了阴沉神情,心中却下了更阴狠的决定。
两个祭品都要抓回来,黎翊炎若是拦,就抓了宁云筱来要挟他,反正剁了手脚也死不了,如果他再拦,那就彻底除了他!
“尽快推算出下一个祭祀地点,这次再耽搁了,朕就拿你去喂蛇!”黎瀚宇冷声说道,迈步向房门走去。
祭司弟子听得此话才算是松了口气,忙应是,“恭送皇上。”
黎瀚宇并着这尾音出了屋子,外面总管太监立刻迎上来,“皇上,林淑嫔如何处置?”
“能用的棋子,自然是留着。”黎瀚宇说,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是祭祀的日子,果然如祭司弟子所说,天上两个星斗交叠,璀璨异常。
不过乌云成片的飘过,将其遮住,掩去了大半锋芒。
他是真命天子,作为为他举办祭祀的星斗又怎么被几片乌云遮住?
如此看来今日倒不是最好的举办祭祀的时候,那就静待下一次祭祀……
外间的声音渐渐远了、消失。
黎翊炎平复着气息,状做生气的说:“还不过来?”
宁云筱自知理亏,做错了事,起身走过去,端的是低眉顺眼。
不过她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理,被他修理找不到借口反驳,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
眼看着到他身前了,念头倏的乍现,她几不可查的勾了嘴角,竟又折了回去。
“怎么了?”这回轮到黎翊炎怔住,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但知道肯定是反过来刁难他的,本想拖一拖,可耐不住他早在走的时候、才出天元国的边境就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这会儿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跟上去抱住了她。
紧抱住。
这么多天的疲惫倦怠仿佛在这一刻消弭殆尽,可却有更深、更严重的疲惫倦怠袭上来。
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闷闷的说:“黎瀚宇给我赐婚了。”
想到这个黎翊炎就觉得心中一口气积郁着,堵压着。
不论是真的还是做戏,他都不愿意娶旁的女子。
宁云筱顿感眼角一跳。
本来她是想提这件事的,没想到被黎翊炎抢先了,不过感觉到他的温和态度,料想今天不会被修理了。
同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疲惫,握住了他的手,说实话挺心疼。
“把谁赐给你了?”她说道,迈着小步子往地龙那边走。
黎翊炎抱着不松手,也跟着走,“还能有谁,宁丞相的次女。”
“次女?宁蓉蓉?”宁云筱瞪眼睛,很惊讶,她怎么说也顶着宁家的名头,对宁家的家庭组建也有个基本概念。
宁丞相三个女儿,她现在在世人眼里已死,宁诗诗已入宫,那就只剩下宁蓉蓉,可这个宁蓉蓉的名声比她还差,这人也是,除了顶着个宁小姐的身份,其它和青楼的妓|女一样。
不,她还不如人家妓|女。
那些妓|女都是可怜人,卖身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她这么想倒是看低妓|女了,想法不该有。
而宁蓉蓉是倒贴小倌钱,还流掉了两个孩子。
“赐个这样的女子给你,黎瀚宇也不怕人议论他小人之心,寡廉鲜耻?”宁云筱说,侧过头看他。
黎翊炎趁机亲了她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四片唇瓣相碰即离。
“也就是说他宁可被人骂,让群臣觉得他心胸狭隘,也要把宁蓉蓉指给我,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想羞辱我了,而是另有算计。”他说道,话音落被宁云筱脱离了怀抱,推按着,坐到了地龙上。
这话拨开了宁云筱眼前迷雾,她一边轻按着黎翊炎坐下,一边说道,“莫不是假途灭虢?”
话音落便是一顿。
她低头,黎翊炎抬头,二人的眼神对上,齐声说:“是灭虢假途。”
宁云筱又补充道,“不过他知道仅这一个计策除不了你,所以他的目的是将宁家连根拔起,重创你,等朝廷动荡稳定,提拔人顶上了丞相的位子,再来铲除你。”
“倒是打得好算盘。”她说道,屈膝蹲下去,在地龙下凹槽拿了木履出来,“那你同意了?何时迎宁蓉蓉进府?”
“我拖延到了一个月后。”黎翊炎低头说道,“时间有点紧,守城的五千兵马,皇宫的三千御林军都是他的心腹,我调了一万人马分批来,连第一批都要半个月后才能到。”
话毕感觉脚一轻,宁云筱竟然在帮他脱鞋。
这种寻常夫妇才做的事放在皇家是很不适宜的,可她做来却没有一丝的违和,就好像她本就应该这样做一般。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争取一些时间。”宁云筱说,一边扯了他脚上白袜。
“什么办法?”黎翊炎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怎么没去宫门前迎我?那两个宫女是谁杀的?”
说着自己穿上了木履,紧了一天的脚,总算是舒服了些。
听他问,宁云筱就把看见死士、祭司弟子,跟上去跟踪,并且偷袭失败一事说了一遍,接着道,“那两个宫女应该是被死士灭口了。”
“被当做祭品的孩子救回来了。”想了想,她继续说:“我去看过,人已经醒了,叫白禾,家中是开酒馆的,黎瀚宇怕消息走漏,杀了白家亲眷二十多人。”
黎翊炎嗯了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讲。
“我要说的办法和这个有关系。”宁云筱便道,“何不让白禾告御状,暂且不用提及黎瀚宇,只要让满朝文武知晓有大人物再用活人祭祀便可。”
闻言,黎翊炎略一沉吟。
“光白禾一个人不够。”他说道,摇了摇头,“被杀的那对夫妇应该有亲属,这个闹起来,阵势比较大。”
“被杀的夫妇?”宁云筱一愣,反应过来,“收留白禾的那户人家!”
黎瀚宇点头,宁云筱正好起身,他立刻搂住她的腰,“一直在说别人,就没有想问我的吗?”
宁云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人在这儿,哪里都是好的,我问什么!”
黎翊炎抬头看她,眯了下眼睛。
宁云筱一愣,不待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轻,被抱了起来。
“要睡觉吗?”她看了眼床榻,下意识的问,问完就想给自己上条拉链。
乱说什么!
“恩,睡觉。”黎瀚宇微微勾起了唇角,几步走到床榻前。
宁云筱才要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就被放平到了床榻上,她偷偷的看了眼黎瀚宇,觉得他这一个月积压的邪火已经在心里烧了个大窟窿出来,并且浇都浇不灭,眼睛里都是熊熊怒火。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排斥他,可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如此正面相对,没有酒精熏扰,没有体热低烧影响神智。
“纱帐放下来。”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她如此说道,说完不止想给自己上条拉链,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黎翊炎听了她的话便轻笑出声,这更让她不好意思了,随手抓了被子蒙住了脑袋。
黎翊炎放了纱帐下来,遮住了外面的烛光,也遮住了里面的春光。
一夜旖旎。
翌日醒来已经过了辰时,黎翊炎不在身边,宁云筱躺在床榻上愣了一会儿才起来。
雨儿听见动静便凑过来问,“姐姐起来了?”
“你怎么在?”宁云筱吓了一跳。
她回话,雨儿才掀了纱帐进来,并且捧着新衣裳,笑嘻嘻的问,“姐姐在宫中憋了这么些时日,可是闷了?”
宁云筱看她一眼,“你有话直说。”
“姐姐,咱们去拜佛吧!”雨儿说。
“进愿节不是拜过一次吗,不去了。”宁云筱回答,脱了里衣换上新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次是还愿节。”雨儿道,“姐姐,有进就有还,去嘛去嘛!”
宁云筱立时猜出了有猫腻,“是黎翊炎吩咐碧浣带我出去,碧浣又推了你来磨我,是吧?”
雨儿瞪眼,语塞。
“说吧,黎翊炎是不是去丞相府商谈‘婚事’了?”宁云筱也能猜到,到不介意,不过黎翊炎怕她在意,让人带她出去走走,还是让她觉得很舒心的。
雨儿被‘逼问’,交待道,“是丞相府一大早就派人来请王爷的!”
话毕拉开了两边纱帐。
宁云筱下了床榻,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我自己洗漱梳妆,你去叫碧浣准备准备。”她说道,看见面盆架上有清水,拿过衣裳几下穿了上。
雨儿高兴的应是,扭头快步跑了出去。
宁云筱便在房间里梳洗,挽了个凌虚髻,插了支银质花簪,又拿了披风系上,这才走到门旁,踏了木履出去。
走出主院,碧浣雨儿已经候在那儿了,不过旁边还有一个男孩,便昨日才救下来的白禾了。
碧浣见了半礼,“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可是还有要带的?”
宁云筱摇摇头,“他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休息,带他出来做什么?”
白禾一听这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真是脸色惨白,一看就是体虚。
碧浣道,“白禾因为牵连了那对夫妇心中愧疚,想到寺里求了经文来烧。”
宁云筱略一蹙眉,心道白禾倒是有心,不过这身体…
白禾小声说:“姑娘,我去了就回来。”
话音落往碧浣身后躲了躲。
宁云筱哪里还拦的了,只得点头,于是四人一齐出了府。
赶车的自然是季风,见宁云筱出来便行礼,“师傅!”
宁云筱嗯了声,看着他拿着马鞭,忽的想起来这几次出门赶车的都是季风,觉得他以后年纪大了做不了护卫了,做个车夫还是有很大的前途的。
不过他有佩剑,怎么看都不想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