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穿越 卷春空

第106章 火

卷春空 白衣少少 4382 2024-10-18 21:03

  

  【一百零六】

  毡帘挡在中间, 传出来的声音虽不太真切,但还是能勉强听个大概。

  当年的那场战事,在京都时, 几乎无人会议起。

  但在姑苏不同。

  那丧命在海上的五千将士, 全都生于姑苏、长于姑苏。

  那一战之后,整座姑苏城陷入巨大的悲恸之中。

  姑苏的人都记得当年。

  青梨停在阶下, 宽袖下的指尖微微捏紧。

  当年事情发生时,她不过是才几岁的稚儿, 并不懂那些人口中愤愤喊着的卖国求荣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爹爹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中, 爹爹的样貌已日渐模糊。

  但青梨深信, 爹爹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娘亲带着自己守着旧宅,要为爹爹洗刷冤屈。

  可本就看自己和娘亲不顺眼的唐芸, 变得愈发苛刻。

  甚至还将自己骗到了那间屋子里,同那个陌生的男人关在一起……

  为了她,娘亲终于还是离开了姑苏。

  一路北上,到了京都,进了国公府……

  到死,娘亲都未能如愿替爹爹平反。

  弥留之际, 娘亲将玉簪亲自放到了她手上。

  唐芸会用簪子来藏东西。

  娘亲也会。

  青梨昂首。

  天光下, 鬓发间戴的青玉簪缓缓流动着莹润的光泽。

  簪子里放着爹爹以家书名义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书信。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东瀛文字。

  临到姑苏之际,她将东西交给了俞安行。

  微风拂动发丝。

  青梨身形久久未动。

  候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没想到屋子里的人那么口无遮拦,两人对望一眼。

  正手足无措之际, 青梨已敛了情绪。

  她若无其事般冲二人扬起一个笑脸,只当做没有听见刚才那一句话。

  “我来看看外祖母。”

  两个小丫鬟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忙掀帘通禀。

  屋内杂乱的交谈声停下。

  毡帘掀开, 几双眼睛一齐投聚到了门口的青梨身上。

  见到她, 景老太太一直紧绷的面色这才柔了下来, 唇边自然而然露出一个笑。

  “你这孩子,不是说不用过来请安的,今日天这么冷,怎么又跑过来了?”

  “左右我一人在房里也无聊,出来一趟不妨事。”

  青梨欠身请安,又拿出自己事先备好的香囊。

  “听说外祖母这几日受了凉,有些咳嗽,我用桑叶配蔷薇果做了个香囊,能清肺明目。”

  景老太太年纪大了,用药顾忌得多,药服多了伤身,佩戴香囊的法子虽不能立即见效,但要更加温和,同一直用药比起来,显然要更适合。

  一旁的王嬷嬷见了那香囊,先笑着赞了一句。

  “少夫人真真是有心了。”

  这佩戴香囊的法子,还是前几日秦安过来府上诊脉时随口一提的,她们这些在老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一时疏忽忘了准备,没成想少夫人却一直放在心上记着,可不是有心吗?

  景老太太面上的笑意更甚。

  “这些小事,难为你还记得。”

  祖孙两人言笑晏晏的说着话,落在旁人眼中,却变得有些刺目。

  “……不就是一个寒酸的香囊?有必要作出这么一副样子么?”

  青梨循着声音看去。

  一旁的黄梨木圈椅上坐着位中年妇人,颧骨突腮,是不怎么讨喜的刻薄长相。

  想来刚才在门口时听到那句话,应该就是她说的……

  青梨目光微凝。

  她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究竟是何身份。

  正待要开口询问,景老太太先朝她招了招手。

  “梨丫头,过来,到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那香囊。”

  却是没有半点要介绍那妇人的意思。

  直接被这样忽视,那妇人难免有点恼怒,又不好发作,颇为轻蔑地瞥了青梨一眼。

  “你便是安行带回来的女人?”

  挺了挺背,她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装模作样地对着青梨咳了一声。

  “……咳,虽咱们两家近年来走动少了些,但仔细论起来,都是同一个老祖宗,血浓于水,按着辈分,安行该唤我一声婶娘。”

  说着,又探头看了一眼青梨身后。

  “安行没跟你一道过来?”

  青梨言简意赅地回她。

  “安行同舅舅一道去扈府了。”

  妇人了然一笑。

  “也是,听说国公府的小公子前几日早夭了,灵堂就摆在扈府,明日就要出殡了,安行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青梨不说话。

  几日前,俞云峥去世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想到自己在国公府时见到俞云峥的病重模样,青梨对这结果并不惊讶。

  国公府之前在姑苏的别院早已在抄家时被充了公,扈氏现今住的是一处破败不堪的小宅子。

  扈文霍心疼自己年幼的外甥,将丧事挪到了扈府来办,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细究起来,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俞安行同景然一道去扈府,自然也不单是为了吊唁俞云峥。

  耳边,妇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说国公府早就没了,安行也成家自立了门户,但那小公子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安行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都不去吊唁一番,日后传出去教众人知道了,名声到底不太好听。”

  这些话,面上看来是在同青梨攀谈,实则不过是含沙射影说与景老太太听。

  景老太太自然听出了这一番话里的言外之意。

  景老太爷和景老太太两人挣来了景府如今的一切。

  但两位老人膝下子嗣并不兴。

  幼女嫁到京城香消玉殒,剩下的一个长子又迟迟未婚。

  府中小辈只一个外姓的俞安行。

  常言都道树大招风。

  偌大的一个景府,但凡勉强能同景府扯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的,都想来分一杯羹。

  甚至还有扬言要将儿子过继到景然名下的,只差没把那点昭然若揭的龌龊意图写在脸上。

  平日里两位老人的身子一有个风吹草动,便有人立马拐弯抹角地来查探情况。

  这不,景老太太这些日子染了风寒的消息才传出来,就又有人厚着脸皮硬贴上来了。

  只是之前他们各种软法子硬法子都试了一遍,统统不奏效。

  这次过来,听说俞安行带了新成婚的夫人一道回来景府,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俞安行的身上。直言青梨出身和身份都够不上景家,另送了一本景家适龄女子的画册上来。

  抿了一口热茶,景老太太冷冷地扫了那妇人一眼。

  她倒是好意思自称一声婶娘!

  虽两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没错,但从老祖宗到现在,快过去了一百年,两家除了同一个姓氏,血缘关系早就淡成了水,哪里能扯上什么亲戚关系?

  若是在平时,景老太太定然不会让这人进门。

  只是虎视眈眈瞧着景府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说开了,彻底绝了那些人的妄想才好。

  将青梨拉至自己跟前,景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祖孙两个细细论着家常,全然顾不上其他人。

  待说得差不多了,景老太太才让王嬷嬷将事先备好的账本拿给青梨。

  “这是去年府上的账册,你拿去看看,熟悉一下上面的进项,日后再慢慢上手。”

  旁边的妇人一直受着冷落,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此时见到景老太太亲手将账本交到青梨手上,一张脸是彻底黑了下来。

  要知道,之前景老太太从不见人,至多派个嬷嬷来瞧上两眼,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今日却是自己亲自出来了,她本以为,今日能有些转机……

  从椅子上起身,她有些着急地开口。

  “老夫人,账本这么重要,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安行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该配这么一个出身不堪的……”

  “够了!”

  景老太太拧眉。

  这一声虽不大,却威严十足,生生吓得那妇人停了声。

  “我老婆子虽老眼昏花了,但谁是外人,还是能分得清的。”

  回身让王嬷嬷将青梨送出去,景老太太彻底失了周旋的耐性。

  冷睇了那妇人一眼,下了最后的通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回去告诉其他人,我景府的产业,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来惦记。”

  说罢,景老太太抬手,让人将那妇人直接拖走。

  破布巾子塞进嘴里,那妇人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愣是一点声儿也发不出。

  一场闹剧歇下。

  景老太太颓唐地跌坐回椅子上。

  眼前慢慢又浮现出六年前俞安行刚从京都被人接回来时的样子。

  十几岁大的少年郎,身上却一点生气也没有。

  面色苍白若纸,手腕细得好似一握就断……

  是她对不起姝儿,让姝儿的唯一骨血在那吃人的国公府里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

  能不能认祖归宗,已经不重要了。

  她会代替姝儿好好护着他……

  既是他的,旁人一分也不能抢走。

  ——

  从正厅出来。

  回到洗松苑,青梨坐在窗边案前。

  小鱼将景老太太给的几本账册放在书案一边。

  另一边,则是一早刚让人收拾好的棋局。

  昨夜的棋子掉了一地,几个小丫鬟费了好半天,扒拉了许久,才从角落里找齐了所有的棋子。

  只眼下,青梨全都没有心思顾得上。

  天色渐晚,俞安行和景然还没回来。

  青梨心内莫名焦躁。

  若是扈府的人真在暗中同倭贼搭上了关系,此时便是到了强弩之末,只怕会拼个鱼死网破……

  这么一想,青梨是彻底不能心安了,晚膳也只草草扒拉了两口。

  等到了夜半时分,院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动。

  青梨急急起身,一把推开了门。

  元阑一人站在庭院中。

  浑身浴血,一身黑袍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青梨开口,声线发颤:“俞安行呢?”

  元阑的嗓子似是被人死死掐住。

  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

  “扈府起火……主子和景参将……”

  元阑顿了顿。

  惨淡的月光映照出他灰败的脸。

  “两人都没能出来……”

  作者有话说: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