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诧异, 本以为这妇人认得将军, 哪想到竟是这样。
宋幼清看了他一眼, 示意他放心,“是谢将军让我来找您的。”
那妇人显然有些疑虑, “你可知我是谁?”
“您是谢将军的三姨,谢将军自小被您养在膝下,您有个哥哥,前些年在江南做米商。”
那妇人这才稍松了口气,“糯米肠粉是什么料?”
宋幼清粲然一笑,“血糯米与人肠。”
罗安一听,面色刹那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将军吃的……这么血腥吗……
宋幼清拍了拍他肩膀,“暗语,只是暗语。”
夫人转而一笑, 亲昵的拉过宋幼清, “既然如此, 那就在我庄子上好生歇着吧, 我等等便去给你们收拾两间屋子。”
“多谢三姨。”
宋幼清一时间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妥,往日她都是随着谢常安这么叫人的,可在妇人听来, 便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妇人笑着打量着宋幼清,越瞧越满意。
“姑娘你与我们常安是如何认得的?”夫人端了茶水过来。
宋幼清笑吟吟地接过,“认识好些年了, 只不过如今情况紧急,便来边关寻谢将军了。”
“那感情好。”妇人眉眼含笑,“今后你就住在这儿,当做自己家一般,待得了空,我便差人去将常安寻来,他难得回一次家,但若是见着你定是欣喜极了。”
宋幼清轻咳了两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娘多大了?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咽了一口口水,“三姨唤我阿容就是了,今年十……十八了……家住京城。”
“哎哟,那正好了,常安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我瞧着合适,京城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瞧着阿容你水灵灵的,定是家里将你养得极好,可就是日后跟着我们常安得受委屈了,我们常安瞧着有些木讷,但他待人真挚,定不会亏待你的。”
“慢着慢着。”宋幼清慌忙打断了她,“三姨,你许是弄错了什么,我与谢将军不是那种关系。”
“小姑娘脸皮子薄,三姨知晓的,不过你将三姨我当做自家人,不必拘束。”
宋幼清重重咳了几声,“我有夫君了。”
那妇人一愣,脸上刹那而变,之后的话噎住,“什……什么?”
“三姨,我有夫君,我来边关,便是要来寻我夫君的。”
那妇人哪里肯死心,上上下下又瞧了宋幼清好几眼,“哎哟,你可别骗我了,我虽人老了,可眼睛不花,我阅人无数,眼瞧着你分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她就差撩开宋幼清的衣袖瞧一瞧她的守宫砂了。
宋幼清那口茶差些噎住她。
她怎么说?说她与李承珺成婚几日都还未圆过房?
这说出去还不是让李承珺没脸?是个人应当都会以为是他……咳咳……
不可,这不可说,还是要面子的。
“三姨误会了,我与夫君刚成亲,他便被派来边关了,我担心她安危,便与弟弟来边关寻他。”
妇人最后一抹希冀也破灭了,“哎,是我多想了,姑娘千万不要气恼,我也只是担心常安这孩子,这么些年了,都没个媳妇,我……”她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说他了,我去替你们收拾屋子。”
妇人说着便离去,只留下宋幼清与罗安还在屋中。
“将军。”罗安话到嘴边,见宋幼清眼神一暗,便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阿容姐姐,世间都传晋……你夫君已经死了,那你如今又去哪里寻他?”
“又要落雨了。”宋幼清望着天,瞧着阴郁苍穹,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明日你先随我去军营。”
“是。”
……
正如宋幼清所言,当夜果真下起了雨,北域关的雨不如江南的细腻,亦不如京城的磅礴,雨水之中总弥漫着黄沙与血腥之气。
宋幼清洗漱一番后便躺在床榻上,赶路匆忙,她着实有些累了,因着夜雨,她先吃了一颗药,这才闭眼睡下。
浮沉间,她忽而感受到身边传来暖意,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挪了挪身子,想攥住那只大火炉。
睡梦中,似乎是有人将她环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以致安眠。
“叔玄……”宋幼清死死抱着他,“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在她耳畔温声低语,“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想你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便亲自过来瞧瞧,若你当真死在我面前,那也就罢了,若你没有死,我定是要你好瞧的。”
那道身影只是轻笑一声,“到时候随你处置,可好?”
“叔玄,你别走……”
“好,我不走,陪着你。”
宋幼清正要去拉他,可手边却忽而一空,她猛然惊醒,匆忙向自己身边看去。
空空****的,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宋幼清一把掀开布衾,朝着里头的床榻探去。
是凉的……
没有人来过。
宋幼清刹那间心凉了半截,方才应当是她又梦见他了。
她起身点燃了烛台,刹那间,卧房微亮,环顾四下,依旧只是她一人,一如以往。
宋幼清失落,她正收回目光之时,恍然一瞥,心中忽而死灰复燃。
入睡前,她将窗子半启,可如今又被合上两寸有余。
有人来过!
宋幼清端着烛台,来不及穿上外衫,打开门便向着外头跑去,她生怕晚了一刻,便错过了他。
“叔玄,叔玄!”
夜里露水重,冰冷刺骨,可宋幼清却毫无知觉一般,她只知手中的烛火是烫的,她的心亦是滚烫。
“叔玄,叔玄!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宋幼清绕道屋子后院,借着微弱的烛光,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叔玄,方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可夜深之际,就连虫鸣都听不见,更别说有人了。
可她几乎将整个院子走遍了,都并未瞧见第二道身影,她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她有意躲着她,还是她多虑了,她失落至极,转身回屋。
正在这时,宋幼清一怔,似乎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便汲汲皇皇向着那道声音而去。
叔玄,定是叔玄!
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宋幼清心一紧,抬起头来,“叔玄!”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却不是她心里的。
“阿容姐姐,是我。”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褪下,她又觑了许久,才告诉自己这不是李承珺,是罗安。
“怎么就穿了这么些就出来了?快回屋吧,夜里凉。”罗安有些不忍,方才他亲眼瞧见,宋幼清眼中似有一道光破灭消散。
“没什么,我只是出来走走。”宋幼清低下头来,“我回去了。”
“阿容姐姐好生歇着,夜里冷,窗子别开那么大,容易冻着,方才我替阿容姐姐合上了些。”
罗安的这话叫宋幼清差些绷不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孤寂而苍凉,“多谢,你也早些睡吧。”
宋幼清将烛火吹灭,摸着黑便回了屋子,没有人瞧见,她脸上挂着泪。
宋幼清回到窗台,望着夜空,“叔玄,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方才来过了,我与你认识那么多年,就算你站在我身后我都能知晓你穿着哪一身衣袍,用的是哪一支簪子,你来过了,我又怎可能不知晓呢。”
“明日我就去找谢常安了,到时候……我想见着你。”
“李叔玄,我给你这一次机会,让你来见我,若是见不着你,那我……”
宋幼清一咬牙,“我知道你在听,那你可听仔细了,明日若是我见不着你,那我便改嫁了!”
宋幼清一鼓作气,“在大梁,若丧夫,是可改嫁的,谁愿意守着你那破宅子过一辈子,我自己逍遥快活不好吗?”
“更何况,我宋幼清又不是非你不可,我身份不低,姿色也不差,除了琴舞,棋画骑射样样不在话下,别说这北域关了,京城中的大好男儿还不是随我挑选?”
“莫说北域关有个谢常安了,京城有白方瑾,还有叶旻华,再不济许大夫也可,不管嫁给谁,我都吃喝不愁了,谁愿意一辈子做个寡妇,还替你养孩子。”
“李承珺!你听到了没!”
可回应她的只是一阵阵呼啸风声。
宋幼清黯然失笑,呢喃细语,“那我就当你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方瑾:“今夜格外冷。”
叶旻华:“我突然被冻醒。”
沈安:“我只是觉得脖子似乎有些凉。”
谢常安:“综上。”
苏景云:“那个,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苏衡:“好耶,我马上就有娘了!”
李承珺:“是想死,还是想快点死,自己选一个吧。”