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温叶去掀纱帘, 看看和梦里是不是同一个人,说话的人就先她一步掀开了纱帘。
温叶顶着一张汗津虚弱的脸,努力想装作‘我很精神’的样子, 笑喊:“嫂嫂怎么来了?”
陆氏不复以往的温和, 始终蹙着眉道:“我再不来,你这都快成冰窖了。”
陆氏生起气来,和徐月嘉真像是亲姐弟,温叶心虚低下头, 嘀咕:“不至于吧。”
“还不至于?”陆氏坐到床沿,气不过道, “瞧你这一头虚汗。”
伸手去触她额头, 却发现她头皮冰凉。
温叶学徐玉宣平时可怜巴巴时的眼神,试图引起陆氏的心疼:“嫂嫂~”
陆氏的确心疼, 因此她道:“我已经同你院子的婢女婆子们都交代了, 接下来这几日,不准在屋里放冰盆。”
温叶:“!!!”
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连忙阻道:“那多热啊。”
陆氏却说:“你放心, 我会给你多拨了几个丫鬟,白日里让她们轮换给你摇扇。”
“要不是二弟今早来正院同我说, 你是不是想一直瞒着我?我竟不知你这几日顿顿用冰饮, 那西瓜性凉, 你拿它做冰饮,一顿还喝好几杯,不要命了。”
徐月嘉这个告状精。
温叶目光往陆氏身后望了望,还想说什么,陆氏打断她道:“别找了, 你那两个婢女已经向我保证,我不在的时候, 会替我严格监督你。”
这两个小叛徒。
温叶被‘数落’得像被一场暴雨浇得七零八落的小呆鸟,她感觉自己又多了一个母亲。
陆氏话还没完,“大夫马上就到,腹痛不是小事,必须喝几贴药。”
“喝药?!”温叶声音陡然拔高,缓下来后,打着商量道,“嫂嫂,我不用冰了,药能不喝么?”
熬得苦兮兮的中药,和苦瓜一样,是她一生之敌。
“不行。”陆氏拒绝得很干脆,“我一日是你嫂嫂,就能管你一日。”
温叶心死如灰。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隔着纱帐替温叶诊脉,断断续续说出了七八条病情。
温叶怀疑他被陆氏提前收买了,她哪有这么多毛病。
连她以前喜欢晚睡都算一条。
陆氏听完大夫的长述后,好看的眉心蹙得更紧了,她让冼嬷嬷先领大夫出去,顺便拿药方去抓药。
温叶躺回**,望着帐顶,顿感人生无望。
陆氏并没有走,而是继续坐到床边,桃枝端了盆温水进来,她亲自绞帕给温叶擦脸。
还道:“西院每日的膳食也要改改,大夫说了,接下来这几日,不许过凉过辛过饱。”
温叶已经麻木了,让她学徐月嘉?
那这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陆氏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此刻瞧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软下嗓音道:“就忍几日,等天凉快就好了。”
温叶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哪里只是忍几日,这离秋冬还早着呢。
陆氏又道:“今日午膳,我带景林和宣儿过来陪你用。”
温叶抬眸,目露期待:“那早膳?”
陆氏:“白粥,我让小厨房给你加了道清炒菜心。”
温叶:“......”
很好,连腌黄瓜腌豆角腌萝卜通通也不能吃。
还没等她默哀完,陆氏又道:“吃完粥,过半个时辰记得把药喝了。”
徐玉宣蹬蹬蹬跑过来,扒着床沿,两条小眉毛挤在一起,小声说道:“喝药可苦了。”
温叶懒懒道:“那宣儿帮母亲喝?”
徐玉宣当即后退半步,转身跑开的动作不知道有多干脆。
温叶:“......”
有陆氏在,温叶乖得很,半点不敢造次,早膳是粥,午膳还是粥。
别人吃肉她喝粥。
好不容易将陆氏送走,温叶想偷吃一口,桃枝眼疾手快将肉端走,让丫鬟撤下去。
温叶佯装生气道:“桃枝,你月例银子可是我在发。”
她这个婢女素日最在乎银子。
然而这次也不管用了。
桃枝平日里虽喜欢跟着温叶闹,但这次温叶生病腹痛让她始料未及,桃枝反思了一早上,觉得自家夫人生病有自己一份责在里面。
是以她道:“夫人想扣就扣吧,反正这红烧肉您不能吃,大夫说了,您必须清淡几日。”
云枝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将剩下的几道全端走了,只留了一道青菜鸡蛋汤。
还是滚烫滚烫的。
温叶:“......”
一个时辰后,陆氏过来瞧了一眼,见温叶神色恹恹中依旧带着不满足,顿时放心了,临走前又耳提面命了一回西院的仆从们。
连喝了两顿粥,温叶一整天都无精打采。
两把扇子对着她,扇来了风却扇不走闷燥。
晚膳时辰,温叶望着自己面前的粥和汤药,一时不知先喝哪一个,好像都差不多。
徐玉宣坐在她身侧,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塞的肉丸子。
过了一会儿他问:“母亲怎么不吃?”
温叶轻轻搅弄碗中的白粥,回他:“母亲没胃口。”
徐玉宣当即放下小勺,伸手去摸温叶的额头,也不知是不是和陆氏学的,摸完后还一脸认真的小表情道:
“生病,喝药才能好。”
温叶叹了口气,掀眸:“可是宣儿也不帮母亲喝啊。”
徐玉宣瞅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汤,头摇了摇:“好苦的。”
温叶继续伤心:“宣儿不疼母亲了。”
徐玉宣稚声稚气道:“宣儿疼的,是伯娘说、说药要母亲自己喝,病才能好。”
温叶反问:“那早上溜得飞快的人是谁?”
徐玉宣心虚低下头,继续啃肉丸子,过了好久才抬头说:“是父亲!”
先生说了,遇事不决,就找父亲。
温叶将目光对准徐月嘉,问道:“郎君没有话想说?”
徐月嘉放下筷子,视线抬起,望向她道:“药快凉了。”
温叶:“......”
真是个冷心冷情的告状精。
偏徐玉宣还学舌:“快凉啦!”
一大一小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温叶躲不掉,只能将一整碗汤药喝下去。
过程痛苦万分。
“这下行了吧。”她放下碗道。
徐月嘉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小袋蜜饯,“吃一颗,压一压。”
徐玉宣看到母亲有蜜饯吃,立马看向父亲道:“宣儿还没有。”
徐月嘉眸光转向他道:“你也想喝药?”
徐玉宣摇头:“不要。”
徐月嘉:“喝药才有蜜饯吃。”
徐玉宣依旧眼巴巴,嘴上却说:“那宣儿不吃了。”
温叶吃着蜜饯,心道,徐月嘉买的还挺甜。
*
大夫开的药有助眠的效用,可洗漱完毕躺在**的温叶,却热得睡不着。
她摇着一把罗扇,短短一刻多钟,不知叹了多少声。
徐月嘉今夜要留宿。
她好想赶人,一张床就这么大,徐月嘉要睡过来,就等于是给她边上安了个火炉。
温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徐月嘉过来,困意突然汹涌,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温叶醒来后,身侧已经空了。
她坐起来,摸了摸额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夜里居然没有被热醒。
*
一连喝了七八日的汤药,温叶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中药了。
今天终于不用再喝,午膳还有红烧肉,虽然是偏甜口的,但对于近日只吃过清炒肉片的温叶来说,已经是很丰盛的一餐了。
午睡醒来,小厨房又做了甜汤,温叶喝着感觉不错,但如果能是冰镇的,她就更喜欢了。
徐玉宣也用小勺慢慢喝了一小碗,喝完后道:“母亲,宣儿去上课了。”
即日起,徐玉宣每日下午也要去上课。
从申时开始,上半个时辰。
小孩儿得知后,很是蔫了一会儿。
温叶端着碗,随口道:“去吧。”
徐玉宣像个小大人似的无声重叹一声,背起小书袋,小步伐略沉重地往外走。
而紧跟着喝完甜汤的温叶开始期待晚膳吃什么。
徐玉宣到达上课的地方,许柏礼也才刚起身不久。
人老了,晚上觉少,偏白日里又困顿。
许柏礼用冷水提神醒脑后,瞥见不远处规矩坐姿的学生,问道:“你怎么惹着你父亲了,说好了年后再加课,怎么就提前了?”
徐月嘉直接派人来通知他,这让许柏礼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徐玉宣摇摇脑袋,同样很苦恼:“宣儿不知道啊。”
许柏礼实在想不通,他甚至想过该不会是徐月嘉不想带儿子,才加了这么一堂课。
后来一想不对,国公府不缺仆从,哪里需要他亲自带。
再者,徐月嘉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不想带孩子就将孩子丢给他这么一个启蒙先生。
始终未想明白的许柏礼对徐玉宣道:“今日回去见到你父亲,你问问他。”
许柏礼在徐玉宣心里目前还是一个好先生,他的话,徐玉宣一直肯听。
是以下学后,徐玉宣在回西院的一条岔路上,突然停下。
纪嬷嬷以为他是走累了,正要弯腰去抱。
徐玉宣却躲开,还道:“嬷嬷,等一等。”
纪嬷嬷不解:“小公子要等谁?”
徐玉宣回答:“父亲。”
纪嬷嬷一听,笑了笑说:“小公子,郎君回府时辰不定,不如嬷嬷先带您回西院等?”
徐玉宣摇头,“不要,就在这。”
纪嬷嬷还想再劝,却见徐玉宣眼睛突然一亮,朝她身后喊:“父亲!”
她赶紧回头,瞧清楚来人后,连忙行礼。
徐月嘉走近问:“在这做什么?”
纪嬷嬷解释:“是小公子说要在这儿等郎君。”
徐月嘉闻言,目光往下移。
徐玉宣心里记着先生让自己问的事,刚要张嘴,余光却瞥见徐月嘉手中拿着油纸袋。
于是到了嘴边的问题就变成了:“父亲,这是什么呀?”
话落之后,他目光紧盯着油纸袋。
徐月嘉默默将手背在身后,阻隔他的目光道:“没什么。”
徐玉宣见父亲藏好吃的不告诉自己,小声哼哼:“宣儿都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