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父慈子孝暗中作梗 兄友弟恭旁生枝节……
洛河之上, 林鹿春看着一只白鸽向着两人所在船只飞了过来,落在江鹤同轻轻抬起的手臂上。
江鹤同从白鸽腿上解下一个小竹筒, 鸽子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竹筒里装着紧紧卷起的纸条,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林鹿春瞥了一眼,料想到应该是江鹤同的私事,于是便没有往前凑。
而看到纸条上内容的江鹤同,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密报令他困惑。
确切得说,他无法确定消息的真假。
密报上说,江星云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了玄机楼。
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必然会觉得, 死而复生是无稽之谈。
但这一次, 玩这种把戏的人是他的父亲江星云。
江鹤同对江星云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 他在幼年时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渴望着父亲的关注, 因而才没日没夜地练武,小小年纪便学有所成。
另一方面, 随着年龄增长,他对母亲的死逐渐有了怀疑, 也明白了妻妾成群的江星云有多么薄情寡义, 自然也就无法与他有什么亲近的父子之情了。
但有一件事, 让他觉得奇怪。
当初他练功最重要的时刻被人干扰,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的第二天,江星云就突然“急火攻心而死”了。
那时他正是伤最重的时候,别说去送葬哭灵, 就是上柱香都不可能,江星云的尸体,他是一眼也没看见的。
如果密报里的江星云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那么就说明当初江星云根本没有死,而是有其他计划。
至于什么鬼神、复生之说,江鹤同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师父……”林鹿春看他板着脸半晌不说话,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没想到江鹤同顺手就把纸条递给了她,说道:“只是江湖上的一件……趣闻。”
江星云“死而复生”这种大事,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江鹤同也没打算瞒着林鹿春。
之所以不主动提起“蛛网”,是因为一时不知道从何谈起。
林鹿春接过纸条,快速浏览了一遍,问道:“师父,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还会回玄机楼吗?”
“不会。”江鹤同很果断地回答道:“我不会参与江家人的争斗,他们所看重的,于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江鹤同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个扇形的小阴影,心中却想着,如果这群人知道“蛛网”的主人是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每天像争皇位似的争玄机楼那点东西……
想到这,江鹤同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与此同时,玄机楼内部才真的是鸡飞狗跳。
江星云的几个儿子原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暂管几处分舵,如今也都快马加鞭回了洛阳。
原本按照老二江玉树的性格,这事怎么也要压上一段时间再说。
可偏偏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江星云已经满中原乱逛了不知多久了。
丐帮在岚州有一个大勇分舵,江星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不仅玄机楼的人看见了,丐帮那些常日走街串巷的弟子,当然也都看见了。
江玉树忍着心中愤懑,坐在江星云下首的位置,说道:“父亲瞒得儿子好苦,儿子这几个月来,每每想起父亲,便悲痛难当,不想竟是……”
江星云此时一心一意以为自己便是丑奴,哪里会吃这一套呢?
他自从吃下神医谷的断前尘,前尘往事便一概记不得了。
若是没有解药,别说是他的儿子,就是江家列祖列宗一起显灵,他恐怕也想不起一件过去的事。
他脑子里记着的,只有罗荧和罗荧提供给他的情报。
“江玉树是江星云的二儿子,这小子在他的儿子里,虚伪也排得上第二。”
罗荧的声音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丑奴的眼睛忍不住往江家的大儿子身上瞥去。
“至于他的那群庶子里,老六江鹤同……已然是个……废人,不必理会,那老大江嵬你却要小心,此子面慈心狠,惯会顶着他那张敦厚的脸来害人……”
罗荧说过的每一句话,丑奴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这些日子迟迟没有露面,自有我的深意。当日诈死,也是事出有因。”丑奴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个人,话锋一转,说道:“江家出了叛徒。”
他话音一落,便发现几个便宜儿子神色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玉树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抓,下意识往江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江嵬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口说道:“既然父亲已经归家,叛徒之事日后再说也不迟。儿有一事,倒是格外紧急一些。”
丑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这就来了。
“嵬儿但说无妨。”
江嵬和江玉树对视一眼,缓缓下拜,说道:“父亲如今健在,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先前儿子们以为父亲已然仙去,便为父亲立了碑。如今父亲人还好端端地活着,此物自然大大不祥……我等何不毁了此坟,以庆父亲平安归来?”
这最后半句,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实际上,江星云死而复生的事,每个人心里都有所怀疑,只是面前的人委实和江星云一模一样,令他们不敢前去验明正身。
但江嵬提出的办法却很巧妙。
江家的祖坟等闲人进不去,若是眼前的是个西贝货,大家一去坟前,发现江星云尸体仍在,这事自然也就露馅了。
而江嵬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庆祝父亲归来”,自然也不应当被怪罪。
即便棺中没有尸体,江星云验明了身份,江嵬的理由也依旧站得住脚。
丑奴现在正想让自己的身份更可信,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一群人各怀心思,呼啦啦奔着江星云坟墓的方向去了。
路上,江嵬和江玉树打着眉眼官司,对丑奴的身份将信将疑。
而丑奴自己却想着:
主人果然神机妙算,知道这江嵬必然会提及此时,故而早已做了完全准备。
事实证明,天下没有两个江星云,棺中自然也不可能冒出一个江星云来。
几个儿子看着空棺材,一时傻了眼。
“当日,我用龟息之法,藏身棺中,七日后便悠悠醒转……”
丑奴眼看着坟地一点点被夷为平地,不紧不慢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他这幅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愈发显得他自己高深莫测,让江家几个儿子不敢轻举妄动。
丑奴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过多久便谎称自己近日奔波,十分疲惫,回了从前江星云居住的院子。
他走后,江嵬便和江玉树凑到了一处。
“你不是说这事不会出纰漏吗?”
两人刚到没人的地方,江玉树就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起来。
江嵬跟在他身后,脸上的嘲讽一闪而逝。
“二弟何必如此心急?父亲虽说江家有叛徒,可却没说是谁,我们可别自乱阵脚。”江嵬收敛表情,语气亲热又不失恭敬地说道。
一直以来,他都在江玉树面前扮演成一个忠心耿耿、没有野心的庶子。
加上他生母原是花楼出身,身份低微,更让江玉树对他降低了警惕。
但他心里是瞧不起江玉树的。
要不是这废物的生母出身江南望族,玄机楼主的位置,哪轮的上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蠢货?
“你是说……父亲所说的叛徒另有其人?”
“咱们当初可才刚动手,药的分量不足以令人察觉……否则,何必还要担心那江鹤同……”
江嵬的话让江玉树稍微放下了心。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准,父亲便是用这招故意诈我们几个,想看看我们几个里,谁对他不忠。”江玉树想起江鹤同,不由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老六会不会回来分一杯羹了。”
“一个废人,何足道哉?”江嵬说到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听说老六如今得了冰蚕,会不会……”
江玉树顿时眉头一拧,冷笑道:“有命拿,也要看有没有命用了。”
江嵬看着他阴狠的脸,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江玉树最恨的是谁。
想当初罗克珊娜被带到中原,大夫人可是被冷落了好一阵。
要不是江鹤同刚出生就经脉细弱,恐怕这一阵还不知要被拉长到多久。
江嵬想起罗克珊娜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暗自可惜。
红颜薄命啊!
他无不幸灾乐祸地想着。
然而一想起江鹤同,他的心情又变得不太好了。
他既厌恶又看不起江玉树,却更加厌恶明明天赋一般,却差点成为江家小辈第一人的江鹤同。
凭什么?
凭什么他经脉细弱,悟性却那么好!
无论什么武功,他一学就会!
明明他才是长子,是江家的第一个儿子,却要每天看着一个小了自己十岁有余的孩子,日日被人称赞,不到十五武功就超过了自己!
明明已经天赋不好了,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么好的悟性?
江鹤同,你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做个废物呢?
江嵬暗自为自己开脱。
是他挡了我的路,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