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侯威武,下官甚是倾慕……◎
翌日, 秦瑨阔步走进中书衙门,一身紫袍挺括有型,衬得他丰神俊朗,完全看不出一丝病气。
中书令裴清看到他, 立时领着下官相迎, 作揖道:“侯爷回来了。”
秦瑨回以一礼:“这段时日辛苦诸位同僚了。”
众人几日未见, 寒暄一番后,秦瑨兀自走进东耳房,还没来得及坐下,江言便火急火燎的进来,双手负于背后,端着官架子道:“宣平侯, 你的病痊愈了?”
秦瑨回身看向江言,不屑一笑:“托太傅大人的鸿福, 不痊愈也得痊愈啊。”
他说话阴阳怪气,俨然有些脾气在里面。
江言置之不理:“让你回朝是不得已而为之, 吐蕃使团态度强硬, 非要削减岁供,我方谈判屡次受阻,若处理不好, 怕会影响我朝威望。”
“你说吐蕃强硬?”秦瑨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眉眼间的轻蔑刺人眼眸:“这是在长安, 他们若真强硬,跟本就不会出使我朝。吐蕃人最会拿腔作势,太傅可别被他们诓了, 自己灭了自己的威风。”
听到奚落, 江言立时沉下脸来, 冷声问:“这局,你有何高见?”
“叫淮南王和崔佐炀来。”
江言一愣,“你在吩咐我?”
“难不成呢,这里还有旁人吗?”秦瑨似笑非笑:“你让我来救场,总得听我的吧。”
这是要借机捶打自己……
江言一时愤恨不已。
往前秦瑨一直把持内外邦交事宜,不肯让权,惹得世家不快。今年难得放权,江言还感叹秦瑨有所转变,现在想想,秦瑨明知吐蕃难缠至极,不过挖了个坑,让他跳进去罢了。
要想上去,就得有求于他。
若不上去,就得被活埋……
江言心叹自己大意了,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国之大事高于一切,江言只得耐着性子离开,亲自把崔佐炀和淮南王请到中书衙门。
“宣平侯,你要的人我都给你请来了。”江言面露颓丧之色,长叹一口气:“吐蕃使团不肯过来会盟,你要怎么办?”
“他们不来,我们去。”秦瑨看向崔佐炀和淮南王,“咱们还是照往常办。”
外事之上,崔佐炀和淮南王是秦瑨的老搭档,这两人一个能骂,一个能打,极其擅长处理疑难杂症。
此时崔佐炀义愤填膺:“侯爷放心,下官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一定能让他们回头是岸。”
淮南王亦跟着攥紧拳头,开口时声如洪钟:“吐蕃使团敢蔑我国威,本王一定会让他们端正态度。”
“有二位在,我自能轻巧几分。”
秦瑨唇畔嗟叹,遂与崔佐炀和淮南王凑到一起,三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说着事情。
江言被排除在外,看着他们阴鸷又狡黠的神色,一股寒意自心底悄然升起,不禁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有何妙招?”
三人只看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继续凑在一起。
这让江言颇为愤慨,宽袖一震,阔步离开东耳房,火速叫来了自己的一队人马。
“一,二,三……”
江言清点着官员人数,查到最后竟发现多了一个。
他满腹狐疑,皱着眉仔细一看,姬瑶穿着六品深绿官袍,头戴翘脚幞帽,对着他粲然一笑。
这一笑,差点没让江言背过气去。
“陛下怎么在这?!”
姬瑶挺胸抬头,眼梢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吐蕃使团对我朝不敬,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能耐。”
眼见江言唉声叹气,又要说教什么,姬瑶立时堵住他的嘴:“你们都不要声张,秘密带朕过去,违者回来打五十廷杖,听到了没有?”
在场使节皆不敢违逆,齐齐道:“是。”
唯剩江言心叹天家胡闹,大病初愈,还非要出来瞎蹦跶……
吹胡子瞪眼片刻,江言无可奈何的应了她:“陛下待会千万跟紧,莫要出了差池。”
姬瑶笑笑,“太傅放心,朕心里有数。”
太傅吁出一口浊气,眼神意味深长:“陛下微服出来,宣平侯知道吗?”
“不知道。”姬瑶凑到江言身边,敛正神色,压低声道:“太傅别告诉他,朕想看看他是如何处理这种棘手事的,也跟着学学,日后好独当一面呀。”
她这话说到江言心里去了。
恭谦虚己,不愧下学,这才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
江言心里的芥蒂瞬间消散,垂首道:“陛下圣明。”
*
长安城东的敦化坊,有街名藁,接待各国使节的都亭驿便设在这里。
眼下不是大朝会的时节,都亭驿冷冷清清,唯有吐蕃使节居住的驿馆有人出入。
三层角楼上,郎仆野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饶有趣味的摆弄着一把短刀,这是在他在长安兵器谱淘来的,刀鞘繁花萦绕,镶嵌象牙宝石,精钢刀锋闪烁着奕奕寒光,削铁如泥,是在吐蕃买不到的好宝贝。
他爱不释手,反复把玩。
如此模样,惹的副相安靼不满:“赞普锺,你还有心情玩?眼下因为你的临时起意,会盟陷入僵局,若处理不好,影响了我们和盛朝的关系,你我回去怕是要被赞普发落了。”
“不会的,我哥哥才不会发落我。”
郎仆野不过十七,说话时眼都没抬,只盯着手里的宝刀,眉眼间还有些稚嫩。
安靼愁眉苦脸,站在他身边陷入沉思。
这次出使长安,赞普非要郎仆野作为主使,全权负责一切事宜。那时安靼极力反对,只因郎仆野年少轻狂,又桀骜不驯,怕在长安招惹是非,奈何赞普一意孤行。
一路上安靼都是提心吊胆,没想到首次会盟,郎仆野就出了幺蛾子,竟擅自提出削减岁供一事,导致他们和盛朝官员不欢而散。
这让好事变成了僵局,亦让他们进退两难……
斟酌片刻,安靼好言相劝:“赞普这次让我们友好相访,你擅作主张提出削减岁供,势必会影响两国关系,这与赞普的主张背道而驰,还是跟太傅大人解释清楚,一切照旧寻例。”
郎仆野闻言,深邃的眉眼间立时浮出狠戾,啪一声将短刀拍在案上。
“凭什么照旧寻例?”他紧盯安靼,眸光凶狠昭昭:“先年盛朝趁我们内乱,故意攻城,趁火打劫,签下这不平等的盟约。现在我们国力复兴,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多?我哥哥心里一定是不满的,他不敢说的,我来说!若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郎仆野满腔热血,在安靼看来,纯属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赞普锺,国力复兴是需要时间的,你可知蛰伏待春之意?”安靼疾言厉色:“锋芒毕露,只会自曝其短,让所有的好兆头全都变得昙花一现!你是初次参与出使,莫要再刚愎自用!邦交得需斡旋,稍有不慎,便回来盛朝铁骑,战火会让我们好不容易起来的国运再次低垂,甚至十几年都缓不过劲!赞普锺,你考虑清楚了,可否承担万人唾骂的后果!
一番话铿锵有力,让矜狂的郎仆野不禁为之一滞。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次收回,他该多没面子……
郎仆野咬牙一哧,正要嘴硬,只听楼下院中传来踏飒的脚步声。
放眼一望,盛朝官袍猎猎,一个个气势如山,昂首阔步朝角楼走。
为首之人神采英拔,面容端正疏冷,身型明显比旁人魁梧许多。
安靼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宣平侯……他怎么来了……”
郎仆野闻言一怔,脸色阴沉下来。
他虽是第一次出使长安,宣平侯的威名却在吐蕃朝野如雷贯耳。
陇右军北征突厥,西伐吐蕃,曾经和吐蕃交战的将领并非秦瑨,但这些年突厥却被他打的不敢进犯,自然而然让吐蕃跟着心生畏惧。
之前总听说,外邦使团在宣平侯的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这次郎仆野过来,就想着会会这位侯爷,谁曾想前来会盟的竟是个老头子,委实没劲。
这下倒好,终于能让他见见真容了。
郎仆野冷冷一哂:“副相,把咱们的人叫出来。”
安靼没得选择,眼瞧盛朝官员气势汹汹,怕是来踢场子了,遂叫来使节,整顿衣冠,下楼相迎。
正厅当中摆着一条长案,两国使节聚首,皆暗含心思。
安靼率领吐蕃使节谦逊行礼,唤了声:“侯爷。”
秦瑨看安靼面熟,回以一礼,继而看向郎仆野,客套道:“赞普锺,久仰。”
“是我久仰才对。”郎仆野邪邪勾起嘴角:“你就是宣平侯秦瑨?”
秦瑨笑笑:“正是。”
郎仆野没再说话,放眼打量着他。
这人宽肩窄腰,身姿威武,翘脚幞头下的容貌周正俊逸,面皮很白,五官深邃,并非传言那般黑壮如牛,狰狞粗鄙。
此时此刻,姬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瞬不瞬的端详着里郎仆野。
这人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盛朝男子的圆领常服,头发披散,两鬓盘有小辫,眉眼肖似他的哥哥靼缇,更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姿态。
“坐,谈谈吧。”
秦瑨手一扬,指向厅间长案,神色不容置喙。
人都找上门了,郎仆野只能不情不愿的照做。
两帮人隔着长案,面对面而坐,气氛一下子诡谲难辩。
静了几息,秦瑨盯着郎仆野,率先开口:“赞普锺为何提出缩减岁供?可是会错赞普的意了?”
他开门见山,连个客套的寒暄都没有,携着赤/裸裸的诱导,这让郎仆野为之怔忪。
安靼坐在他身边,一直给他使眼色,想让他顺着台阶下来算了。
殊不知郎仆野只是淡淡瞥安靼一眼,视若无睹,固执道:“这是我们吐蕃的合理要求,我们和盛朝友好这么多年,理应给我削减岁供。”
“理应?”
秦瑨坐在圈椅上,撑着扶手,托腮而望,嘲弄的笑了笑。
崔佐炀拍案而起:“何来理应之说?赞普锺年少无知,当年吐蕃犯我盛朝,造成伤亡无数,方圆百里良田尽毁,百姓流离失所。得亏先皇仁德,与你们会盟定下条约,没有踏平你们吐蕃。如今你们想撕毁条约,就是向我们盛朝宣战,小人得志之行,有失风范,我朝定不会允准!”
郎仆野脸一沉,凶神恶煞瞪向崔佐炀:“你骂谁小人得志呢?!”
崔佐炀不卑不亢:“骂的就是你们!”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态势不妙,安靼忙出来打圆场:“这位大人消消气,有话慢慢谈。”
崔佐炀冷冷一哼,指着郎仆野,越说越欢:“吐蕃向我朝纳贡,我朝给吐蕃赠送了不少能工巧匠,两厢不欠,是你们忘恩负义在先!别以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吐蕃还是那么大点的吐蕃,织造不行的还是不行!地整平了吗?粟米种活了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别整天坐井观天,蛙之眼目,谁给你们的胆子过来谈削减岁供!脑力实在不行,我们也不介意多派几名医师过去……”
崔佐炀慷慨激昂,唾沫星子乱飞,说的吐蕃使节各个抬不起头来,更是气的郎仆野脸色甘红。
姬瑶在长案前垂下头,咬着唇,使劲憋着笑。
没想到崔佐炀生的文质彬彬,一张嘴比泼妇还泼,看来在朝上还是给她几分薄面了……
崔佐炀喋喋不休许久,成功惹怒了郎仆野。
只见他气急败坏,顺势摸出腰间的短刀,抽出刀刃,狠狠扎在桌案上:“出言不逊,我看是你们有失风范!不谈了!”
郎仆野脾气上来,伏案而起。
安靼迅速拉住郎仆野的胳膊,正要相劝,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
下一瞬,他死命拽着的郎仆野就被人踹飞了……
哐当一声,郎仆野被惯性扔在靠墙的八宝架上,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下来,弄的满地狼藉。
除了崔佐炀和淮南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秦瑨抓小鸡似的拎起郎仆野,一拳打在他的下颚上。
他出拳迅急,郎仆野没反应过来,立时眼冒金星。
眼见赞普锺受辱,吐蕃使节再难隐忍,几名身强体健的正要围拢秦瑨,却被淮南王堵个正着。
两拨人就这么在驿馆打了起来,吓得安靼魂都快飞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
惹怒盛朝命官,他们在长安吃不了兜着走。
赞普锺丢了命,他们回到吐蕃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淮南王一脚踹在他身上,直接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江言怔怔看着眼前乱象,一脸震惊:“这……这……”
角落里的姬瑶略一惊诧,只觉此举甚是痛快。
瞧那郎仆野的臭脸,跟当年达缇一样,这是盛朝的国土,摆着给谁看呢?
狠狠揍一顿解气再说!
不过片刻功夫,秦瑨和淮南王以少剩多,结束了这场武斗。
吐蕃使节各个都挂了彩,无一幸免。
秦瑨将郎仆野按在长案上,一手薅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能好好谈了吗?在我盛朝的国界上,狂什么?”
郎仆野嘴角流着血,挣脱不得,只能回头瞪着秦瑨:“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你们这是欺负人!”
郎仆野在吐蕃享受的是众星拱月的待遇,从未受过这种羞辱,此时此刻眼眶通红,里面挤满了忿恨的眼泪。
秦瑨嗤笑道:“断奶了吗?你就过来出使?吐蕃没人了是吧?”
说着,他将郎仆野狠狠按在长案上,咚一声,给他额头磕出一个大包。
“我最后问你一次,岁供还要不要削减?”
郎仆野被撞的耳晕目眩,说不出话来,只觉小命快不保了。
安靼在这时清醒过来,踉跄起身道:“宣平侯息怒!郎仆锺会错意了,岁供照常,照常!”
他万般无奈,只能替郎仆野做了主。
秦瑨轻瞥安靼一眼,眸底的阴戾让人胆寒,随后将郎仆野拽起来,抚平了他肩头的褶皱。
“原是赞普锺听错了。”秦瑨对着狼狈的郎仆野淡淡一笑,“你年岁尚小,没事别拿刀子吓唬人,我们盛朝不实兴这些,伸手必得挨打。”
郎仆野瘪着嘴,双颊两道泪痕,全身都气的发颤。
秦瑨如此威胁,吐蕃这边无可奈何,毕竟刀子是赞普锺拿出来的,的确算他挑衅在先……
秦瑨不再搭理郎仆野,对淮南王使了个眼色。
两人回到盛朝坐席,秦瑨对着吐蕃使团作揖,客气道:“误会一场,今晚我朝会在鸿胪寺设宴,还请各位大驾光临。”
一场纷争就次结束,盛朝使节纷纷起身,离开了驿馆。
来到藁街上,江言脸色低沉,只觉一阵惭愧。
这些年各国使节来访井然有序,鲜少出差池,他以为秦瑨有什么高招,没想到却是这种手段!
江言盯着秦瑨的背影,一股气徘徊在胸臆,不发泄出来就得憋死他。
少顷,他隐忍不住,开口叫住秦瑨,质问道:“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对着使节大打出手,简直丢了我朝的脸面!”
阳光之下,江言唾沫星子乱飞。
秦瑨皱皱眉,后退一步:“棘手的问题用你们的文雅是解决不了的,拳头才是硬道理。”
“你大言不惭!”江言忿忿震袖,指着淮南王和崔佐炀道:“一丘之貉!”
这一骂,骂了三个人。
秦瑨耐心顿失:“老匹夫,别得了便宜卖乖!”
“你……你……”江言怒不可遏,倏尔想到什么,回首道:“陛下啊,您看宣平侯多么粗鄙!陛下千万不要向他学,虽说我们盛朝尚武,公然武斗还是有损我朝威严!”
秦瑨闻言一怔,循着江言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乔装打扮的姬瑶。
两人视线绞缠在一起,秦瑨蹙起眉峰,一张脸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姬瑶对他讪讪一笑,嗔怨的瞥了眼江言。
刚才说的好好的,她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秦瑨。
这俩人吵架,非得把她卷进,真是个老匹夫!
淮南王和崔佐炀行礼道:“见过陛下。”
“免礼。”
姬瑶回过神来,走到众人中间,温声道:“不管用什么方式,事情解决了就好,咱们快散了吧,别让吐蕃那边看了热闹。”
众人应道:“是——”
天家开口打圆场,江言不好再多说,随着众人往都亭驿外面走。
姬瑶行在最前面,微微回眸轻瞥秦瑨。
恰逢秦瑨也在看她,目光耐人寻味,暗含几分嗔怪。
姬瑶知道秦瑨又生气了,回到宫中,第一时间把他叫来了紫宸殿。
奢华雍容的大殿内,秦瑨行完礼便站着一言不发,薄唇就快抿成一条直线。
姬瑶身上的官袍还没来得及换下,攥了攥宽袖,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生气啦?”
秦瑨看她一眼,继而垂下眸子。
“哎呀,你别生气,朕只是想看看你是如何处理这种事的。”姬瑶眉眼含笑,颇为崇拜的看着秦瑨:“那赞普锺分明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孬种,该揍,朕并不觉得有失我国威严。”
秦瑨滞了滞,徐徐抬起眼眸:“陛下,我不在意旁人怎么评价,我只是在意为何陛下要瞒着我,而告诉了太傅。”
他声色沉郁,质问中隐隐有莫名伤感。
姬瑶敛起笑意,双手绞缠在身前,嗫嗫道:“朕不是故意的,朕怕你不让朕去……”
“那太傅就让陛下去,是吧?”秦瑨深吸一口气,“在陛下心里,还是觉得太傅更为亲近,我不及太傅疼你。”
听他如是说,姬瑶突然难受起来,忙不迭解释:“不是这样的,朕……朕就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秦瑨不信,接连追问:“陛下倒是说说,什么惊喜?”
姬瑶滞了滞,嫩白如玉的面颊染上一抹红色。
她张开双臂,在秦瑨面前转了一圈,看向秦瑨时顾盼生辉,流露出小女儿家娇羞的意态:“朕穿官袍好看吗?”
秦瑨不明就里,视线在她身上寻睃一圈,还是如实说了声:“好看。”
“朕本来想偷偷找你去的,没想到被太傅提前暴露了。”姬瑶含嗔带怨的嘟起嘴巴,勾住秦瑨的手,轻轻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虽说少了几分兴致,却也不能浪费,对不对?”
秦瑨愈发糊涂,眼睁睁看她缠上来,不轻不重的吮上他的唇。
温柔碾压,让人熏染如醉。
她总能轻而易举得撩拨起他的心火……
殿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让人禁不住燥热起来。
姬瑶倚靠在秦瑨怀中,手抚他俊逸的面庞,娇声细语的引诱:“秦侯威武,下官甚是倾慕……”
缠绵之间,秦瑨这才明白姬瑶的意图,睇着她身上的官袍,眸底的欲念一下子深不见底。
“你倒是惯会勾人……”
秦瑨发泄似的咬了一下姬瑶的唇瓣,将她打横抱起,压上龙案……
*
驿馆之内,安靼请来郎中,给受伤的使节医治。
待安顿好一切,安靼来到郎仆野的厢房,敲敲门无人回应,便推门而入。
郎仆野失意的坐在软榻上,还没来得及换衣裳,额前绑着一圈纱布,轻微渗着药汁。
安靼走到他面前,没奈何的叹口气:“赞普锺可还好?”
郎仆野徐徐抬起头,咬牙道:“滚,你这个吐蕃的叛徒。”
安靼忍无可忍,摆出长者的威严喝道:“赞普锺莫要胡说!此次来访,赞普并未提及削减岁供之事,这场纷争是由你引发,若追究起来,赞普定会大发雷霆!到此为止,不要再纠缠了!”
郎仆野攥紧衣袍,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晚上鸿胪寺设宴,赞普锺收拾收拾,准备赴宴吧。”
丢下一句话,失去耐心的安靼踅身而出。
关门声传来,郎仆野大吼一声,将榻上矮几掀翻在地。
“秦瑨……我饶不了你……”
郎仆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的羞辱。
遥记得哥哥说过,陇右铁骑在秦瑨的手上愈发威武壮大,是盛朝最利的剑,是悬在他们头上的铡。
一年年的岁贡,上到奢华奇异的金银器具,下到种类繁多的宝石牲畜,无不成为他们的负担。他的哥哥明确说过,若非忌惮陇右铁骑,他们堪可撕毁条约,重新搏上一搏。
而今他擅作主张,试探虽然失败,但却让他产生了一个崭新的想法——
只要悄悄除掉秦瑨,陇右群龙无首,是不是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仇恨在郎扑野心头疯狂叫嚣,他摸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嘴边溢出一抹疯狂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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