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公又强调了一遍, 结果等了半晌,没人接话。
他扭头看了一眼伏案执笔的人,半晌后,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近来确实忙, 等忙完了,再说。”
“兄长随意。”
见他始终无甚波澜,徐国公想问:“若我忙完有空,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月嘉这时放下墨笔, 抬眸,认真道:“兄长, 我是真忙。”
徐国公:“......”
我也是真忙好吗?
徐国公假意咳了两下, “你既还有公务,为兄就不打扰你了。”
他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哪天过去, 不会被直接赶回来。
*
温叶完全爱上了这里, 她有时候就在想,国公府怎么不建在溪泉山呢。
第一次体会爱的滋味, 却偏偏不能与对方相守,真是太遗憾了。
来到溪泉山的第七日, 温叶问吴管事要了张躺椅, 她们住的地方外围院子颇大, 刚好有条小溪顺流而下,挨着住处穿过院子边角。
温叶让人将躺椅置在小溪旁,顶上再搭个遮阳棚,她能在上面躺一下午。
为了不让陆氏说她,温叶顺手也给她搭了一个。
就在她右手边, 两张躺椅中间放着一张圆茶桌,摆着她近些天每日都会做的水果茶。
陆氏前两日还不太习惯, 后来不用温叶提,她午睡醒来后,都会来这里坐会儿。
喝喝茶、吃吃点心,再吹吹温凉夏风,闲赏山景。
温叶还让吴管事的大儿媳帮忙卤了一锅鸭货,卤料是她来之前就配好带过来的。
纯正的五香口味,一点辣都不沾。
鸭子就是吴管事在庄子上养的鸭子,温叶直接就地取材。
卤好后过一个时辰左右再吃,浸泡浸泡更入味。
香气飘出几里地,陆氏被小儿子嚷嚷过来看。
时间差不多了,温叶夹了一根鸭腿出来,让陆氏的婢女白梅帮忙剔好肉,然后她亲自端到陆氏跟前,道:“嫂嫂,你先尝。”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氏小尝了一口道:“还不错。”
温叶当即眼亮,一旁等候许久的徐景林和徐玉宣,与她的表情如出一辙。
陆氏原本略肃严的神色被他们仨此刻的模样瓦解,眉眼染笑道:“想吃便吃,既做了,就别浪费。”
温叶开心道:“肯定不会浪费。”
一锅看着多,不过她让吴管事大儿媳回去时带两盘,剩下的她们自己人再分一分,其实就不剩什么了。
鸭腿卤的不多,温叶各捡几样装盘,让人端到小溪边的圆桌上。
卤鸭货里,温叶爱啃鸭脖和鸭翅还有鸭掌,这回她将鸡腿让给了徐玉宣。
温叶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鸭脖在啃,再配上一壶水果茶。
此时此刻,她觉得在这儿待一辈子也不会腻。
陆氏吃了一只卤鸡腿后,就没再吃了,不过倒没说温叶什么。
温叶也发现了,陆氏嘴上说着要规矩,但对她直接用手拿着啃这件事,并未多言。
后来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们如今是在庄子上,边上亦没有外人,适当放松些,对陆氏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陆氏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处处都要求规矩的人,否则也养不出徐景容徐景林这两个儿子。
她对自身要求严格,却从不以此来强求他人也如她一般。
出来一趟,对陆氏又有了进一步了解,温叶啃着鸭脖,内心更踏实了。
徐玉宣啃完一只卤鸭腿后,温叶拿了个卤鸭爪让他慢慢磨牙,他那个跑起来颠颠的小肚子,不能再吃了。
剩下的卤汤,温叶让人弄了一些藕片蔬菜放进去,做成素卤,晚膳正好加道菜。
她带过来的那两本游记此刻都在陆氏手中,温叶瞄了一眼,两本游记陆氏都快看完了,而她连里面讲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温叶啃完鸭脖啃鸭掌。
陆氏看累了,就躺下放松片刻或吃块点心,饮一杯茶。
两种不同的惬意,难得和谐在一起。
徐玉宣被徐景林带去看吴管事的小儿媳养的小鸭子。
离得不远,就在小溪另一头,与她们就隔了一堵院墙。
小鸭子夏天最喜欢在水里待着,吴管事的小儿媳张氏将它们赶到溪边。
一个个毛茸茸毛色偏黄的小鸭子,被养的肉嘟嘟。
在水里游来游去,还时不时嘎嘎地叫。
徐玉宣坐在小杌凳上,盯着它们好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就学了一声,“嘎!”
其中几只小鸭子听到他的叫声,还回了个鸭头。
张氏吓坏了,她忐忑望向纪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纪嬷嬷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她正斟酌呢,就听二公子对小公子说:“宣弟,你怎么能学鸭叫?”
徐玉宣指着溪里的小鸭子们道:“它们也叫。”
徐景林肯定道:“因为我们是人,说的是话,它们不是人,是鸭,所以要‘嘎嘎’叫。”
小孩儿都有独属自己的一套逻辑。
徐玉宣不理解道:“二哥你也‘嘎’了呀。”
徐景林:“......”
纪嬷嬷这时上前道:“小公子,人和鸭子是不一样的,小公子想想,若是许先生也用鸭叫声来同您玩认字游戏?”
这是她从二夫人那学到的一套法子。
小公子还小,有些事不能以大人的角度去和他解释。
徐玉宣想象了一下,紧接着就摇头:“那样宣儿听不懂!”
纪嬷嬷笑了,道:“是啊,所以小公子还想学鸭叫吗?”
徐玉宣却点头,一脸认真道:“学!”
纪嬷嬷:“???”
徐玉宣兴奋中带着跃跃欲试:“学会了,先生听不懂,宣儿就赢啦!”
......
温叶啃瘾结束,抱起一大杯果茶,细细慢饮。
忽而,她听到一阵小鸭子尖尖细亮叫声。
温叶扭过头,见到了一群小鸭子沿着溪流游了进来。
徐玉宣一直跟着,回到院子里后,径直走向溪水边,小鸭子居然不怕他,一个接一个上了岸,跟在他屁股后面。
温叶正疑惑呢,就听到徐玉宣毫无征兆地‘嘎’叫几声,小鸭子听到后,跟得更紧了。
温叶:“......”
这是把徐玉宣当成它们老母亲了?
陆氏显然也注意到这边,起身望过去,瞥见徐玉宣身后那群小鸭子,半晌无言。
小鸭子们摇摇晃晃走得慢,徐玉宣也就走两步停一步,等它们。
还时不时回头检查有没有掉队的。
徐景林先行回到陆氏身边,略沮丧道:“母亲,我没能阻止宣弟学鸭叫。”
陆氏哽了会儿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弟弟他还小,等他长到你这么大,会明白的。”
温叶看完小孩儿的热闹,转回视线道:“是啊,宣儿还小,小孩儿都这样。”
她此刻好奇的是,等小鸭们的老母亲发现自个儿的崽们都被拐走了,会是何种心情。
结果鸭子们的老母亲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只凶鹅。
从溪那边游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岸直奔徐玉宣,死死咬住他的小腿。
小鸭子们扑着小翅膀吓得到处乱窜,徐玉宣的哭声震天响。
温叶看到这一幕,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迅速从躺椅上弹起,飞奔过去徒手扒开鹅嘴。
这时被震吓住的纪嬷嬷等人也终于有了动作,赶紧上前将鹅挥赶走。
期间,纪嬷嬷让忍冬回去取药。
荷香等人去赶鹅,结果鹅不走,咬过了人,又要往小鸭子们逃窜的方向去。
陆氏不顾仪态往这边跑来,心疼不已问道:“伤到哪了?”
徐景林蹲下看腿,担心道:“宣弟,你疼不疼?”
温叶剥掉徐玉宣的裤子,露出白嫩的小腿,上面显然有一处伤痕,破皮了,还隐隐有些渗血。
徐玉宣窝在温叶怀里,眼睛都哭红了,嘴里喊着:“母亲,疼~”
“药膏来了。”忍冬气喘吁吁拿着伤药膏小跑回来道。
温叶抱着徐玉宣回屋,桃枝打来温水,先给徐玉宣清理伤口,再敷药。
徐玉宣哭到打嗝,眼睛也肿了。
陆氏不放心道:“还是回城让大夫重新配副药。”
这么大的伤口,随便敷点伤药怎么行。
温叶对回城没意见,反正也出来了十多日。
现下最紧要的是徐玉宣腿上这个伤口。
她想得更多,鹅应该没有狂犬病吧?
陆氏决定之后,就让下人们去收拾行囊,马上回城。
期间,吴管事夫妇领着小儿子小儿媳过来赔罪,温叶和陆氏这才清楚其中缘由。
原来是张氏见小鸭子跟着徐玉宣游进了院子,她手上暂时没了活计,于是就折回去将另外的十多只小鹅赶出来。
谁曾料到,那母鹅是个凶悍的,见张氏将小鹅崽们带走,硬是飞出了栅栏,结果却错将小鸭子们看成了自己的崽。
这才一路游过来,咬了徐玉宣。
事已至此,陆氏也不想去责怪谁,毕竟错不全在张氏,她让张氏日后注意些,便让吴管事一家人回去了。
回城的路上,徐玉宣一直窝在温叶怀里,抽抽噎噎。
温叶一直抱着他,主要是徐玉宣现在只让她抱。
她拍了拍小孩儿的背道:“没事,那只鹅母亲已经让人抓住,关了起来。”
徐玉宣抽泣不已:“鹅,坏!”
温叶点头:“对,坏,坏透了。”
徐玉宣又哽咽道:“关,不许放~”
温叶应和:“不放不放,关它一辈子。”
徐玉宣哭着哭着就在温叶怀里睡着了,陆氏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就红了眼。
她压了压眼角,扭头去看窗外。
紧赶慢赶,在太阳落山前,马车终于驶入城。
结果没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
陆氏隔着轿帘询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回道:“回夫人,是国公爷和二爷。”
陆氏闻言,上前掀开轿帘,视线望向不远处。
还真是。
兄弟俩骑着马过来的。
徐国公率先下马,跨步过来问道:“夫人,怎么没多玩几日?”
陆氏瞥了一眼他身后不紧不慢跟上来的徐月嘉,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道:“宣儿不小心被庄子上的鹅咬到了腿,庄子附近又没什么医术好的大夫,弟妹和我都不放心。”
心里装着徐玉宣的伤势,陆氏也忘了问他们兄弟二人是要去哪。
徐国公一听,当即担心询问:“伤口严重吗?”
陆氏回道:“宣儿都疼哭了,你说呢?”
话落后,她让徐国公搀扶自己走下轿,同时对徐月嘉道:“叶娘抱了宣儿一路,二弟,你上去瞧瞧。”
她去儿子那辆马车上。
徐月嘉眉心微皱,‘嗯’了一声后,上了车轿。
车厢内,温叶抱了徐玉宣这么久,胳膊早僵了。
好在徐月嘉一进来,就朝她言:“我来。”
温叶不客气地将半睡半醒的孩子交给他,同时道:“第一次被咬,哭了一路。”
似乎是察觉到换了人抱,徐玉宣小嘴微微一瘪。
小眼半睁着,看到徐月嘉的脸,呓语一声:“父亲?”
徐月嘉轻声回应他,“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徐玉宣再度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也许在徐玉宣的潜意识里,父亲对他来说,是有着和母亲一样的特别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