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地穴千沟万壑, 隐藏不知多少甬道,妖族借此在其中开凿万鬼坑,西霄一行就在其中一条甬道小心前进。
因为所有人修为都被桎梏, 又隔着厚厚的冻土层, 所以妖族感知不到他们,但996却能把他们扫个一干二净。
地甬上层, 即他们头顶是一处巨大的冰窟, 寒气凝结成雾,万千冰晶悬挂。冰窟中央突起一座冰崖,冰崖顶端的方寸之地上,静静卡着巴掌大的土黄色石块。
石块看似平平无奇,形状不规则,却浑然一体, 看上去比木精金精大得多, 灵力充沛, 让996垂涎不已。
【发现顶级灵宝天玄金精,建议宿主拾取】
【发现顶级灵宝天玄金精, 建议宿主拾取】
但莫恙不可能吸收, 还要保护它。
与此同时, 他们还闻到了强烈的恶臭,竟有**从冻土层渗透下来,滴到了莫恙眉心。莫恙浑身一抖, 身体忽然变得极冷,嘴唇青白, 燕凌云擦去他额间**, 抹出了发黑的红色。
“这是血。”叶秋水不可置信的传音, “怎么会有血渗下来。”
而且好强烈的怨气!
燕凌云划破手指, 将自己的精血逼出,点在了莫恙嘴唇。莫恙抱着他的脖子,至阳金血入体,剿灭了阴气,这才浑身发抖的缓和了过来。
他道:“上面死了好多人。”
地精之下,冰窟即是尸坑,不知摔了多少具妖族的尸体下去,约莫为了方便控制,大多都是普通妖族。皆死相凄惨,被慢慢割了身体放血,血通过血槽向外扩散,污染地精扎根的源本。
“祸及凡人,他们也不怕天道惩处。”叶秋水从背包里拿出多余的衣物,披在莫恙头顶,也给其他人分了几件,以防被血滴到身上。
修真界虽互相攻防厮杀,但还算有底线,不会殃及到普通人,也不会管他们生死,任其更迭,从不插手,以持平衡。妖族如此做法,可谓嚣张狂傲。
秦开:“他们拔除地精恐怕也废不了多少时日,我们需得抓紧时间。”
几人动作呼吸都轻到了极致,过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冰崖之下。看这情形祖地必然存在于秘境之中,只是入口被固定在了地精的位置,他们离得这么近,应该差不多了。
徐淮曾说过燕凌云不必走地精镇压的入口,他身负传承地,使其与祖地共鸣,便可由此而入。
但共鸣方法,只得燕凌云自己明悟。
几人用衣服做了个简单的遮血棚子,让燕凌云盘膝打坐,为他护法。
传承地是燕蕴留予亲子,在燕凌云左胸上方,莫恙看过很多次,那是道一指长的伤疤,像流火一样,每次摸上去都很烫,感觉要裂开似的。
现在,他厚厚的貂绒大衣下,也渐渐浮出金色,双眸同有金芒溢出,一呼一吸,合乎道韵。
几人连忙把藏匿阵盘布置好,为他争取时间。
上面的妖族还在不断丢祭品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还能听见些许哀嚎和绝望之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难熬,终于,在燕凌云打坐了近半个时辰后,他睁开了双眼。
“入口已开。”他抓住莫恙的手,揽入怀中,先将他收进了传承地。
其次,是叶秋水、徐饶、秦开、谷蓝,很快,一行六人便消失在甬道之中。
……
而几个时辰之后,最后一批祭品被送到了地穴。
亲卫不顾他们的哭嚎,放血齐齐推下了累累尸骨之中。东方衡轻轻摇着扇,目光微动:“快了。”
“不错,最迟到今晚,祭礼就能完成。”妖族长老闭目言道,“叛逆之人,能为我妖族复兴流尽骨血,也是他们的幸事。”
陶都所有上了怀疑名单的人,除去有些走商跑了的,尽在此列。
不知过了多久,冰窟内又恢复平静。
而堆积尸山中,一对雪白的兔耳朵动了动,终于残破不堪,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
被燕凌云收进传承地后,几人眼前颠倒,是熟悉的穿越界壁之感。几个回合之后,才终于站定,来到了一处全新空间。
四周漆黑,白雾弥漫,无天无地、无边无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八十一件半仙器所成大阵,阵图层层叠加至上空,缓缓流转,古奥森严,一笔一划仙元涌动,威压差点压得众人心脏骤停,喘不过气来。
“仙元……这阵法是仙尊所布!”徐饶擦去嘴边溢出鲜血,全力以灵力抵挡。
整个极北秘境都受阵法所缚,阵法叠加的尽头,约莫就是地精所在的地方。而祖地里,禁锢只会强烈千百倍,若说徐饶是步履艰难,莫恙和叶秋水就是寸步难行,谷蓝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面色泛白。
全场唯有燕凌云如履平地,视禁制于无物。
因为他身上留着燕氏的血,这本就是他的地方。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便来。”燕凌云微微皱眉。
莫恙:“你去,我们在这里等着,还挺暖和的。”
这话不假,祖地可比外面的冰窟暖和多了,只要他们不想着冲出去,原地坐下,祖地也不会为难他们。
莫恙抱着背包,看着燕凌云。
“好。”燕凌云抚了抚他的脸,便提剑而去,几度飞跃,到了中央大阵。
无尽雷域下,八十一件半仙器件件成阵,而顺着阶梯往上,可以看见一座雕像、一张供奉石台。
雕像如小山般大小,刻的是初代神帝,一身帝袍、气宇轩昂,和燕凌云有七八分相似,随意而站,面露轻笑,似是撑着一把剑。
周礼有言,天子应佩剑执印,执掌杀伐。
只是他手里的剑,却不翼而飞了。
燕凌云双眼微眯,而手中抱朴剑,似共鸣般发颤,被他握紧。
雕像下摆着一张古朴石台,上面静静盛放了三件东西:
天子印、寻仙珠、百字箴言谱。
尽是半仙器,却朴实无华,似寻常物件。燕凌云此前早在莫恙记忆中见过这三样东西,所以并未露出惊异神色,随手划破手指滴血认主,将三样东西尽收袖中。
那一刹那,天地似微鸣一瞬。
天子印上,已然浮现出三个大字:
燕凌云。
上古洪荒,周室统领北洲,传下令诏,有印为证,便是代行天道,三界生灵莫敢不尊。北洲上下令行禁止,是人族兴盛之源。
换句话说,周天子只要写下箴言,再盖上印章,便是天道的“规则”。
燕凌云负剑而立,随意撕下白衣一角,以血书写。百字箴言谱已认他为主,稍一回想,箴言尽浮识海,供他临摹,以他天资,哪怕首次尝试,真元亦一气呵成,不见半分滞涩。
青年凌风而站,眼眸平静无波,又似藏着可怖风云。
他所写为二字:解禁。
字成,他手执天子印,拂袖盖之,最后将白衣血书收入手中。
莫恙在远处一直看着,都看呆了,眼睛里全部映出他的影子。很快,燕凌云朝他疾行而来,将他拉起,半揽进怀,捏诀将所有人送出。
再次经历颠倒,西霄众人却沉稳而立,扫尽胸中郁气。
燕凌云传音说尽之后,嗓音微冷:
“大杀一场,不必手软。”
*
当最后一滴血滴入血槽,地精扎根的土地已然被彻底污染,冰崖肉眼可见出现了一丝裂缝。
即使它还能以漫长时间恢复清洁,妖族却不会给它这样的机会,此时就是毁掉地精的最好时机!
群妖欢欣鼓舞,东方衡也从容笑着。
恺西萨独自走上了冰崖,冷冷打量这块卡了妖族几十年的至尊宝物,妖瞳陡然炽烈,手中凝聚真火,就要将它烧毁。
旧周在时,妖族与人族无异,可与人族通婚、生子、修炼,和乐融融。然神朝一朝覆灭,他们便被世族驱离故土、血洗族裔,此等奇耻大辱,世代深仇,非你死我活不可消解。
祖地被他们所得,焉知不是天意。
血海尸山之上,恺西萨不再犹豫,朝地精放出了真火——
而就在此时,冰崖之上裂口凭空而开,一道剑意携万钧之力呼啸而来,一人凌风而至,随意倾洒酒液,瞬息便与恺西萨过了数招。
“燕北老鼠!”群妖认出了他们,愤恨不已,转眼便扣着暴击冲来,足有千人之数。它们都是身经百战、凶暴残狞的禽鸟,即便沦落到了筑基期,战力不可小觑。
外面还有万人正在赶来。
燕凌云单臂横剑,挡住了恺西萨的冲击,肉身强悍至极,剑意惊天,随手便串了几只近身偷袭的禽鸟。
“岂有此理,若非大阵桎梏,你们焉能有命!”妖族长老心痛之至的看着损失的亲卫,“人族无耻!”
哪想燕凌云却忽而答道:“那便如你们所愿。”
他后跃数丈,负手而退,让出言的妖族长老心中猛然一咯噔。
众目睽睽之下,燕凌云挥出白衣血书,以灵力激发,朝上抛去——
刹那间,冰窟内仙尊所布大阵被尽数消解,耀眼蓝光轰然扩开,仙元消逝再无桎梏,所有人体内真元急剧爆发!
然而众妖还没来得及高兴,燕凌云骤然取出储物戒中所藏“三阳录”。
徐家至宝,同为半仙器,可收录鬼王、鬼尊级魂魄,也可容老祖分身。在来荒北之前,五姓七百七十九位渡劫、大乘期老祖将分身尽数融入,可得主身六七成实力。
他们偷渡进来就为此刻,只需将此地妖王、长老、亲卫尽数诛灭,妖族千年内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地精和祖地内剩余仙器也会安然无恙。
三阳录爆发光芒,被燕凌云所驱动,潮水一般的流光倾泻冰窟,如极北幻光,缥缈而冰冷。
却有恐怖至极的威压从里缓缓泄出!
“不好!”
“这法宝有古怪!”
“杀了他!”
“大乘期人修!”
无数凶禽朝燕凌云扑去,妄图将其撕碎,妖族长老亦齐齐出手,要击碎三阳录。
时间仿佛停滞,三阳录中传来一声冷哼,一道指法从里探出:“小小牲畜,也敢伤我徐家子嗣。”
不过弹指一挥,冲在最前的妖禽尽数湮灭,冰窟轰鸣作响。
徐家老祖,大乘后期!
“来得正好!”妖族大乘长老同样迎上,怒意勃发,“今日就与你燕北算个总账!”
大乘交手,足以天崩地裂,然则冰窟不仅有天子印加持,还有地精镇守,所以尽管有雷鸣之声,却还是稳稳的没崩。
法光爆发,金鹏吐火,冰崖却始终被大乘期长老所护。
妖王亲卫、妖族长老一个个赶来,三阳录中虚魂也鱼贯而出,双方见面分外眼红,此处俨然成了战场,打得不可开交。
擎天巨掌欲压下冰窟,却被玄龟抵挡,两方相撞,将冰窟都拓宽几里。更有长老撕裂空间,一个个将对手拽入,全无秩序理智可言。
下方血骨累累,上方法光连天。
东方衡见被捷足先登,脸上终于失了笑容,随东方家老祖分身亲至,他也懒得伪装,引爆了早先布置在冰窟的阵法。
妖族后方被屠了一片,东方衡捏诀的手沾血,站于唯一安全之处,并未看刚才与他称兄道弟的妖修一眼。
“叛徒!”
金鹏俯冲而来,东方衡却不与他正面相击,修为差距悬殊,他挥出数枚乾坤棋,撕裂空间一跃,跃入了东方家阵营之中,立刻被家臣层层保住。
他吞下丹药,恢复了原貌。
一切便不需再解释,他从不是什么沈君予,而是东方衡。
最大的叛徒出现在身边,妖族杀红了眼,下手越发狠辣,即便高阶修士远没有燕北多,却有不死不休之势,论死也要从燕北修士身上咬下一块肉。
况且仍有源源不断的妖族援兵在赶来。
莫恙混在里面摸鱼,事情到现在,西霄已经完成了任务,下面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他顶多帮这个补补血,帮那个续个命,心中却有些寥寥。
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的尸山之下,有一只眼睛,一直隔着茫茫的尸骸看着他。
他已经不能动、也没有呼吸了。
却缓缓的、慢慢的,流出了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