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雷篇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一月十七日自由都市
不可否认,天官三人组的武功虽未算是一流高手,但每个人都有其独门秘术,实力殊不可小看,配合其出人意料的刁钻杀技,绝对能收拾掉比他们武功强上数倍的对手,也因此,韩特一行人应付得颇为吃力。
饶是如此,当天官组全体溃败的消息传回大雪山,仍是让所有干部大吃一惊。
召集干部们的议会桌上,呈现异常的气氛,所有人无不为此感到惊讶,但也都表示出跃跃欲试的态度,希望争取这个由自己出手,为旗下学员雪耻的机会。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吗………)
已不知是第几次重阅敌人资料,身为代理校长的“幽冥王”严正,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大雪山的能力,到底是否名符其实,严正当然清楚。虽说未出动干部级高手,但韩特、白飞一行人,能在大雪山的连串追杀中转战千里,并且越战越强,这两人就有着不凡之处。
与当今七大宗门那些的纨裤子弟不同,韩特、白飞,这两名青年都是难得的人才啊!
尽管没有显赫的出身,足以炫耀的家传一品武学,但这两人凭着自己遇历,屡渡险阻,练成一身出色本领,有勇有谋,机灵应变,是能说能做的务实性人才。
这样的人,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对于一向以培养武道人才为宗旨的大雪山,他们的存在,就像万中选一的明珠一样宝贵。如果能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在不久后的大陆上,他们想必会大放异彩,成为新一代的**人物。
只可惜他们做了错事,无法弥补的错事!!
大雪山的威信绝不容许旁人轻视,而此番连环追杀一再失利,已对大雪山的声誉造成重大伤害,为了不让人对大雪山产生怀疑,这两人是非死不可的。
(不过,真是可惜啊!)
撇开脑中想法,严正维持着一贯的冷漠表情,沉声道:“彼方可有对此事再作意见?”
“彼方”是一个组织的代号,他们多年来与大雪山合作,提供各式各样的线索与消息,当初也就是他们一再从中作梗,这才使得大雪山有所顾忌,始终没有派出具有压倒性实力的人选。
但现在局面不同了,天官组的失败,代表韩白两人不是学员们能解决的角色,山里的干部都已做好出手的准备,而这次,为了维护大雪山的威信,纵使与彼方交情恶化也将在所不惜。
“没有。”负责与彼方联络的情报组长子群,起身说道:“彼方表示不会再对此事有所干涉,不过……”
“不过什么?”
“彼方的最后留言,如果在取回黄金像后,我方执意杀尽韩特一行人,那么事后就必然会发生不可弥补的遗憾!”
干部们喧哗一阵。居然说出这样明显的威迫,难道彼方已经打算为此事和大雪山破脸了吗?但不论如何,他们都没有退缩的打算。
“肃静!”严正举手示意,道:“你回覆给彼方,如果他们执意如此,我方绝对有能力承担一切遗憾,只是到时候希望他们不要后悔!”
这个决断获得全体干部一致支持,而之后,各个干部开始争取雪耻的机会,期望由自己出手,抹杀掉这些个令自己学员蒙羞的可憎敌人。
“尔等毋须多言,执行任务的人选已经定了。”严正冷声道:“我将亲自出手解决掉韩特一行人。”
这一次的哗然,可不是刚才所比得上的。“幽冥王”严正,自近千年前,便担任大雪山的教务长,是地位仅次于山中老人的第二号人物,比起当今七大宗门的各宗主,辈份尤高,而一身近乎天位境界的修为,更是大陆上的有数高手。由他亲自出手杀人,这两个小子又怎有这样的身价了!
觉得这对自己是种耻辱,诸多干部们再三请求教务长收回成命,杀鸡勿用牛刀。
严正一摆手,制止所有喧哗,道:“由我亲自动手,也算是给彼方一个交代!”
给这么一说,众人也就能接受,而各自安静。只有少数的几名资深干部,才从教务长的眼神中看出其他端倪。
(这两个青年实力不俗,现在又与扁鹊会合,三人联手,绝难应付;若是派出干部未能一举成功,反而贻笑大方,更为不妙,况且……)严正心中慨叹,(由我亲自把他们了结,也算是对这两颗新星的一种尊重吧!)
但不论想法如何,此刻在众人的眼中,韩白两人等若是已把大半边身子放进棺材了!
“我们这行过得是刀头舐血的日子,早就有了随时睡棺材的准备。不过,要我和你们这群笨蛋一起睡,那就很抱歉了。”韩特朗声说道:“如果我的棺材旁边会有你们,一定是我砍了你们,再把你们给踹进去!”
离开村子又已数日,一行人在森林里面找路前进,韩特对新旧队友咒骂连篇。除了好友白飞堪称最佳搭档,爱菱和赤先生,始终让韩特觉得自己落魄到从事观光业;而最新入队的那个妖怪女人,更让他有被蚂蝗附体的异样感。
那个名叫华扁鹊的怪女人,是大雪山的弃徒,也就是她,从大雪山偷出了黄金像,阴错阳差之下,造成了这一次的寻宝之旅。现在,她以黄金像所有人的身份,要求入队,成为寻宝五人组的一员。
话虽如此,这女人却有着一身不能忽视的技艺。除了武功不凡、医术高明,更擅长各式巫法魔咒,让众人困扰多时的魂天官,就是在她手中饮恨而亡。
所以,韩特也不得不承认,队伍中多了个这样的辣手角色,在迎敌时的确是强助,只是……
“武功高不高是一回事,可是我实在很怀疑,当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这女人会不会连逃跑都省了,直接在一边看戏纳凉!”
这就是韩特最大的不满。依照先前记录,这并不是不可能的,队友们也没人敢对此提出保证。至于当事人,则是依然故我,以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悠然自处。
所幸,除了韩特,她与其余人都还算相处融洽,特别是对小丫头爱菱,华扁鹊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大姊头的架子,对所有看不顺眼的事,以令人汗毛竖直的犀利话语直接说教。好在对象是对人事极其迟钝的爱菱,每次都傻笑着混过去;如果换做是韩特,两人一路上已经不知有多少机会,要动手拼个你死我活了。
也托了华扁鹊的福,爱菱多了个说闲话的对象。这名在大多数人眼中性情乖僻的黑袍女郎,或许也是因为闷着无聊,常常愿意在手边不忙时,耐着性子陪她说话,讲一些以前没听过的江湖轶闻,让她大大地长了见识。
不过,不知是什么理由,当众人一起赶路时,华扁鹊总是独自一人落在队伍的最后方,这令韩特感到些许不自在,但是,想起这可能是人家的职业病,心里也就能坦然了。而等众人理解到真正的理由,那是再以后的事。
这时候,在众人眼中最显突兀的,就是整天无所事事,只会老人痴呆的赤先生了。韩特不只一次想把这讨人厌的无能老头撵走,但总给白飞以“多个人,旅途热闹一点”的理由劝下。饶是如此,朝夕相对时的冷言冷语,那是从来也没少过,而这状况在爱菱一次说溜嘴的失言下,更显得严重。
那是在某次餐后闲聊时,赤先生独自去散步,而白飞问起爱菱整天跟在老人身边,到底在做什么。当时爱菱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喔!那个啊,就是老爷爷在教我东西啊。”
“教什么东西呢?”
“也没什么啦,就是骑木马和嗯嗯啊啊……”
“骑木马和嗯嗯啊啊?!说清楚一点。”
爱菱迳自说着,浑然没发现周围的人变了脸色。
“很清楚了啊!白飞哥,那匹木马你也见过的啊!就是那种嘛!老爷爷说那叫三角木马,是雷因斯学太古魔道的必经修业……嗯嗯啊啊,满难讲的,就是呼吸时候发出的声音,老爷爷叫我顺着他手摸的方向,发出声音,还说这样有助于调匀呼吸……”
她一面说,却没看到旁边人的反应。韩特脸色忽青忽白,手臂不停地颤动;白飞脸色铁青,一声不哼地将手中陶杯捏成粉碎;华扁鹊若无其事地喝光手中的茶,喃喃道:“事实证明,人的无知真是一种恐怖!”
随后,爱菱看见赤先生在前方招手,于是趁着众人在发呆,她跑了过去,也因此错失了几分钟后爆发的骚乱。
“小白!你给我交代清楚,你什么时候去陪那对大小不良一起骑木马的,我作梦也想不到,我毕生的挚友,他居然有这么龌龊的一面!”
“没……没有,我完全不知情啊!她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我想起来了,那匹木马我看过,不过那时候没有老先生,而是和魂天官恶斗的时候,我和他……”
“什么?!你还和魂天官一起骑三角木马!你所谓的恶斗指的就是这种下流东西吗?姓白的,我总算认清你了,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以前之所以你每天都泡得到新妞,我却坐冷板凳坐到痔疮,一定也是你用了这种肮脏手段,说吧!你是不是把那些妞都骗去和你骑木马了!”
“啊!亲爱的韩特吾友,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啊!这些都是误会啊!”
“什么误会?你原本说没看过,后来又说看过,那摆明就是有了,丫头还说这是你们雷因斯的必经课程,我都快吐出来了,啊!该死的,你刚刚还叫我亲爱的,这下什么都水落石出了,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们的友谊没了……”
两个无聊家伙在那边喧闹,原本就冷冷淡淡的华扁鹊,也只是冷冷喝光茶杯的茶,道:“说起来你们该羡慕人家,你们两个到了人家那样的年纪,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精力呢?”
这晚的结果,自然是非常热闹了,而当爱菱回来,看见两人仍自瞎缠不休,追问理由时,华扁鹊淡然道:“嗯!你的一番话,让他们两个面对了很大的人生挫折。”
后来,韩特见到赤先生,总是表示更加露骨的厌恶;白飞对着爱菱,则是垂头叹息。而赤先生更被取了个相关绰号:恋童老头!
这天,午后扎营休息时,众人各有事忙,爱菱跟在白飞身边,照他的意思重新调整光剑,白飞则拾起竹枝,独自试演武功。出招虽慢,但每一式都灌注全副心力,法度严谨,气象万千,飕飕剑气,在两旁树木上,迅速印下错综剑痕。一轮舞动之后,他缓缓收招回气,细看适才练剑留下的痕迹,检讨得失。
“好棒喔,白飞哥。”递上调整好的光剑,爱菱钦佩道:“这是什么剑法啊,也是你们白家的武功吗?”
“不是,这是白鹿洞的书礼剑法,算不上第一流剑法,不过实用性满高,在大陆上流传甚广,就是七大宗门的子弟,学的人也很多。”白飞笑道:“白家的上乘武功,纯以独门的压元功为基础,不会传给我这种旁系子弟。唔……不过,不知道现在本家里头,还有没有人会使压元功的?”
“咦?怎么会这样?”
“说来可悲,或许你也知道,在七大宗门还没有成形之前,我们姓白的曾经强绝一时,但是在三百年前的一次意外,所有高手一夕之间死得乾净,许多重要的武功更因此失传,白家也就这样衰弱下来。”
“意外?是什么意外啊?”
“不知道,那是江湖上的一宗悬案,我向本家前辈请教过,但他们也是语焉不详,事实的真相,只怕是没人知道了。”白飞道:“只可惜白家六艺的精要,不传予旁系子弟,就是肯传也残缺不全,不然只要我能练成一半,功力就会是现在的三倍以上,面对大雪山的敌人,也就不用那么吃力了。”
爱菱侧头想了想,道:“可是,我看白飞哥现在也很好啊,韩特先生也是,老爷爷说,你们比很多七大宗门的嫡系青年更厉害呢!”
“但却比他们更辛苦啊!有现成的一流武功可练,谁愿意花那么多心力自创,当年韩特还许愿说,如果陆游肯收他当徒弟,下辈子当蟑螂都甘愿。”白飞道:“而且,七大宗门的上乘武学,很多都是为了天位级数而创,如果能研习里头的奥秘,对于修练天位力量一定大有帮助。”
“嗯,白飞哥,我一直有个问题。”爱菱道:“你为了什么理由,那么想进天位呢?”
“这嘛!应该不重要吧。”明显地,当事人有意顾左右而言他,“你呢?又是为了什么问我这些?一心只想当创师的你,不是对武功毫无兴趣的吗?”
“这段日子,看见白飞哥和韩特先生打得那么辛苦,我又帮不上忙,久了也觉得很惭愧。”爱菱道:“我是想问问看,现在江湖上什么武功最厉害?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学?”
“呵呵,这话挺好玩的,江湖上千门万派,又各有门禁。难道我告诉你什么武功,你都能学得到吗?”白飞不禁莞尔,但是,想起自己甫练武时,也曾向授艺的白家长辈问过类似的问题,想来,是每个初踏足武道的新手共有的憧憬吧!
“好吧,我姑且说说,你就随便听听吧!风之大陆虽然辽阔,但以门派组织而言,还是以白鹿洞最为渊远流长,三十六绝技博大精深,又有陆游这样的绝世强者坐镇,是当今天下武学正宗,最适合穷年累月地研究。其次有大雪山,山中老人所创的独门杀技,被公认是最有效率的杀人技巧,将里面的诀窍混入自己武功,在实战中非常有效。”
白飞道:“除却浩瀚的魔界深渊,和这两个千年门派,东北海外的东瀛群岛、自由都市的耶路撒冷,两者都有出色的独门武技。至于大陆本土,目前还是以七大宗门最是人多势广,除了青楼联盟是结盟组织,龙蛇混处之外,剩下六派均有高手前辈创下的家传绝学,都是很值得一学的。”
白飞侃侃而谈,爱菱全神贯注地聆听,乍听之下,只觉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却不知道这样的一番析论,正代表发言者极为广博的江湖见闻,清楚地看见当今武林的各家所长。
“而在这六大世家里头,东方家的六阳尊诀、我们白家的苍穹六艺,是内外兼修的完整性武学,历经千锤百练,最是耐得住考验。不过,要问说其中最厉害的一套,我想过半的江湖人都会这样回答你:麦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绝!”
“睥世七神绝?!那是什么东西啊!”
饶是不知武林事,爱菱也给勾起了好奇心,她很想知道,在刚刚那么多听起来很了不起的绝学中,为什么这套武学能脱颖而出,如其名称一样地睥睨天下?
“近五百年中,大陆上能人辈出,新生代高手不断崭露头角,这几年中虽以‘天刀’王五、‘剑仙’李煜,锋头最健,但更早几年,却是由武炼麦第奇家的当家主,忽必烈,个人独领**。他将祖传的引神入体法、无极电功加以改良,创出了一套睥世七神绝,在最后阵亡于鹏奋坡之前,确实是让他纵横无敌……”
白飞道:“更了不起的是,睥世七神绝号称已融会数大宗门的武功精要于其中,若能将七绝练至出神入化,必可晋级天位,这传说让江湖人趋之若鹜,直至现在仍是注目的焦点,只可惜,忽必烈死后,继任的么弟旭烈兀,据说只勉强练成四绝,不及乃兄甚多,七神绝的传说,怕是再现无期了。”
一番解说,听得爱菱如痴如醉。她从没听任何说书人讲过这么刺激的故事,心里像连灌了三杯烈酒似的,感到一阵慷慨激昂,初次体会到父亲与师兄口中“江湖人的万丈豪情”。
“唉!可惜,就算功夫再厉害,我也不可能学到啊!”
“哈,小傻瓜,你现在才想到这问题吗?”白飞微笑道:“没关系,你有个好老子嘛!
听说旭烈兀许过承诺,只要遇到够资格的英雄好汉,就以一绝相赠。你请你父亲为你造一柄神兵当见面礼,我想旭烈兀一定愿意拿一绝来换的。“
“嗯,还是不要好了,韩特先生说我是学武的白痴,就连师兄都觉得我不适合学功夫,那种东西给我了也是浪费。”想了想,爱菱振奋道:“对了,如果我真的拿到,那我就把秘笈送给白飞哥,你把武功练成,再来帮我的忙,这样就一举两得。”
“我咧……你的算盘打得真精啊!好啊,如果你……”
话说到一半,白飞蓦地没了声音,面上更出现一片惊讶、骇然的表情,爱菱直觉地感到不对,刚要出声探问,白飞“哇”的一声,咳出老大一口腥臭鲜血,喷洒在地上,隐隐冒起几丝白烟,显然是剧毒之兆。
“白飞哥!你没事吧?我立刻去请华姊姊来!”爱菱大骇,脑中只想到要赶快找人来帮忙,但于此同时,她心中又感到有某些事情不太对劲,自己竟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而当目光正视到白飞喷出的瘀血,她明白其中缘故了。那血的颜色,并非完全的鲜红,而是在红色中参杂了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这样的色调,她以前曾经看过,那是赤先生病重的时候,所咳出的病血,两者的颜色、腥味,竟是完全一样的。
“白飞哥,你……这是生病吗?”
白飞没有答话,只是闭目运气,片刻之后,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他睁开眼睛,声音乾涩地道:“别大惊小怪,我没事的,这大概是前些日子和魂天官恶战时的余毒复发,现在已经给逼出,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到这答案,爱菱登时疑窦大起。同样的症状,赤先生说是生病,白飞却说是中毒,难道其中有人在说谎吗?这没有理由啊!不管是两人中的哪一个,他们都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话啊!
还是说,是自己弄错了,这两滩血只是彼此相似而已,赤先生和白飞得的并不是同一种病症……
爱菱有了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但不久之后,她便明白这样的想法大有问题。
白飞转过头来,抓住爱菱手臂,声音严肃地说道:“我毒伤未清的这件事,绝对不许告诉任何人。现在正值赶路的当口,我不想让其他人为此分了心,特别是韩特。你明白吗,爱菱?”
感受到手腕上紧紧的压力,爱菱木然地点点头,心绪大乱。
没错,这两个人问题是一样的。
白飞哥这时的眼神,和老爷爷病发时抓住自己手腕的模样,两者之间,完全没分别……
基于能者多劳的理论,负责团体伙食的工作,是由四人当中最擅长厨艺的韩特一手包办,可是,这样的情形在有了新成员之后,起了变化。
这天,韩特公开表示,自己也需要时间练剑,而既然团体中多了一人,便建议大家轮流做饭。
提案本身很公道,但余人心中都有疑虑,万一掌厨的任务落在从没煮过东西之人手上,那不是比吞毒药下肚更惨。就在这众人犹疑不定的时刻,新入队的黑袍女郎毅然担起任务,表示对烹饪颇有心得,由她掌杓,保证一个月之后所有队员给喂得白白胖胖。
“唔……我还是有点不放心。”韩特徵询搭档的意见,“你觉得那婆娘真会煮菜吗?”
“既然叫人家婆娘,就知道人家是女的嘛!”白飞沉吟道:“我想煮饭这种东西,只要是正常的女性,应该都没问题吧!”
“你神经病!巫婆也能算是正常女性吗?”韩特对友人的推论嗤之以鼻,道:“再说,如果真的是女人都会,那让小爱菱煮给你吃,你敢吃吗?”
尽管有这样的疑虑,但终究是内心的惰性战胜一切,将掌厨重任交给了华扁鹊。然而,在首次试验之前,韩特仍有着最后的保留。
“呃……我想大家都知道,大雪山对我们现在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很有可能放毒在我们每日的饮食内,你身为掌厨,能确定不会被人偷偷放毒在里头吗?”
“笑话,凭大雪山用毒的水准,我敢说一句:在我的眼前,任何毒物均无所遁形!”
华扁鹊冷冷地哼了一声,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语气中似乎还觉得这问题根本是种对自己能力的侮辱。
这番保证令韩特、白飞肃然起敬,放心地将掌厨重任交给这名队中最年长的女性。在此之前,吃过华扁鹊亲手料理的,只有爱菱一人,而当韩特询问美味与否时,她仅语带保留的说,“嗯,味道是满不错的啦!不过……”
后头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成了韩特误判的关键。结果事实证明,韩特是用自己的手,把自己给推下了地狱!
“喂!白飞吾友,你老实说,这些菜里面有没有被放毒?”
“我觉得应该没有吧!哪有人会下毒下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哦!是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面前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天傍晚,新任厨师的首道大餐,正式上桌。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烧、烤、煮、烫、凉拌,香味四溢,至少在味道上,爱菱没有说错,厨师的确具有一般以上的水准。
不过那仅止于嗅觉!
望着眼前的五道料理,所有人馋涎猛吞,却没有人敢率先用餐。
蝎卷烧、烤红蛛、煮虾蟆、烫蛇羹、凉拌蜈蚣,单就颜色而言,真是五彩缤纷,看得人一阵眼花撩乱,可偏生就是没勇气动手享用。
“现抓、现杀、现煮、现吃,新鲜热辣,绝非乾货。”华扁鹊道:“可惜没有没有熟手工具,否则就是只此一家的名宴,鸳鸯五毒烩!”
爱菱咋舌道:“我的天啊!这些东西真的能吃下肚吗?”
“为什么不行?”华扁鹊神色自若,道:“一餐有一毒,可避天下蛊;餐餐近百毒,长享仙福禄。这是我的独门心得,你们放心吃吧!”
“说什么傻话!我看是一餐有一毒,穿肠又烂肚;餐餐近百毒,齐上黄泉路!”韩特骇然道:“拜托,这种东西有人敢吃吗?你从哪里弄到这些材料的!”
“小事一桩,烧些特殊香料,可以把方圆十里的毒物全数引来,就像魂天官招来野兽一样,容易得很。”华扁鹊道:“怎么?两位英雄好汉竟然无胆下箸么?”
韩白两人,特别是韩特,闻言有些犹豫。无疑这些东西是毒物,但闻着气味,也知道这些确实经过精心处理,变成上等的美味珍馐,闻得久了,还真有些馋意。可这菜色也实在太吓人了些,要是吃下肚去口吐白沫,暴毙当场,自己岂不成了天下最冤的冤大头。
话虽如此,但给这狂妄女人小看,心里还真是怪不舒服的……
“我先来吧!”率先说话的,不是韩白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直以来受到众人忽视的赤先生。只见他笑着举起筷子,温吞说道:“唉!你们这班小辈少见多怪,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泡酒的补品,有什么不能吃的呢?想我当初住在山里头,不知道吃了多少……”
在众人的注目中,老人夹了一个不知是蜈蚣还是蝎子的肉卷,放进口中咀嚼,只见他面上蓦地露出惊异之色,大声地咳嗽起来,脸色骤转苍白,再变深蓝,最后化作厉紫,一阵惊人的剧咳之后,整个人重重趴倒在充当餐桌的大石上,动也不动了。
急遽的脸色转变,彷佛变戏法一般,看得三人目瞪口呆,只庆幸吃那东西下肚的不是自己。
“哇!老爷爷中毒死掉了!”爱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探看。另一边的韩特也惊得面白如雪,“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浓烈杀气遥锁华扁鹊,随时预备砍下。
“天杀的……你……你一定是大雪山的奸细……故意来入夥,其实是想趁机行刺……***……你其实也是什么天官,对了,你就是毒天官!对不对?嘿嘿!给我猜中你的阴谋了吧!我多聪明啊!这么明显的下毒,你以为我会笨得吃下去吗?想骗我这样的聪明人,你吃屎去吧!”
无视于韩特的质问,华扁鹊冷淡道:“哦!怎么天官三人组还有第四人吗?你情报可真灵通啊!”
白飞也奇道:“喂!有没有搞错,中毒的又不是你,怎么反倒是你语无伦次啦!”
“你别管,我今天一定要砍了这鬼婆,她绝对是大雪山的奸细!”
“喂!韩特先生、白飞哥,你们在干什么啊?老爷爷没事啦,我们弄错了。”
紧张气氛给爱菱打断,韩特斜眼瞥去,赤先生已经清醒过来,脸色如常,满面红光,看来精神反而更加健旺,浑然不似中了剧毒。
“呵呵!惭愧,太久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一时噎在喉咙,闹了笑话……咦?你们的脸色怎么都那么坏,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等韩白两人答话,老人迳自夹菜入口,大快朵颐,还把爱菱也拉到座位旁,帮她夹菜,痛快地大吃大喝。
“哼!聪明人,屎好吃吗?”华扁鹊冷冷嘲笑一句,迳自离开,去把多余的菜全拿来。
“抱歉,我的肚子也饿了。”白飞耸耸肩,向友人作了个无奈的手势,也加进用餐队伍中。
三人六筷齐动,桌上菜肴快速减少,看他们高声谈笑,吃得畅快淋漓,显然这鸳鸯五毒烩非但无毒,还真的是独具美味。
“***,你们这班家伙没有义气,留一份给我!”
终于忍耐不住,韩特虎吼一声,冲过去抢了个位置,强行挤开众人卡位,筷子一动,也跟着张口大嚼。但觉口中滋味无穷,确实是生平未见的独特美味。
“嘿!真是好东西啊!呵!那鬼婆将来不干杀手,定可以开业当煮饭婆,我保她稳赚的……咦?大家为什么停住不吃啊?不好吃吗?”
当独自把桌上饭菜扫去八成,韩特满意地拍拍肚子,却有些奇怪地发现,众人都放下筷子,面有讶色地瞧着他。
而大概是吃得太急,肚子微撑,有些许的痛感……
白飞道:“没什么,我们只是有点担心,这些拔去毒性后的毒物虽然很补,但也会不会合起来太补了,要是有人吃得太急,身体又太弱,虚不受补,就会出现轻微的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食物中毒而已。”
白飞的古怪话语,和余人的沉默表情,让韩特感觉有些不对,但仍说道:“去,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出到我身上啊!小白你姑且不论,赤老头刚才吃的也不比我少,就算有事,也不该轮到我出事吧!”
哪晓得,赤先生立刻插上一句,“别乱说,我老人家吃的哪有你多。”
说着,他和爱菱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满满的袋子,道:“这些东西太好吃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吃得到,马上吃掉太可惜了,所以,我们决定把东西打包,等一下晚上慢慢再吃。”
韩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什么,但想必非常难看,他这时真的察觉到不对劲,特别是肚子里的痛楚不减反增,慢慢地强起来。心中不安下,他转头望向他最信任的挚友,却失望地看到了一个高举的食物袋。
“小白,该不会你也………”
“你别那样看我啊!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我哪敢入口啊!一人中毒好过两人中毒,我当然要看看你吃过以后的反应啊!”
“那鬼婆不是说这样吃没问题吗?”
“你自己也说过,别把巫婆当作常人,她的胃怎能作准?”白飞道:“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韩特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地看了一遍,陡然间明白一切。
“我砍你们全家大小!你们这班混蛋,联手出卖我!”
充满威迫性的恐吓,不过当发言人口吐白沫,仰天便倒,再恐怖的威胁也没有意义。
“咦!韩特先生的样子好像螃蟹喔!”
“呵!他真的倒了,毕竟是巫婆更胜一筹啊!愿赌服输,你班年轻小辈给钱给钱。”
“唉!韩特也真没用,这么点东西也受不了,累朋友输钱,没义气!”
三人观看韩特的昏倒模样,议论纷纷,华扁鹊归来,见状皱着眉头,问道:“这白痴怎么了?为什么有饭不吃,躺在这里?”
“呃!他刚刚说……自己吃得太舒服了……所以……决定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当食物中毒的人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了。
不难想像,愤怒的韩特,提剑四下追斩窜逃的同伴,但碍着连白飞都带头作乱,整件事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韩特吾友,你要体谅我们的苦心啊!”白飞忍笑道:“让你吃这些东西,是为了你和你的胃好啊!”
不明就里的华扁鹊,在一旁正经道:“没错,虽然外表有点吓人,但如果是长期食用,对练武之人来说,能倍增抵抗力,是最好的食补。”
听他们两个在放屁!真的每天吃这种东西,没出七天胃就报销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华鬼婆该不会就是天天吃这种东西,才变得阴阳怪气的吧!
对于华扁鹊,韩特还有着疑虑,最主要的,是自己对此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与大雪山的确切关系,只觉得她身上似有着数不清的谜团,和这样的人作伴,时时刻刻都有不确定的危机。
“嗯!也许该动用那边的力量,去大雪山查一查这鬼婆的资料……”
难以入睡,韩特在营地外散步,寻思行动方针,还没想出结果,突然听见附近草丛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不像高手,是大雪山的低辈子弟吗?”
在瞬间估算出来人的可能身份,韩特丝毫不敢大意,反手抽出长剑,抡臂一劈,剑光疾若星火,就往草丛中落去。
“当”的一声,草丛中人勉强以兵器架了一下,却给那数百斤的力道砸脱兵器,更直劈向面门。
“哇……”
听见草丛中发出女性惊叫,韩特认出来人,连忙收手回剑,但又怕对方趁隙偷袭,赶忙摆好防御体势。
“拜托,请收剑,我们没有恶意的。”草丛中走出两名少女,娇俏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失意与憔悴,正是打开始以来,一直与自己一行人纠缠不清的大雪山子弟,冬虫夏草二人组。
韩特收剑回鞘,一方面是因为相信对方没有恶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双方武功差距的自信。基于直觉,他感觉到对方不像是来刺杀的,那么,来意是什么呢?
“怎么啦?两位小姐,三更半夜到访,不会是找我聊天的吧!”
“我们现在和你说话的事,请你保密,别声张出去。”蓝眸少女夏草低声说着,她姊姊冬虫站在她身后,仍像前几次一样,一脸催促妹妹快点说完的表情。
“上次在那间小屋里,你救了姊姊和我,我们事后回想,非常感激,所以这次特地来告诉你一些事。”
韩特一愣,没想到两女是报恩来了。上趟与蚀天官在木屋中交手,这两个武功低微的草包险些陪葬,自己不忍见她们无谓牺牲,顺手救助,倒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后续。
但转念一想,两女这样秘密相告,说的定是大雪山的调度秘密,这样等若是背叛师门,大雪山若是得知,岂肯甘休?反而累得她们身陷险境。当下便想阻止夏草说出,却已晚了一步。
“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这一次,是由教务长大人亲自出马来截杀你们。要命的话,快往别的方向逃吧!”
“教务长?幽冥王严正?”
了解到夏草的意思,韩特着实一惊。他当然听过幽冥王这个称号,传说那是大雪山的头号干部,一身几近天位的强横修为,在组织里仅次于山中老人之下,辈份与实力较诸许多长老级人物尤高一筹,是个压根就没想过会与之正面冲突的强敌。
而这个不知比自己强过多少倍的敌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教务长大人神功无敌,除了校长,学校里没有谁能接他十招。你们绝不可能是他对手的,就算加上华学姊也是一样。还是快点逃吧!顺利的话,可以多拖一些时间。”
夏草没把话说完,她姊姊冬虫不客气地插嘴道:“大雪山的情报网遍布大陆,就算你们想逃,也逃不了多久的,但是,起码可以多一些时间准备后事!”
这句话使韩特气结,但却也无法反驳,倘若传闻属实,那么这个幽冥王确实不是众人合力便能与之抗衡的,得要赶快图谋个对策才行。
两女转身便欲离去,韩特猛地想起一事,唤道:“等等,你们也是来自大雪山,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那个华鬼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冬虫夏草回过头来,都是一副诧异表情。夏草更是奇道:“怎么你们一起结伴上路,却对华学姊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韩特把手一摊,苦笑道:“那个婆娘像是很容易让人了解的吗?除了知道她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鬼婆,我对她一无所知。”
冬虫夏草对望一眼,最后由夏草发言,向韩特解释。也靠着她的叙述,韩特渐渐明白了华扁鹊与大雪山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关系。
传说,早在九州大战时期,山中老人便已位列顶级高手之一,但由于某事的刺激,使得这名剑客对教育有着无比狂热,因此才会在战后成立大雪山,从此“作育英才”。当大雪山有了相当规模,身为校长的他仍不满足,一年中有大半时间花在游历大陆上,寻找优秀人才,带回山中**授艺。
这个消息在大陆上人尽皆知,不知有多少江湖新手,都曾幻想有朝一日遇着山中老人,成为这天位强者的亲传弟子,往后威震武林。而比起收徒严谨的陆游,山中老人有着同样的严苛眼光,但在姿态上却低得令人喷饭,甚至有过拜托人家认他为师的不良记录。
华扁鹊,就是近五十年内,山中老人的亲传弟子。
当时,六岁的华扁鹊,夹杂在数百名申请入山的孩童中,给正要出游的山中老人看见,惊为天人,立刻不顾一切地要收这女童为徒。但是,自小就脾气古怪的华扁鹊,虽然坚决加入大雪山,却对这个纠缠在一边的疯老头不屑一顾,宁愿像他人一般,连过七关入学试进山,也不愿拜这能让她一步登天的师傅。
然而,不管她个人意愿如何,这个疯老头确实是大雪山的最高权力者,即使在入学后,也只是更证明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窘境。这样的僵持仍在持续,不知历经多少斗智斗力,华扁鹊终于在入学七年后,秘密拜入山中老人门下。那位极度兴奋的师父,为了庆祝自己在师徒角力中获胜,特令全校放假三天。
这样的特殊举动,令全校师生议论纷纷,所谓的秘密,自然也没有秘密性可言了。自此,华扁鹊成了大雪山的焦点,虽然仅身为一名普通学员,却让所有干部另眼相看。
就一个学员而言,华扁鹊无疑是性格乖僻,但大雪山是杀手训练组织,本来稀奇古怪的人就占大多数,相较之下,她也就没那么突出了。尽管常常在行为上有所偏差,但山中老人总表示出一副“我爱徒作的事都是对的,她说的话就是新增校规”的护短态度,因此就成了大雪山中的一个特异点。
韩特皱眉道:“这么说,那个鬼婆只是背后的靠山大,没有什么真本事嘛!”
夏草猛摇头,道:“不,因为你不是大雪山的人,所以你不了解。即使是现在,黑袍魔女的恶梦,仍然在学长姊口中流传……”
身为山中老人口中的爱徒,华扁鹊却从没向师傅学习一招半式,反而是很正经地随同期学员修习,除了武功进展神速,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淡个性,更屡屡证明这女人选对行业了。
在某个偶然的机缘下,华扁鹊展露了其来自家学的渊博医道,大雪山的毒物研制部大为惊异,立刻便要延揽她入组,只是因为华扁鹊的坚持,才改变方式,以课余时间前去协助。
此事在同期的学员中,又产生了重大影响。
韩特不解道:“所谓的影响是……”
夏草解释说,因为研究室的工作繁重,华扁鹊常常把当天来不及做完的半成品,带回住处继续调配,而这懒惰的女人又没有贴危险标志的习惯,任意放置,不知情而前往攀谈的学员,随手翻弄,或是错认了故意做成酱油膏气味的黑色**,往往就因此让惨叫响遍山中。
“听学长姊说,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人因此被送急救,但是因为半成品的毒性又特别奇怪,保健室也束手无策,只好又推回来,给华学姊当活马医。”夏草颤声道:“最后听说大部分的解药,都是华学姊用临床实验配出来的。现在还有很多学长姊,一听到华学姊的名字就脸色发白。”
韩特点点头,深有同感,他刚刚就有幸加入了这黑袍女魔最新的凌辱名单之一。
“也就在那段时间,华学姊从图书馆密室里,得到了一些魔法书的断简残篇,开始与魔道之术发生了关系……”
“啊!”韩特低呼一声,这简直是把点了火的引线插到炸药上。他虽然于此道涉猎不多,但也知道魔法师修炼法术时,要选择一处无人之所,或是强力结界中,以免修练的法术波及旁人。那个鬼婆的古怪脾气,连自己死活都不当回事,又怎会记得张开结界,大雪山的弟子定为此倒足了大楣。
“华学姊是没有拿其他的学员当实验品啦……不过,学校里的阴魂、骸骨本来就很多,学姊又爱在宿舍练功,房里一到晚上就鬼哭神号,附近住宿生夜夜鬼压床。”
夏草道:“那届的毕业考,华学姊的那组,遇上两名监考教官,教官们施展引神入体,导数百阴魂入体增强功力,结果华学姊请前几届的学长姊出土帮忙,突然就跑出满山满谷的僵尸,把教官们拉到地底下,轻松过关。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学校,那道白骨天梯,现在还矗立在大雪山呢!”
韩特听得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那日决战魂天官之后,鬼婆娘似乎也没有把法术收回,如此说来,岂不是又多了道骨头梯子立在那里……呃?华鬼婆该不会是喜欢用这种方式留记号吧!
但听着夏草的叙述,韩特发现,少女的脸上都有一丝崇敬之情,看来华鬼婆在这个小学妹的心中,还是某个尊崇的目标啊!
“等等,照你们这么说,那么华鬼婆反出大雪山,又是怎么回事呢?”
“真实的情形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学姊想进一步研究魔道之术,所以一结业就不告而别,还顺手带走了校长大人的几部秘笈。事后又闹得学校好一阵子不安,校长大人雷霆震怒,在朝会上把全校师生骂得狗血淋头,誓要翻遍大陆,擒回叛徒,剥皮处死,当场还连拍坏了三张石台……”
“那他们师徒从此决裂了吗?”
“不,即使骂得非常难听,但从头到尾,校长大人的脸都是笑眯眯的,每骂十句,还会有一句夸耀自己教徒弟教得好,让三贤者全靠边站。”
“……”
“你的表情好怪,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只是很遗憾,为什么这种人不是我老爸?”
包含着三分真心的慨叹,韩特摇头问道:“那这次的黄金像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
夏草望了姊姊一眼,冬虫点头道:“黄金像本来是主楼顶上的装饰品,传说是校长好友赠送的礼物。那叛徒回来盗取,走的时候给人发现,动起手来,虽然成功退走,但身上也受了伤,校方于是发出格杀令,追杀叛徒。”
不像妹妹一样对华扁鹊有好感,冬虫的语气就严厉许多。
韩特发现夏草表情有异,问道:“只有这样?没有别的内幕吗?”
夏草道:“校长半年前外出云游,现在依照校规,是该不顾一切地把叛徒截杀,但是华学姊又是这样的一个特殊人物,所有教官都不愿意为此出手,害怕校长回来以后找人算帐,推来推去,最后决定是,拿华学姊当本届毕业考的目标,只要能伤到她,那个学员便算及格,所以才由全体应届学员出动追杀,而那以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连串说明,韩特终于弄懂了一切。无怪说在遇到天官三人组以前,尽是一些无能的低辈弟子来送死,原来是遇上了这样一桩荒唐事,若非如此,大雪山一早就精英尽出,自己一行人就算能保不失,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应付裕如。
而实在也想不到,华鬼婆有这么大的来头,看来以后不能随便乱惹她,否则她暗中下咒,自己真是死了都不得翻身。
“这次为了毕业考,我们从大雪山直追到这里,凡是能生还至今的同学,都已经过关了,就只有我和姊姊,到现在还伤不到学姊,过不了考试。”
看冬虫、夏草表情黯然,韩特心想,你俩人过不了是最好,过了反而才糟糕,拿这种本事出道,没两天功夫就横尸街头。这话自然不好直说,他问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夏草摇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和姊姊今晚来还你的人情,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大雪山,做留级的准备。唉!其实比起那些阵亡的同学,我和姊姊算是运气很好了,起码还有再来的机会。”
两女起身告辞,韩特安慰道:“考试过不了也没什么,下次再来嘛!其实像你两姊妹这么年轻貌美,作歌手好过作杀手,前途光明,何必钻牛角尖呢?”说了又补充一句,“下次见面,如果再要从半山腰扔石头砸我,选小颗一点的吧,那么大,砍起来很麻烦的。”
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两女脸现讶色,夏草疑道:“你说什么啊?我和姊姊没有用石头砸过你啊!飞刀和毒针倒是用了不少。”
“咦?那天在小木屋见到你们之前,你们不是在山路上推大石头砸我吗?”韩特问道:“还是你们其他的同伴干的?”
两女对望一眼,同时摇头。夏草道:“我们没看到那一幕,追着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小木屋里了。我们是开始跟踪你的第一批,消息也是从我们这里散出去,学校才知道黄金像已经落入你们手里,所以不会是我们的同学。”
韩特脸色一沉,“不是你们?也不是大雪山的人干的?确定吗?”
“绝对不是!”
肯定的回答,却令韩特疑惑大起。
不是大雪山动的手,难道会是哪个仇家吗?如果是当然最好,但如果不是……
望着冬虫、夏草,他不由得开始思索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除了大雪山之外,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窥视自己一行人吗?
也就在韩特与冬虫夏草姊妹说话的同时,营地的另一边,爱菱盘膝而坐,双眸紧闭,依着某种特殊韵律,缓缓呼吸着。
在她面前,是烧得正旺的火堆,明灭不定的火舌,随着她的呼吸,规律地颤动着。
隔着火堆,赤先生独坐不语,表情专注,似在聆听,又似在思考许多事。好半晌,老人沉吟道:“居然是严正亲自出马,大雪山这次做了正确的判断啊!”
明显地,他是将韩特正在进行的谈话,全数听入耳内了。
老人转望向西方,注视着漆黑的夜空,目光炯炯,似乎想在虚空中寻找某样东西,一会儿之后,他的视线凝缩成一点,有了发现。
“来的好快啊!堂堂幽冥王果真还有点本事……”
这时,火焰突然暴炽,熊熊火舌猛窜升至两丈高度,爱菱脸色殷红如血,涔涔大汗。赤先生手一扬,两枚石子透火而过,虽然毫无劲力,但落位极准,同时击中胸口与咽喉,爱菱面色一松,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火焰也回复正常样子。
“可以休息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吧!”赤先生递过手巾,让少女自行擦汗。
这是爱菱每晚都在做的创师训练,美为其名,是为了锻练日后长时间守在火炉旁的耐热功夫,但事实如何,双方彼此都心里有数。而赤先生所传授的,实则是门威力强大的上乘内功,但修练之法一味横冲直撞,若非有此道行家护法,走火率极高。
而爱菱的进度,则让老人感到满意。以这女孩的天资,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可贵了,虽不能说完全符合自己期望,但照这样下去,几天后定可以有让敌我双方大吃一惊的表现。
“老爷爷,就这样就可以了吗?我还想再多练一会儿。”
“呵,你此刻奇经八脉都受到震荡,如果不休息个把时辰,那以后再也不必休息了。”
爱菱依言躺在事先铺好布的地上,调匀呼吸,预备睡觉。赤先生则是坐在火堆旁,凝视着火光不语,脸上表情时悲时喜。这是他最常做的动作,在爱菱眼中,这个人生阅历不知长过自己多少倍的老人,似乎总有无尽的心事在回忆。
“老爷爷?”
“嗯!”
“我这样练下去,有一天也会变成韩特先生那样的高手吗?”
“哦?为什么这么问?”老人转过目光,微笑道:“你不是一心立志当创师的吗?为什么又对武功有兴趣?”
“创师是我自己的理想,可是……在这次旅行中,我发现自己一点用都没有。”爱菱嗫嚅道:“韩特先生也好,白飞哥也好,甚至是华姊姊,都是他们在面对敌人,我就好像是多余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唔,可是,你不是有帮白飞调整光剑吗?也是个幕后功臣啊!”赤先生悠然笑道:“你只是个孩子,没有人会对你有什么过多的要求,所以你也不必太苛责自己……”
“我不要这样子!”爱菱坐起身来,朗声道:“光剑白飞哥自己就能调整了,根本就不需要我,他拜托我,也只是因为想安慰我……他是这样,我师兄是这样,当初的莫问先生也是这样,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大家都在维护我,为我着想,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帮他们做……
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在吃闲饭……我讨厌这样子的自己……“
自从华扁鹊入队,黄金像的谎言被拆穿,韩特就不只一次出言嘲笑,队伍里有两个只会吃闲饭的家伙。如果不是因为全队人都是大雪山目标,一脱队就有生命危险,韩特怕不早就把这两个食客踢出队了。
摸着白胡子,赤先生心中思量。承传自父亲的血统,这女孩是很有天分的,只是一直以来欠缺琢磨,和表现的机会。这点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对于自己的无能表现,就分外难以接受。平常笑嘻嘻的脸蛋之后,大概承受着旁人没法想像的压力吧!
赤先生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女孩撒娇、抱怨,而凝视着少女眼神中,闪烁着不寻常的悸动,他知道自己应该有所表示了。
“丫头,你是为什么想要当创师呢?”
爱菱一怔。自从感觉到老人来历非凡,这一路上她一直有种雀跃的心情,总觉得,这位老爷爷是不是能帮自己实现一些梦想已久的事呢?于是,她对老人的话彻底听从,不管荒谬与否,忠实修练他指点的每项东西。刚刚,在压抑的堤防崩溃后,她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苦处。
但是,老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她陷入迷思。
是啊!自己是为什么想成为创师的呢?
出生以来,父亲就是举世第一的创师,自然而然的,就以他为目标,希望自己能像父亲那样受人肯定、尊重。而在这条路被打压之后,就更不服输地想走下去……
“我……我是……”
“别急着回答。”大异于平时的有气无力,老人的声音,此时充满不可反驳的力量,“明天以后,你的韩特先生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强敌,远超他们应付能力的敌人,而帮他们度过这一难关的,就要靠你。”
“靠我?”爱菱吓了一大跳,道:“不行啦!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又帮不上忙,怎么能……”
“嘿!我说出的话,言重如山,连隆。贝多芬都深信不已,又怎到你这小丫头怀疑。”
赤先生道:“凭着我的帮助,你会大出风头,一洗吃闲饭的窝囊气,体验一下武林高手的快感。而在这之后,我要你回答我,为什么想当创师?又想要当个什么样的创师?如果你的第二个答案没法令我满意,我就当场把你杀掉,明白吗?”
两段话,先后都令爱菱震惊,她急忙问道:“老爷爷,你认识我布玛吗?”
但是,遇到的只是两道严厉的质问目光,和一张举起的手掌。
“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短暂的思索之后,爱菱举起手,往老人手掌上拍去。
“我明白了,谢谢老爷爷给我这个机会。”
与攀龙附凤的念头无关,纯属女性的直觉,爱菱知道改变自己一生的机缘来了。于是,尽管心里着实感到惶恐,但她仍然与老人对击三掌,约定承诺。
“好了,睡吧!”
没等她再发问,赤先生倒回自己的卧位,迳自鼾声大作起来,只留下爱菱一个人,看着自己手掌怔怔出神。
约定已经成立。但,这到底是天赐的幸运?还是恶魔的契约呢?
次日早晨,韩特召集众人,说明了昨晚得到的情报,除了华扁鹊因故缺席外,余者或真或假都有讶然反应。白飞的脸色更是难看,他深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思。
自九州大战以来,大陆上的最强者,除去少数的天位高手不谈,就是各大门派的长老、耆宿。大雪山创派千年之久,论资历、地位唯有白鹿洞可比,幽冥王严正则是其长老群中的第一人,光只是近千年的内力修为,便足以挤身当前二十大高手之内,而自己与韩特两个后生小辈,居然要和这样的人物兵戎相见了!
“不成。”白飞霍然站起,“如果消息属实,最迟三天内,我们就会与幽冥王遭遇,得要立刻想出应变措施,不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跟人家对上,那还不如请华小姐每人分一道菜,大家齐上黄泉路吧!”
韩特没有出言斥责友人的悲观,因为实际的情形便是如此糟糕。打与大雪山为敌开始,就知道迟早会对上敌方高层人员,但这次居然扯来了大雪山的二号人物,那等若是将自己一行人当作一派宗主般对付,却是完全始料未及的。
“可恶,如果是一群教官级人物,那还有得说,这次的这个……实在是太大条了!”韩特口中抱怨,脑中不知转过多少主意,但面对太过明显的实力差,一时间着实旁徨无计。
“喂!那鬼婆呢?这是最需要她批斗以前师长的时候,她跑到哪里去了?”
“华姊姊说,她要负责弄早饭,所以一早就不见了。”
“你们一个个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吃早饭!真的想当个饱鬼上路啊!”
韩特道:“等等,我话讲在前头,那鬼婆弄的东西,我再也不吃半口,以后,我只吃我自己亲手煮的东西!”
“咦?大家好像谈得满开心的啊!”说话间,华扁鹊提了个竹篮,走到众人面前,将里头的菜肴拿出,“吃得饱一点,等一下准备一起上路吧!以后怕再没机会了……”充满不吉意味的语调,让原本准备食用的白飞、爱菱,立刻缩回了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说,以后几天会很忙,没机会再悠闲地吃饭了,干什么每个人都脸色发白?”
“又是五毒宴!哈哈,这次杀了我,也休想我再吃半口!”
华扁鹊也不答话,迳自把菜分好,吃起自己的份。
“哼!我去弄自己的份。”韩特冷哼一声,正要起身,食物的气味传进鼻里,手突然不听话地自己动了起来。
“喂!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不想吃的啊……手为什么会动起来……啊!我的嘴为什么张开了……啊!啊!啊~~~~”
众人惊讶注目中,韩特捧起自己那一份,唏哩呼噜地吞了个一乾二净,尽管脸上写满惊异、痛苦,但动作却快得让人咋舌,还连汤汁都舔个乾净。
东西一吃完,韩特立刻拔剑出鞘,指着华扁鹊,厉声问道:“你……你这鬼婆,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华扁鹊淡淡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昨天有留剩菜,今天必须吃完,听他们描述,你昨天吃得那么高兴,所以就特别帮你下了降头,帮忙消掉剩菜。其实你也不必那么慌张,我说过,多吃这个会增长抗毒力,你看,你这次的消化力不就比昨天好吗?”
的确是比上次好,起码这次在口吐白沫、当倒地螃蟹之前,还多了拔剑的时间。
“剩菜消完,今晚可以弄新菜了……你们三个为什么表情都那么奇怪?”
“……………”
一场喧闹不休是注定要上演的了,而就在距离众人扎营数百里外的空中,一架类似滑翔翼的物体,以高速自西方逼近,乘者锐利的目光,正如鹰隼般扫视左近山区。
“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