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柔被温迟迟问的一噎, 愣了半晌,才心虚地点点头,“嗯, 阿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怀柔回答完, 又偷瞄了温迟迟一眼,看到她面上温柔的笑意,眼底都有些发涩,要是阿娘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救她?
但很快她就把自己安慰好了。阿娘只是忘记阿柔了而已,又不是不喜欢她。
温迟迟又问:“难道没有丫鬟跟着你吗?”
“没有,她们不常伺候我的, 我也不喜欢她们跟着。”
温迟迟彻底不说话了。
即便温迟迟将面上的情绪藏的很好,怀柔仍旧敏锐地察觉了出来气氛的低沉, 她轻轻地拉了拉温迟迟袖子,“我有点饿了,你能带我去吃饭吗?”
“你不要回家吗?”温迟迟将她散在额前一小撮头发别在她耳后。
怀柔立即摇了摇头, 见温迟迟默了一会儿, 紧张地手都攥成了一团。
温迟迟目光落下,将她的小手牵了起来, “走吧, 阿婶带你吃饭。”
说着,带着怀柔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很快便落在了陈氏宅院门口。
陈府府邸是个二进的院子, 温迟迟住在西院, 陈荨带着她的独子住在东院。
温迟迟带着怀柔去了自己的院子, 到时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将午膳备好了,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 尽是寻常的菜,但色香味俱全,营养均衡,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温迟迟怕怀柔吃不惯,没想到她很是乖巧,只要温迟迟给她夹的,她都吃下去了,又扒拉完了小半碗饭,一粒米粒子都没剩,温迟迟瞧着不由地笑了出来。
吃完自觉地漱了口,就坐在凳子上等温迟迟。
温迟迟见她吃好,便放下了筷子,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嘴。
温迟迟没再说话,但怀柔能察觉出来,温迟迟如今这意思是要送她走了。
她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拉着温迟迟的手,“我困了,要午睡了,你带我一起睡好不好?”
温迟迟轻轻拢住孩子小小的身体,柔声道:“吃完饭就该回去了,不然家里的大人要担心你的。”
怀柔哼哼了两声,便窝在温迟迟怀里,软糯糯地道:“我不想回去,不想看到阿爹,也不想看到那个想成为我阿娘的女人。”
温迟迟无心她阿爹的事情,但孩子对待亲人那样抵触,她便有些怜惜她受了委屈,缓了缓道:“不想回那便不回,你跟我睡会不会不习惯?”
怀柔黏在温迟迟身上,觉得阿娘身上软软的,香香的,心里就一点怪不起来她了。
这大概就是阿爹口中的没出息吧?
那没出息就没出息吧,人又不是非要有出息。
可是为什么阿娘认不出来她呢?一想到这个,她还是会觉得有些生气。
她撇了撇嘴,含糊道:“你要是抱着我一起睡的话,我可以忍一下不习惯。”
温迟迟轻轻笑了笑,刮了刮怀柔的鼻子,便拿了毯子铺在软塌上,抱着她睡在了上面。
怀柔紧紧地挨着温迟迟,在她怀里打了几个滚,没多久就爬在温迟迟胸口上安稳地睡着了。
温迟迟倒是没马上睡觉,盯着怀柔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怀柔的背,跟着她一起眯了会儿。
怀柔睡醒的时候便发现身边没了人,她揉着惺忪的双眼下了床,四处寻温迟迟,都没见着人影,正着急着,一低头,便见着一只雪白的阿猫躺在她脚边,打了个滚儿。
怀柔用手轻轻摸了摸阿猫的脑袋,立即眉开眼笑了起来。
温迟迟端着一碗羊乳过来,递给怀柔,看着她用了下去,这才给她整理了番睡的凌乱头发,“阿柔上午是在和路上的阿猫玩?很喜欢小动物吗?”
怀柔抬起圆溜溜的眸子,奶声奶气地嗯了声,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的。
·
这几日宋也处在宿州府衙处理公务,有时候宋也有事,便会带着怀柔径直去了宿州知府府邸。
一来二去,宿州知州刘大人的幺女刘二姑娘便惦记上了这位京城来的高官,常常端着点心盅汤去讨好宋大人的唯一的爱女。
刘二姑娘很是聪明,若是直接给宋也献殷勤,宋也怕是会一口回绝。但是刘二姑娘对怀柔很是上心,宋也瞧怀柔也没有排斥她的意思,忙的时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今日上午也是一样的,宿州城内有一流民浑身上下起疹子,高热不断。水患之后最怕瘟疫,此事一出,便立即引起了宿州官员的警觉,宋也见刘二姑娘正跟怀柔翻红绳,叮嘱了手下了几句,便立即跟知府通判商议对策了。
事情才谈完,宋也刚出门便见着刘二姑娘拘谨地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
宋也心中猛地一沉,听完刘二姑娘含糊不清地讲了一半,便立即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饭后好几个时辰,宋也着人找的焦头烂额。
女儿自出生后便没离开过他,不过五岁的年纪,还这么小,连说话走路都磕磕绊绊又能去哪儿?
城内遭灾,如今又有瘟疫之症,因为缺粮易子相食的谣言更是层出不穷,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
宋也几乎不敢想。
......
下人来禀有人看见小郡主跟人进了陈宅之时,宋也未作细想,便带着官兵将陈宅围乐水泄不通,一路搜到西院。
宋也走的极快,到了西院之时,便看见他的小闺女蹲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白猫。
看到怀柔的时候,宋也却没有那般镇定了,他快步走到怀柔面前,将她一把拎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忽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惶恐之感。
脸色也沉了下去,沉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乱跑,为什么不听阿爹的话?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怀柔被宋也拎在手上,此时被宋也严肃而愠怒的神情吓得浑身颤抖。
宋也以前虽然也冷着脸,不常笑,但怀柔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怕他过。
怀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宋也一怔,怀柔便使劲地甩开了宋也的胳膊,钻进了温迟迟的怀里。
宋也抬头,眼睛一眯,看见对面之人后,心跳便漏了大半拍。
霎时间,树静风止,他心中的那场风雨霎时间停了,渐渐平静、寂静、死寂。
温迟迟错过宋也的视线,将颤抖的怀柔护在了身后,冷声道:“我想孩子了,带过来瞧瞧,你若是不满便向我发泄,孩子有什么错?”
宋也垂下了眼眸,半晌后,掩下了眼眸里的复杂情绪,轻笑了声,看向怀柔道:“到我这儿来,我带你回去。”
怀柔头埋在温迟迟腿上,半点没听进去宋也的话,只不停地流眼泪。
温迟迟以为是怀柔被吓得狠了,心中也觉得不好受,便掏出了手帕,一边轻轻拍着怀柔的背,一边给她擦泪水。
宋也沉默地看着温迟迟安抚怀柔,见她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蹲下身,给她擦了鼻涕,“阿爹不凶你了。”
说着,便一把将怀柔抱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怀柔被抱着远去,念念不舍地看着温迟迟,在过了垂花门的时候,忽地使劲挣脱宋也的怀抱,又一路小跑着到了温迟迟身边。
她抱着温迟迟的大腿,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温迟迟。
温迟迟弯腰,拉着她起来,又蹲下身,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了怀里,“跟阿爹走吧。”
怀柔搂着温迟迟的脖子好一会儿,也不肯撒开。
温迟迟没有强迫她,只沉默地看她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奶声奶气说了一句。
温迟迟没听清,俯首去听,便感受到了一阵温热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耳侧。
怀柔哽咽着,尾音颤抖。
温迟迟这次听清了。她说,阿娘,我不想走。
温迟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抚,亲了亲她雪白的脸颊才将她哄好。
小孩的情绪似乎来得快去的也很快,上一刻还泣不成声,下一刻鼻涕嗞出了一个大泡泡,笑了出来。
温迟迟给怀柔擦了眼泪和鼻涕,又拍拍她,抬起头,看着宋也,“谈谈吧。”
怀柔抬眼看看宋也,又看看温迟迟,便懂事地跑到了宋也身后的王嬷嬷那儿,抓住了她的衣袖。
宋也沉默地看了会儿,才点头,跟着温迟迟进了屋子里。
几年未见,生疏之余,便也没什么话。
温迟迟兀自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宋也站着,一句客套话也没说,只淡淡地抿了两口茶,开门见山道:“孩子你要是带不好,就给我带。”
宋也掀眼,看她。
温迟迟声音平缓,却拖着冷意,“你以后娶妻生子我不反对,但即便怀柔是个女娃娃,你身为父亲,也得对怀柔上心一些吧?”
多年未见,一上来就是这样的话,宋也垂下眼眸,手上把玩着扳指。
“你凭什么说我对她不上心?”他问。
温迟迟道:“就凭这样的乱世,孩子丢了那般久你都不知晓,以你宋相的能力,要真心找一个人,又怎会到现在才找到这里?你又怎能一上来就冲她甩脸色,她走丢了,心内难道就不惶恐吗?”
宋也低低地笑了,“你不带孩子,你根本不会懂。”
“我是不懂,可我若是你,我根本不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水灾肆虐,有瘟疫之患的地方胡闹。”温迟迟声音彻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