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离
睡眼惺忪的沈嘉揉了揉眼睛,看着门口背光的素月,长叹一口气,说:
“今日的洗漱用水准备好了吗?”
现在不洗脸的话,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呢?
“呃?”
素月也被沈嘉这副波澜不惊的性子哽住,可是内心的焦急和恐惧让她来不及思考其他,还以为是沈嘉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大小姐大理寺的人应该已经闯入府里了,你还是赶紧准备逃吧!
我这身衣服给您穿,后院有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只要您回到长乐侯府这一切就与您无关了。”
说完就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
沈嘉听后丝毫不为所动,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说:
“不管如何我这张脸总不能不洗就见人吧?
而且大难当前我怎可抛弃全家独自一人离开?我是沈家女儿的这件事是不会变的,你不用劝了。”
看着沈嘉脸上认真的表情,素月顿时为自己刚刚有那种想法羞愧到无地自容。
自己怎么能对大小姐的人品产生怀疑呢?
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滚来滚去,含着热泪说:
“大小姐的洗漱用水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在门外,大小姐你等等奴婢,奴婢马上拿来。”
然后着急忙慌去把放在屋外的水提来。
主仆两个像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一样,慢条斯理的梳洗打扮,可惜流放途中大概率没有洗漱机会,不过这张脸不化妆也很漂亮。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外如是。
不等沈嘉继续沉醉在自己的美貌里,一阵叮里哐当的响声从远处传来,看来是快要搜到自己的院子里。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来势汹汹的怒喊冲破天际,素月一听脚下顿时一软,直接倒在沈嘉身上。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抖动的声线在沈嘉耳边响起:“大…大小姐,奴婢…奴婢有些害怕。”
沈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放心我们只是被判流放而已,现在性命无虞,他们就是嗓门大了一点,狐假虎威罢了。”
听到沈嘉的安慰,素月更加难过,怎么感觉自己现在和小姐身份互换了呢?
自己一个丫鬟还需要小姐来安慰。
然后沈嘉扶着颤颤巍巍的素月一起出了房门,临渊阁所有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站在庭院前,耷拉着脑袋,视线不停在衙役和沈嘉身上来回移动。
沈嘉走出门的那一刻,气势逼人的大理寺衙役只觉得这么美的人马上就要死了,心里不由得有点可惜。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怜香惜玉,一个长髯粗眉的衙役喊道:
“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刚刚我们头儿的话没听见啊!
现在立刻所有人都给我集中到松鹤堂,等明儿天一亮就滚出盛京。”
甚至有些人还直接动起手来,推着丫鬟婆子们就往松鹤堂走去。
素月被吓得在沈嘉的怀里止不住的抖动。
万一别人把自己推到在地受伤可就不好了,这具身体即使自己有锻炼,但才短短三天效果都还没出现。
沈嘉拉着素月不紧不慢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她的这种行为引起了周围衙役的注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怎么看到我们这群粗人,还遭遇这种大变故,怎么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可是人家对她的速度还是不满,不听催促她加快脚步,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才会明白这些人都和自己没关系。
这一次沈府是注定逃不开这一劫的。
“都给我进去!”
“嘣”一声关上院门。
来到松鹤堂,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的连廊、庭院站着,沈嘉拉着素月进了以前只有欢声笑语的客厅。
沈嘉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了,沈母看到她立刻迎上来,质问道:
“你怎么没有听我让素月转述给你的话,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说着说着眼里的光芒全部消失,全部化为泪水流下,还罕见的打了沈嘉肩膀几次。
沈嘉赶紧握住沈母的手,委屈地说:
“母亲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难道我就不是沈家的女儿吗?如果你们都去了,留女儿一个人在世上可还怎么活?”
堂前众人也被她这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所惊到,生死面前真的还有这种骨肉亲情吗?
可现在沈嘉也被抓进来了,这就证明世间尚有真情在。
哪怕是一直怀疑沈嘉目的的沈老夫人在这一刻也完全的接受了沈嘉,不管她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她都是自己的亲孙女。
“好好好!我们沈家的风骨犹在,嘉娘真是位不可小觑的小娘子!
哪怕过去三代,我们沈家也依旧可以在北境再创一片天地。”
祖父直接对着沈嘉说出一席夸赞的话,显然心情由今早的郁闷转为欣喜。
因为旨意只说沈家三代不得入仕,只有他们不放弃对后代的养育,沈家何愁不能卷土重来?
而且只要是眼明心亮的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这次的旨意比起其他被流放的人简直好上太多,只是重回庶民之身,只要坚持到了北境,卷土重来未可知!
其实祖父这一次也是无妄之灾,不过刚上任工部侍郎月余,江南地区的水患由来已久。
这一次本就不是他负责,而是被三皇子和太子争着远赴江南实地考察,导致灾情久久未能解决。
可是谁的儿子谁心疼,太子一不小心踏入陷阱,被其他皇子陷害,这个责任他不能担,因此只能转移注意力。
把修筑河堤工事的工部官员全部各打五十大板,因为没势力加上官职在工部也比较重要,沈老爷被当做替死鬼,直接被判流放。
可这些圣上都不清楚吗?
一个刚上任不过一个月的工部侍郎能顶什么用?里面就他的责任最小,可是为了牵制朝堂,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果断被放弃。
甚至还觉得自己给沈府留下了一条生路。
可是听到祖父夸奖的话后,沈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失去血色。
她当初一个个好好的三品大员嫡女为什么偏偏嫁给沈府一个不入流的嫡次子,不就是为了逃避流放岭南的命运吗?
难道今天又要再一次重演?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不不,这不是自己的命运,自己一个世家大小姐为什么要两次经历这种事?
“砰!”
膝盖重重跪在绒毯上的声音,打破了大家美好的想象,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吃这个苦。
顶着大家快要把自己刺穿的目光,沈二夫人一字一句地说:
“媳妇想要和离家去,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在流放路上,求求父亲同意我的请求!”
然后就对着地上不停地磕头。
大家都被这歇斯底里的声音吓到,尤其是一直认为母亲最爱自己的沈玥,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整个人跪着趴在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哭喊着说:“母亲我们一起去北境不好吗?路上我和爹爹都会保护你的,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哪知道二婶一听这话立马推开沈玥,“谁要和你父亲一直在一起?一个要不是你祖父敦促,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的人,现在哪里娶得上我?
行事粗鲁一点世家风姿都没有,我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沈家的!”
此话一出,祖父立马变了脸色,压抑着怒气喊道:
“蠢东西还不赶紧把你夫人扶起来?
你想要和离我不反对,毕竟此去凶多吉少,心有畏惧不足为奇。
和离后就和我们沈家没有一点关系,拿着和离书给门外的衙役看,你就可以走了。
其他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们沈家并不是一定要大家陪我们去博那点希望。”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喽,二婶的状态一下子提起来,渴望地看着二叔。
至于最后一句当时是说给沈母听,因为在场可以脱落沈家这个包袱的就只有她了。
沈母抹去刚刚为沈嘉流的泪水,平稳地说:“媳妇嫁进沈家就是沈家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的。”
显然和沈二夫人的贪生怕死形成鲜明对比。
二叔也不想继续挽留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人,拿出松鹤堂的纸笔,磨墨,提笔。
不一会儿一封新鲜出炉的和离书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二夫人不等墨水干透,一把夺过桌上的和离书,不现在应该是王小姐,仔细放在眼前端详,一字一句地看清楚。
手里的和离书随着她抖动的手晃动,不停发出“簌簌”响声。
确定好内容后对着屋内众人行了最后一个大礼,就匆匆忙忙跑出门外。
耳边依稀能听见她和衙役交流的声音。
屋内却是气氛低沉,尤其是感觉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沈玥,整个人躺在地上泣不成声。
不一会儿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看来和离书的效果是可以的。
还是沈母看不下去,松开沈嘉的手,一把抱住地上的沈玥,说:“玥娘不要太伤心,以后大伯母会把你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一样对待,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母亲。”
不知沈玥听后什么心情,反正一向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二叔,在这句话后红了眼眶。
沈父也拍拍他的肩膀进行无声的安慰。
作者有话说:
*表示标注,今天这句诗是大诗人李白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