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府衙贴了要把所有山妻嫁给杨氏、赵氏以及陈氏族人的告示后,整个石洲府的百姓就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
而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认为知府大人要办成此事不太可能,毕竟嫁娶之事,意在双方你情我愿,若是强行逼迫,肯定会生出许多的事端。
所以在听到最后山妻们定下的夫婿,不是一贫如洗,就是伤了腿的瘸子后,众百姓觉得这样才正常。
原以为,接下来这件事就该翻篇了,没想到知府大人倒好,居然还要在府衙门口摆一场送嫁仪式,这不是闹笑话吗。
想到届时一个个寒酸样的新郎,以及新娘们枯瘦干巴的模样,众人都无比期待山妻们嫁人的日子快点到来。
至于这般期待为了啥,自然是准备过来瞧这场好戏的。
想来如此百年难遇的场景,定会让人捧腹大笑才是。
于是,不止石洲府城的百姓,就连周边县城,都有不少探奇之人闻讯而来。
至于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自是更不必提,如此好的评书题材,他们怎可能错过。
一时间,府城内的大小客栈,足以用爆满来形容。
而这些,林远秋自然是不知道的。
是以,等他听到平安过来报信,说府衙门口围了很多人时,林远秋一时还有些愣怔。
啥叫衙门口围了很多人,好好的,来这么多人做啥?
很快,林远秋就想起先前杨赵陈三家过来讨说法的事,忙问道,“是杨族长和赵族长他们?”
平安摇头,正想说不是,就瞧见自家老爷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
“远秋,府衙门口来了好些百姓,爹方才问过了,他们都是过来看咱们送嫁妆的。”
林三柱心情极佳,刚刚他领着家丁,准备把衙门口的大街好好清扫一遍,结果就看到对面街上,密密麻麻的站了不少的人,当时可把林三柱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也想到了先前那帮过来讨说法的那些族人。等稳了心神后,林三柱忙上前打听,一问才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过来看今日送嫁妆的。
来看送嫁妆好啊,林三柱心中大喜,他正愁自家狗子做了好事没人知晓呢,如今有这么多百姓过来见证,正好可以给他家狗子扬扬名。
真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啊。
林远秋很快去了前衙,等看对面街上果然有好多人站着,且还有不少人往这边来。林远秋忙喊来了衙差,让他们快些维护好秩序,待会儿街面上肯定会很热闹,别到时人挤人的,出了事故。
而此时,街对面的人群当中,不少人正说着嫁妆的话题。
大家的看法一致,那就是这些山妻哪来的嫁妆送去夫家啊。
一青年男子听后就有些不服气,“哪里就没嫁妆了,我四叔在城里木匠铺做活,听他说,前几日他们东家送了好些嫁妆到府衙,有子孙宝桶,有喜盆,对了,还有樟木箱和梳妆柜呢。”
边上的圆脸妇人一听,忙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也瞧见了,就在大前日,足足拉了十几车,那衣箱还有梳妆台,用得可全是红漆,看着可喜庆了。原以为是哪家掌柜定的货呢,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竟是嫁妆啊。哎呦,这也太体面了吧。”
听到这话,一个看着有些尖酸的中年妇人忍不住应声,“体面啥啊,不就木箱和桶吗,全是些木头家什,能值几个银钱。”
与中年妇人并排的另一名妇人,也跟着说道,“就是,就几样木头家什,才值几个钱啊。”
圆脸妇人不是个爱与人掰扯的性子,见两人这副不善的说话口气,便歇了话头。
今日过来看好戏的可不止城里的百姓,还有杨赵陈三家的一些族人也过来了。
而这两名口气不善的妇人正是陈氏宗族的。
之所以被蜂蛰了似的说话,那是因为两人都和陈大娘结着怨呢。
原本想着对方竟然给儿子定了山妻的亲事,心里早已乐的不行。可这会儿却听到知府大人居然给了备了嫁妆,她俩哪能高兴的起来。
再一想,五个儿媳,就有五副嫁妆,哪怕全是木桶啥的,那也有一大堆了。
这下,两人心里更加不舒坦了。
……
差不多辰时,正在讨论送嫁妆何时开始的众人,就看到街面上来了长长的兵卫队伍,瞧着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统一的戎服,一式的马靴,远远望去,格外的有气势。
兵卫们才到衙门口,便有家丁模样的五六人,各挑着一担箩筐出来了。
就在大家猜测箩筐担子里有些啥时,就见那领头兵卫已带领着队伍陆续进了府衙。
而这边,家丁们放下担子后,就掀开箩筐盖子,从里头捧出一卷卷鞭炮。
竟然全是鞭炮,且还是足足的十几筐,这也太体面了吧。
众人纷纷感叹此趟没有白来。
还有,那些兵卫是过来帮着抬嫁妆的吧?
手脚麻利的几个家丁,已很快从衙门里拿出了备着的细竹杆,随后就开始往竹杆上挂起了鞭炮。
大约过了一刻钟,就有衙差兴冲冲从衙门内跑了出来,嘴里高喊,“快快快,快燃放鞭炮,嫁妆担子出来了!”
家丁们也不含糊,这边话刚落音,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而在场众人的目光,则全聚到了衙门口。此时此刻,大家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嫁妆,才能配上这又是兵卫又是鞭炮声声的排场。
没让大家疑惑多久,第一抬嫁妆很快被两名兵卫抬了出来,可惜离得有些远,众人忙踮起了脚。
咦,怎么看着像是许多土块的样子啊?
不对,众人摇头,土块在嫁妆里可是代表着田地的意思。
所以,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紧随在嫁妆担子后的则是三个官媒婆,今日她们的任务正是唱嫁妆名,所以才出了衙门,三人就齐齐喊唱道:“上等良田十亩!”
虽报了嫁妆名,可此时的几个官媒婆,还没从后衙看到的那一抬抬嫁妆中回过神。
这这这知府大人也太舍得了吧。
而人群这边,官媒婆的话还没落音,就听得“轰”的一声,犹如炸开了锅。
他们没听错吧,竟然真的是水田,且还是十亩来着。
有实在不敢相信的人,转头朝大家求证,“方才那几个官媒喊的是上等水田十亩对吧?”
“好像是的。”
“啥叫好像是的。”圆脸妇人伸手往前一指,“你们快瞧,那嫁妆担子里可有好些土块摆着呢。”
在场众人忙转头看,只见已经抬近许多的嫁妆担子上,果然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个小土块。
所以,的确是十亩水田无疑。
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马上就有人恍然大悟道,“你们说,这十亩水田是不是所有新娘子的嫁妆啊?”
众人一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应该就是这样的,许是知府大人担心这些新娘子日后会少了吃食,才特地给她们置办了十亩水田的嫁妆,到时打了粮食大家分一分,就不会饿着肚子了。”
其他人还未来得及点头附和,很快又有装着土块的嫁妆担子从衙门里抬出,一抬、两抬、三抬、四抬……
众百姓眼睛与嘴巴同步,都不约而同地一抬一抬的数着。
最后,算上最前面的那抬,一共是二十七抬的上等水田嫁妆。
老天,二十七抬,每抬十亩,那可就是两百七十亩水田了啊!
没等心情起伏的众人喘匀了气,随着官媒婆的一声声喊唱,一抬抬系着大红绸的嫁妆担子又相继被抬出了府衙。
“樟木箱一对!”
“子孙宝桶六件!”
“棉布六匹!”
“被褥两床!”
“四季衣裳各两套!”
“压箱银二十两!”
……
听到居然还有二十两的压箱银后,人群中的杨、赵、陈三家的好些族人,这下也顾不得要不要脸了,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不满,“这可不行,我家也有未婚配的娃呢,凭啥只让他们娶了山妻!”
“对啊,我家小儿子也没成家呢,知府大人当初可是贴了告示的,说咱们族人都可以娶的!”
“就是就是,那陈婆子凭啥一家就娶走了五个,我家也不服!”
天知道,五个儿媳就是五十亩上等水田,和一百两压箱银子啊,谁能甘心。
然而句句不满声很快被喜庆的鞭炮声淹没,只留下大家朝抱怨之人投去看傻子般的目光。
兵卫们按着送往各家的嫁妆,分成了二十七支小队。
最后出了府衙大门的,则是二十七名捧着木如意的兵卫,待他们分别编入送嫁妆的小分队后,嫁妆队伍开始出发了。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兵卫们满脸的喜色;系了大红绸的嫁妆担子;还有那崭新的二十个小银锭子,在日头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
今日的陈家村,与平时没啥两样。一样的炊烟袅袅,一样的顽童嬉戏。
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同,那就是村里要办喜事的十几户人家,都在院门上贴了大红喜字,以及家里来了贺喜的亲戚。
其他的,就没有了。
而村民们,倒没想过今日就上这些人家的门,毕竟那新娘子不是要明日才过来吗,想凑热闹的话,肯定要等明天了。
至于成亲前一天是女方送嫁妆的日子,大家都自动给忽略了。
也可以说,压根就没人往这上头想过,在他们看来,山妻拿啥置办嫁妆啊,届时顶多几个子孙桶,外加一只包袱里装着的几身衣裳。
所以等燃着鞭炮的嫁妆队伍到了村口后,村民们竟没有一人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只以为这送嫁队伍会不会找错了地方。
于是就有村民疾步上前,好心提醒,“兵卫大哥,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这里可是陈家村。”
其他村民齐齐点头,“对啊,这儿可是陈家村。”
领头兵卫笑答,“咱们来的就是陈家村,对了,劳烦告知一下陈大郎家住哪儿,就是兄弟五人明日都要娶媳妇的那家,咱们这儿给送嫁妆来了。”
啥!陈大郎?五个兄弟?
哎呦,这不是陈土根家嘛。
村民们顿时傻了眼。
等再朝那长长的嫁妆队伍看过去时,早已没了方才的淡定。
谁来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有,这担子里的土块不会就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后头才下轿的官媒婆,担心兵卫们会送错了人家,忙三步并作两步,“可不单单是陈大郎家,还有陈贵年家、陈石柱家、陈兴财家,陈大牛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