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心眼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秋天,秋老虎的势头还是很猛。
白天温度比较高,在室外还是会有热的感觉,尤其是运动过后。
乔安年现在整个人都热得不行,吹拂过他的耳边的热气,像是被点了火的火星子,在空气中擦出一股灼人的热浪。
“我没……”
乔安年张开嘴,想要解释,发现口渴得实在厉害,就拿起手中的矿泉水,猛灌了好几口。
喝得太急,有几滴水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乔安年穿着夏天的校服,立领,三颗纽扣,因为打球的缘故,全都敞开着,水珠调皮地滑过的锁骨,没入他的衣领。
贺南楼眸光幽深。
乔安年随手拿手背擦了下,才刚刚激烈运动完的他,微喘着气:“我就是,我就是随口那么随口一说,让你如果下来的时候给我带水,我哪知道你真的会过来。你不是嫌热,又嫌会出汗吗?”
乔安年好歹跟贺南楼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知道他这人爱干净,有洁癖,所有容易出汗的运动,小楼都不太爱参加的样子。
“肚子饿了,所以就提前下来了。”
贺南楼简单地跟乔安年解释了下,他转过头,对还愣在原地,拿着矿泉水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女生道:“我刚好也有点渴了,我只买了一瓶,给了安年。如果你不介意,我身上带了零钱,我跟你买一瓶?又或者,你这瓶先给我,作为回报,我跟安年一起请你们吃雪糕?”
莫小雪本来还有点尴尬,听贺南楼主动提出跟她买水,还要请她跟盈盈吃雪糕,某种程度上,算是给她解了围。
女生也很聪明,她顺着贺南楼主动给她递出的梯子,把水递了过去:“不用了,这水送给你喝好了。”
乔安年一听,这哪里好意思,本来就是他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在先,哪里好意思再让人请他们喝水。
他把手中的矿泉水瓶的瓶盖给拧上:“还是让我跟小楼请你们吃雪糕吧。你们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去下小卖部?”
男生们普遍跟乔安年熟,他们起哄道:“安年,你偏心啊!我们也要吃雪糕。”
“安年,我们也要吃雪糕!!”
乔安年幽幽地道:“我看你们是想我下个月啃土。”
男生们哈哈大笑,就连几个女生也不由地笑作一团。
自己的家庭情况,乔安年从来也没瞒过。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是大致上提过父母离异,他现在一个人单过,暂住在贺南楼家的事。大家也知道他家境不好,平时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很节俭,好些衣服都是穿的贺南楼的,因此刚才嚷嚷着让他请客纯粹就是玩笑话。
至于让贺南楼请客。嗯,还是算了吧,一点不熟,就算是玩笑也张不开去这个嘴。
乔安年跟和他一起打球的男生说了一声之后,他就跟贺南楼两个人,和两个女生一起去了小卖铺 。
乔安年站在冰柜前,看着两个女生问道:“你们想吃什么口味就自己拿。”
两个女生一个拿了一块钱的牛奶冰棒,郑盈盈拿了五毛钱的西瓜冰棍,在发现小雪只拿了五毛钱的西瓜冰棍之后,郑盈盈想要把她手里的牛奶冰棍给放了回去,去换根香蕉口味的冰棒。
“没关系的,就你手上这个吧。”乔安年阻止了郑盈盈的动作。人家女生既然一开始拿的牛奶冰棍,说明对这个口味更喜欢一点。
莫小雪注意到,包括贺南楼在内,他们每个人都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的冰棒,只有乔安年手里拿着矿泉水。
莫小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你自己不吃吗?”
乔安年指了指贺南楼手里拿着的雪糕:“我跟小楼一起吃一根就好了,这家伙每次吃雪糕都是咬个几口就不吃了,特别能浪费。”
“就算浪费也不分你吃。”
“贺小楼!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
乔安年肩膀撞了贺南楼的肩膀一下。
青春好像有奇妙的魔法一样,他会让一年前,那个还有点内敛,甚至有点小自卑的小镇男孩,一天天,变成阳光、开朗的少年。
莫小雪手里拿着冰凉的包装袋,她看着贺南楼撕开包装袋,很自然地放进了乔安年的嘴里。
乔安年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一圈牙印,他含着雪糕,“不树(是)活(说)浪费也不要分我吃吗?”
贺南楼:“我怕你会哭给我看。”
乔安年一脸不可思议:“我什么时候因为吃不成雪糕就哭了?不是,我就不爱哭!贺南楼,你抹黑我!”
修长的手指抬起乔安年的下巴,转了转,贺南楼:“不黑,白的。”
上了高中,能够用来打球的时间毕竟少,现在又是秋天,乔安年不是容易晒黑的肤色,打这么几场球下来,压根没到晒黑的程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付钱吗?”
“喔,对,我先去付钱。哼,等会儿再过来跟你算账!”
乔安年把手里的雪糕往贺南楼手里一塞,跑进去小卖部里面,给老板钱。
乔安年现在没什么经济来源,不过他本来开销就很省,加上因为考上嘉南,以及嘉南这边也有给他一笔奖学金,这个学期的生活费暂时没有问题,不至于会心疼那五毛钱。
贺南楼在雪糕上,有着牙印缺口的地方咬了一口。
他咬得太过自然,以至于两个女生有点傻眼。
郑盈盈小声问小姐妹:“贺南楼私底下这么活泼的吗?还有,我怎么记得……好点有同学说过贺南楼有洁癖,不喜欢人家动他的东西,也不喜欢人家碰他?有洁癖的人不是应该会更加介意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吗?”
莫小雪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贺南楼私下里的样子跟在班级里的时候的样子确实反差挺大的。
像是察觉到她们两个人的眼神,正在吃冰棒的贺南楼朝两人看了过来。
黑色的眸子,冷冷的,像是浸了冬日的溪水,只一个眼神就让人透心凉。
郑盈盈挽着好朋友的手臂:“啊!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小雪,我们还是走吧。”
贺南楼看上去还是不好招惹的样子,活泼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
乔安年付了钱,就听见两个女生跟他说她们要先回寝室去了,他“喔”了一声,抬手跟两个女生拜拜,“好。拜拜。”
“拜——”
“拜拜——”
四个人在小卖部门口分了手。
“你闻闻看。”
“什么?”
“我身上,会不会很臭?要不我还是上楼洗个澡再下楼跟你一起吃饭?”
“你的汗臭味我闻得少了?”
“不是,你这样说好像我每天都邋里邋遢,不洗澡似的。”
轻风送来两个男生的对话,莫小雪好奇地转过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其中一个男生低头嗅着另一个男生的衣领,脸贴得很近,两个人的关系一看就很要好
“不臭。”
“真的啊?”
“骗你的。”
“贺小楼,你是不是讨打!”
夕阳的金光里,纤瘦的男生,追着另一个背影挺拔的男生,跑过人行道的另一头。
终于纤瘦的男生追上背影挺拔的男生,一只手搭在男生的肩上,跳了上去,另一个男生则是默契地用手臂把人屁股给托住。
“哎,又要其中考试了。天天考,我现在看见试卷就发憷。小雪你呢?小雪,小雪?”
听见好友的声音,莫小雪回过神,“嗯?你刚才说什么?”
…
两个人打打闹闹,进了食堂。
雪糕他们两个人一人分着一口给吃完了,乔安年注意到贺南楼手里拿着的水一点没动过,他好奇地问道:“怎么不喝小雪给你的水,怎么一直没见你喝啊?”
贺南楼睨着他:“小雪?你跟她很熟?”
两人到窗口前打菜,乔安年跟食堂说了自己要的几个菜,这才转过头,回答贺南楼的问题:“谁?小雪吗?还成吧,跟她讨论过几次巨难的英语题。她也问过我几道数学题。”
“你可以问我。”
“我倒是想问你来着,不过你晚自习基本都不在啊。怎么的,吃醋了啊?”
“嗯。”
跟乔安年不一样,贺南楼很少会参加晚自习,有时候上课也未必会去。
班上有其他同学曾经好奇地问过乔安年,贺南楼是不是身体不好,所以经常需要在寝室学习。也有的同学觉得他可能不是身体不好,就是纯粹不想来上课。不过天才嘛,总是享有特权的。
在嘉南,学生们对于遵守纪律这件事,并不是很看中,成绩才是王道。
要是他们不天天来上课,也回回年级第一,他们也不会费这劲,每天就跟工作打卡似的来学校报到。
也有人来问乔安年的,问贺南楼为什么不来上课成绩还能这么好,问他是不是在寝室里每天都学到很晚。听乔安年说贺南楼初三开始就没怎么看过书,同学们果断不再问了。何苦打击自己破碎的自信心来着。
打菜这事基本都是乔安年负责,贺南楼只要端饭就可以。
一点也没把贺南楼的那一句“嗯”当真,乔安年找了个位置坐下,“你刚刚都还没回答我呢。怎么人家给你的水不喝?”
“因为我吃醋。”
乔安年;“……”
这心眼小的。
…
乔安年打球的时候还觉得阳光有点晒,等到他们从食堂出来,就起风了。
嘉南的校服一年有三套,春秋、夏、冬分别各两套。
贺南楼穿的就是秋天的校服,是一件白衬衫,天冷一点,外面就会有一件马甲。
贺南楼也是开学才知道,这个时候的嘉南,竟然还有规定学生穿校服的这个校规,在他们那个时候,崇尚性格跟自由的嘉南早就没有强制性穿校服这一说。
乔安年舍不得买球服,回回都是穿着校服打篮球。
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乔安年就特别羡慕穿长袖的贺南楼。
他们秋天的校服是上个星期才刚刚发下来,乔安年也是第一次见贺南楼穿。
他本来就是羡慕贺南楼穿长袖,多看了几眼之后就有点移不开眼。
小楼穿白衬衫也太好看了一点吧?
肩膀很宽,衬衫整齐地扎在裤腿里,看上去怎么说呢……有一种高冷范儿。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流行禁欲这个词,要不然乔安年一定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两个字。
“在看什么?”
要是平时,乔安年会可能会大大方方回一句,“看你啊!”然后再夸贺南楼穿这一身秋季校服可真好看。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有点儿心虚。
“羡慕你穿这一身长袖、长裤呢。这风吹过来也太冷了!”
乔安年说着移开了视线,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给拧开,仰头要喝的时候,才发现水里的瓶子已经空了,而他之所以还把喝空的瓶子给拿手里,就是因为他出来的时候没看见垃圾桶,打算找个垃圾桶。
“犯傻?”贺南楼在乔安年的脑袋上轻敲了下。
这种动作,贺南楼之前也常做,乔安年有时候还能预判他的动作,把他的手给拦下来。
摸了摸脑袋上被触碰过的头发,乔安年嘀咕了一句,“忘了么。”
见贺南楼朝他看了过来,刚好经过垃圾箱,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乔安年把瓶盖捏扁,以投篮的姿势投向垃圾箱,“咚”地一声,精准投入。
食堂往宿舍方向走,经过小树林,风更大了。
肩膀上多出一只手,身体也被搂进一个胸膛,乔安年有点懵,“你干嘛?”
贺南楼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不是说冷?”
乔安年:“……”
两个人一起走,确实比一个人要暖和一点。
乔安年忽然想到,“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
乔安年正要感动呢,听见贺南楼来了一句,“有两套校服。”
乔安年:“……至不至于?就这么被我碰一下,你就要回去换衣服了啊?”
“开玩笑的。”
乔安年“呵呵”笑了两声,还真好笑呢。
…
乔安年回寝室洗了个澡,也换了秋季的校服出门。
“我去上晚自习了啊。”
乔安年在寝室门口换鞋,对正坐在他位置上看书的贺南楼道。
贺南楼从位置上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乔安年换鞋的动作一顿:“哎?你今天要去上晚自习吗?是最近学习遇到什么难题了?”
开学到现在,小楼上晚自习的次数屈指可数。这要是在他们县中肯定不行,不过嘉南的学校风气是真挺好的,挺尊重学生意见。只要学生成绩发挥稳定,老师们基本上不会强制性要求学生强制性参加晚自习。
不过大部分同学都会想着参加晚自习就是了。一个是有学习氛围,另一个坐班老师在,也方便随时提问。
所以乔安年才问贺南楼是不是学习上遇上什么难题了。
贺南楼走到门口,跟乔安年一起并列换鞋:“暂时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语气略带嚣张呢?”乔安年蹲身,把另一只鞋给穿上。
贺南楼已经穿好鞋子。
乔安年的脚好像又长长了,鞋子有点短,套得他有点费劲,穿的时间也就有点长。
贺南楼在还蹲身穿鞋的乔安年的脑袋上拍了拍,“相信你的直觉。”
乔安年的另一只鞋终于穿上了,他站起身,“你刚刚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贺南楼一只手撑在后面的鞋柜上,脸庞靠近。
乔安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鞋柜,没地方退,“干嘛呢?”
贺南楼侧过脸,在乔安年的脸上亲了一下,“这种,才算是占便宜。”
乔安年眼睛瞪得跟小圆灯泡似的。
眼里有错愕,有茫然,唯独没有厌恶。
贺南楼微勾了下唇角,拿下撑在鞋柜的那只手臂,“改天一起去买鞋?”
乔安年一看见贺南楼唇角的笑意,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耍了。
“两个男生亲个脸算什么占便宜。”
话落,乔安年拎起贺南楼的衣领被揪住,嘴巴在贺南楼的嘴唇上用力贴了一下。
乔安年叉腰,语气得意:“嘿嘿!这种才算。”
贺南楼睫毛轻轻颤了颤,垂覆下来。
乔安年一看,这反应,不是在他的预期啊,怎么小楼一脸难过的样子。
忽然想起,贺南楼喜欢男生这件事。
对喜欢男生的小楼而言,这种程度是不是算是一种冒犯?
就像是,女生被男生给亲了一样?
乔安年后悔地肠子都要打结,他伸手想要去拉贺南楼的手,手伸出去一半,又不太敢,怕再次惹对方不高兴:“对,对不起啊。小楼,我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
“乔安年,你得对我负责。”贺南楼幽幽的声音响起。
负,负责?他得怎么负……倏地,乔安年看见贺南楼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一次!
可恶!
他哼声道,凶巴巴地道:“不,我要当一个提起裤子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
这年头,还不时兴说“渣男”。
高中可太神奇了。
初三的时候,连颜色笑话都没开过的人,嗯,会说自己要当一个提起裤子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了。
明明只是升了一个年级,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小大人,介于稚嫩跟青青涩之间,又尚且到成熟。
…
两个人出门花了太长时间,去教学楼的路上,乔安年拉着贺南楼一路疯跑。
不拉着一起跑不行,因为后者完全就是慢悠悠的,班主任都没他那么悠哉。
两人踩着铃声赶到教室。
贺南楼开学后只来了几次的晚自习,因为他今天晚上的忽然出现,班级里还小小的**了下。
两个人还有就是,他跟乔安年两个人穿嘉南的校服真的太好看了!完全就是校园偶像剧男主的级别。
“哇塞。学霸今天怎么来教室上晚自习了啊?”
“可能是因为有一阵子没来了,所以来逛逛?”
“逛逛?我去。”
“天呐,我们学校的校服有这么好看吗?”
“我刚刚也注意到了!我知道我们学校校服跟其他学校的校服比起来不算丑,不过,有这么好看吗?”
“人靠衣装,这衣服,也要看是谁穿啊。”
班主任在改卷子,听见班级里忽然闹哄哄,抬头一看,看见了刚到教室,还没来得及在座位上坐下的两个人。
班主任一看,这不是他们班最省心,跟最不省心的两位学生么?
“你们两个是来这走秀了是吧?还要压轴出场?要给一束追光么?两位?”
班主任的一句话,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乔安年大窘,耳根子都涨红了,拿手挡着脸,赶紧在位置坐下了。
坐下后,还拿书挡着脸。
又听见老师开他玩笑:“嗯,我们&#RSTAR害羞了。”
乔安年的脸都快粘书本上了,班级里的同学都在哈哈大笑。
乔安年拿书挡着脑袋,悄摸地转过头,去看另一个当事人,好么,小楼连书都没拿起,就在那儿没事人一样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
乔安年朝贺南楼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心态,太稳了,他望尘莫及。
“怎么?一起走秀还不够过瘾,还要再来个眉目传个情是吗?”
乔安年一点一点地把书给拿下,双手合十,语气恳求:“程老师,您别这样,求放过。”
让他安安静静地上一堂晚自习吧!
班主任是才三十出头的年轻老师,平时下了课,经常跟学生打成一片。
闻言,老师大发善心,“行,看在你殷殷恳切的份上,我且饶你这一回。”
乔安年拱手相摆:“多谢恩师。”
班主任去看不省心的那一位,只见那位从头到尾脸皮都没红一下。
班主任:“……”
托班级第一、第二的福,高一6班的学生上了一个从开学以来最欢脱的晚自习。
总算熬过第一节晚自习。
乔安年笔夹在笔尖上鼻子跟嘴唇上,他手肘下压着一张数学卷子,眉头微皱。
“叩叩——”
桌子被敲了一下。
乔安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抬起头,“小——”
忘了唇上还夹着一支笔,一开口,笔就掉落在了桌上,最后掉地上去了。
乔安年弯腰把笔给捡起来,把笔放桌上,出声问道:“小楼?怎么了?”
贺南楼:“问我英语题。”
乔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